宋明贞随意找了个由头同她解释,“这是先前偶然在城里遇到的物件,因着味道苦,我们都管它叫苦瓜,我找大夫瞧过,没有毒,反而吃了还能败火气,火头营里大家都觉得苦不爱吃,我便将它磨成汁喝,偶尔也用来跟鸡蛋炒着吃。”
“很苦吗?”谢谨容倒是提了几分好奇。
宋明贞点头,引着谢谨容出去磨了一碗,又用小盏盛了半盏递给谢谨容,“您尝尝看。”
谢谨容试探性地嗅了嗅,这才浅浅呷了一口,登时皱紧了一张脸摆手道:“这……这才太苦了,比之寻常的汤药还苦。”
宋明贞自顾尝了一口,许是喝习惯了,她倒觉得后味还有些甘甜,“您从前没尝过,许是不习惯。”
苦瓜性寒,热量低,现代时还有许多女孩用其减肥,宋明贞如今在军营做事,每日从早劳累到晚,压根不用担心长胖,只是汉州干燥,她偶尔吃些苦瓜来败火。
正说着,就听胡峥走了过来,一见面便撇嘴道:“师妹,你又在那喝这苦瓜汁呢。”说罢又看向谢谨容道:“贵人那边传话说是让这位姑娘过去送饭呢。”
“皇——皇子既然说让我送,那我就先去送了。”
胡峥心思少,没有多想,只觉得有谢谨容在也好,还省的他们火头营的人去日日送饭,是以他叮嘱道:“听说贵人在主帐与将军和军师议事,就劳烦这位姑娘一并送去了。”
谢谨容一听自个儿除开皇兄的饭食还得送霍云舟与江湛的,她面上刚浮现一丝不悦,转念又收了回来。
目光扫在适才宋明贞递给她的那半盏苦瓜汁上,便开口道:“这苦瓜汁倒是稀奇,我一并拿去让殿下尝尝。”
宋明贞不疑有他,左右这苦瓜汁又没得害处,便点了点头帮她又磨了一盏递上。
胡峥那厢还不忘好心提醒谢谨容道:“这东西可苦了,除了师妹,我们火头营里没一个人受得了,你将这个呈给贵人,不会吃罪吧。”
谢谨容志得意满,她冲着胡峥挑眉道:“不会的。”
胡峥听她如此笃定,这才放下心来,转念又想到贵人千里迢迢能将一个姑娘带来侍奉茶点,想必此人在贵人的眼底确实是极器重的。
他将分装的餐食挨个儿装在了食盒中封好,见谢谨容双手提着有些吃力,便好心地送到半路,这才交给谢谨容道:“我也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免得叫人瞧见说你偷懒。”
谢谨容道了个谢,接过食盒,才一进主帐,便有人上前忙不迭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恭恭敬敬地冲其行礼,谢衍衡见谢谨容一身军营中统一的朴素衣裙,倒是宠溺一笑,招手示意谢谨容上前。
“福安累了吧,可吃饭了?不如跟哥哥一起用膳。”
谢谨容跟着宋明贞进了火头营的事情谢衍衡已然晓得,他只当自家妹妹当真在火头营里干了大半天的活计。
谢谨容倒也坦诚,“累倒是不累,便是无趣的紧,宋姑娘说我是侍奉哥哥做小点的厨子,是以火头营里也没让我做事,就是烟熏火燎的,生怕被人瞧出来端倪,我一刻都不敢出去。”
听得谢谨容所言,谢衍衡倒是失笑出声。
他摇了摇头叹道:“若是觉得无趣,趁早回宫也行,哥哥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平安护送你回京的。”
一听到要回京,谢谨容连忙摆手道:“回宫更无趣,每日见得人和事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在军营里,至少后尾营那些姑娘面孔都比宫里瞧得新鲜。”说着她又想起来献宝似地提起自己的衣角,指着上面的编号问:“哥哥瞧这个,这是我在军营里的编号。”
“编号?”谢衍衡看着谢谨容衣角绣着那一排字符,他目光动了动,便知道这是谢谨容在故意刁难他,是以他妥协道:“哥哥无知,还请福安给哥哥解惑。”
看着谢衍衡一脸无知的模样,谢谨容倒是十分受用,自鼻尖得意地哼了一声,这才耐心地将宋明贞早起教给她的内容逐字逐句又说给谢衍衡听。
末了她道:“这些数字可方便了,你看短短几个就代表了许多字呢,可比写字方便多了。宋姑娘还说了,这些就是为了方便军营里不识字的人的,出营入营,领取物品都要用呢。”
“哦?”谢衍衡倒是有些惊奇,他不由想起中午福安与宋明贞离开主帐时他与霍云舟的那一番对话。
彼时霍云舟位于他身侧而坐,帐中四角的火盆里燃烧着灼热的炭,将整个营帐内都烘得甚是暖和。
红泥小火炉里煮着热水,水热沸腾,谢衍衡屏退左右,亲自提起热壶为霍云舟斟了一杯茶推了过去,“福安一事,谢过将军了。”
霍云舟没有接茶,只是自个儿提起茶壶为谢衍衡斟茶双手递上,“殿下言重了,此事不该谢我,若非明贞没有设立娘子军,谁也留不下来。”
谢衍衡闻言失笑出声,垂眸看着浓酽的茶汤,倒映着霍云舟明朗的下颚线,他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氤氲水雾,“你倒也不必刻意为她讨赏。”
末了,他叹了口气,“宋家之事,是我的罪过,如不然你与宋姑娘二人也不必如此为难。”
言下之意,宋明贞的罪籍之身是悬在他二人面前的一座大山。
霍云舟只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识得明贞。”
他淡淡一句话拨开了谢衍衡语中的自责,“宋林便在营中,殿下若有话,可以同宋林说。”
这话的意思便是谢衍衡若是觉得有愧于宋家,大可同宋林讲,不必和他说。
谢衍衡闻言怔愣了瞬,他面上变了变,倏地又恢复了平静。
默了默,他开口道:“看来你对那宋家小女,果然是真的。”
若不然怎么敢用弦外之意在自己面前替宋家鸣不平。
谢衍衡清楚,宋家这一难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当初他有意拉拢宋家与宋林私下接触,宋家如何会遇到这样泼天的灾祸。
他不信宋林当真不知这一难因何而起,宋家既然受下了流放之难,那就意味着宋林就算不支持他,也未曾想过与二皇子与太子投诚。
这样的人,效忠的一定是朝廷。
换言之,谁能治理朝廷,他便效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