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模拟机训练中心附近某餐馆。　　叶云和林凌跟岳林教员提前约好时间后，提前半个小时来到了餐馆根据事先询问好的情况，点了七八个菜，对于三个人的饭局，这显然已经是超出标准了。不过，跟岳林教员打电话的时候，岳林教员洋洋洒洒地报出来一大串菜名，叶云两人可不敢有所怠慢，即便觉得三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还是一个不落地全点了。　　在点菜的时候，叶云偷偷看了下菜品的价格，突出也一个心惊肉跳。不过，这也是为了通过检查的必要投入，叶云只能含泪如此了。　　在通电话的时候，岳林教员并没说明要买什么酒，这让叶云一度以为岳林教员今晚不准备喝酒了，还小小地高兴了一番。然而，等到岳林教员到了之后，叶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岳林教员比约定时间晚了十几分钟才姗姗而来，到席的时候，菜已经上了一些了，其余一些热菜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但是为了防止冷掉，就等到人来了，才让店员端上来。　　不过，岳林教员落座之后，并没有关于菜品的问题，而是在叶云和林凌两人之间扫了一下，旋即指了指叶云：“小伙子，你去买三瓶五粮液的吧......”　　叶云愣了一下：“教员，三瓶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岳林教员往椅子上一靠，给林凌打了个眼色，示意先给他倒茶：“对了，顺便再弄一箱啤酒，牌子就随便了！”

林凌很是识相地给岳林教员满上茶水，同时小心翼翼地说道：“教员，要不我去买吧！”

五粮液好一点的上千都是正常的，大几百那是随处可见。三瓶下来，没个两三千根本搞不下来。林凌知道叶云囊中羞涩，这钱还是自己来出比较好。　　可岳林教员可不这么想，大手一挥：“你个小姑娘哪里能拿那么多东西？就让他去得了。”

“教员，那我跟你一块去吧，方便拿东西。”

林凌笑道。　　“有什么好去的，几瓶酒而已，那小伙子还提不动？”

岳林教员将茶水一饮而尽：“继续倒。”

林凌彻底无语了，三番两次要求出去，岳林教员都不允许，当真是有些尴尬。　　与之相比，叶云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其实，钱倒是另外一方面，还有就是，岳林教员这么说，岂不是要白的啤的一起喝？这谁受得了？　　有些酒量好的人可都架不住混着喝啊！　　不过，岳林教员都已经明说了，他即便再怎么不乐意，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出去买了。林凌看着愁眉苦脸的叶云，自己也是慌张得厉害。这岳林教员看上去就是一个海量之人啊。　　眼看事已至此，叶云愁云惨淡地出了餐馆，大约一刻钟之后拎着四瓶白酒回来，甫一放下，便是立马又出去搬啤酒去了。　　等叶云回来之后，菜已经上齐了，而林凌也已经开始给岳林教员倒酒了。　　岳林教员体型肥硕，身子不高，属于矮胖类型的，尤其是两边的腮帮子更是耷拉下来两片晃晃荡荡的肥肉。　　这种身材的飞行员，叶云真是相当少见。　　“小伙子，过来坐。”

岳林教员三杯小酒下肚，黝黑的胖脸上已经有些晕红，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起来。　　叶云见之大喜过望，岳林教员喝酒上脸，看上去也不是那种千杯不倒的主啊，顿时信心大增。　　岳林教员看叶云坐下来，竟然笑眯眯地给叶云倒了杯酒：“小伙子，王世宇跟你什么关系啊，前两天，他还专门请我吃了一顿饭，为的就是你检查的事情。”

“我跟王机长有些私交而已。”

叶云心中一动，没想到王世宇还因为自己的事情，已经提前找过岳林教员了。　　“有些私交？”

岳林教员似笑非笑道：“不过，你既然是他朋友，最近王世宇那小子出了一些事儿，你知道不？”

“啊？王机长怎么了？”

叶云虽然跟王世宇私下关系不错，但是平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并不会主动聊天，所以对于王世宇的私事，叶云其实了解不多。　　岳林教员盯着叶云老半天，看上去叶云不似作伪，只是淡笑起来：“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来喝酒！”

“哦哦！谢谢教员。”

叶云不疑有他，端起酒杯，偷偷瞄了眼岳林教员，顿时脸都白了。只见岳林教员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端是骇人无比。　　不少人喝酒是喝慢酒的，也就是小口抿着慢慢喝。小半瓶酒，花生米管够，有的人可以嘬一晚上。可岳林教员明显不是喝慢酒的，这喝酒速度，实在是让叶云难以接受。　　可是，教员都这么喝了，叶云也不好再遮着掩着，闭着眼睛，一口把杯中酒水给闷了。一瞬之间，叶云的口腔和鼻腔里充斥着酒精的味道，熏得叶云头昏脑涨的，而舌尖所能感受到辛辣感更是让叶云感觉到极大的不适感。　　不好！这一口下来的感受，自己好像是一个不善酒力的主啊！听说会喝酒的人能品出酒中的香气，可是叶云能感觉到的只有辛辣，完全没有任何值得吸引他的要素。　　讲道理，这就可不是便宜货，那出问题的就只能是叶云自己而已。　　只见叶云这一杯下去，脸上虽然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能感觉到一股子热血盯着脑壳儿，两边太阳穴直突突。　　林凌无语地望着明显已经神志模糊的叶云，感情叶云跟自己属于卧龙凤雏，半斤八两啊。而自己这两人竟然还想着把岳林教员给灌醉，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相比于已经有些醉意的叶云，岳林教员虽然喝酒上脸，但是意识清晰，完全没有受到刚才一杯酒的影响，说起话来口齿没有一点儿混乱。　　岳林教员笑着看向林凌：“小丫头，你能喝酒不？”

林凌无奈地指了下小酒杯：“半杯的量......”　　“我说你们两个一个一杯酒的量，一个半杯的量，就这酒量还找我喝酒？尚辉那家伙没跟你们说下我的情况吗？”

岳林教员看叶云已经是半醉的状态了，也不强求叶云喝酒，只是自己自斟自饮。　　林凌苦笑道：“尚辉教员跟我说了些，但是我们好像有些误解自己的酒量了.......”　　“那可就没办法了。”

岳林教员嘿嘿笑道：“你们要是能把我灌醉了，那明天你们不要不是太过分，我都能让你们过。可是......你们好像没这个机会了。我也不白吃你们的，虽然我不会把标准降得很厉害，但是也不会将标准提得很高，咱们就按照正常标准来走，能过或者不能过，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林凌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谢谢教员了......”　　虽然没有达到预定的效果，但是至少得到了教员不会搞人的诺言，总归是有些收获的。　　“你们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训练课程虽然没有更改，但是检查大纲改了，增加了很多新内容，而按照最新的规定，只要训练大纲里的检查项目有一个没有完成的，那就算检查不通过。”

岳林教员说道：“可能你们对于检查大纲里的检查项目有多少没什么概念。前几天我检查了一个第一副驾驶的复训检查。他们的检查大纲跟你们是一样的，只不过标准稍微高一点点。那个第一副驾驶在检查过程中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失误，只是因为在非精密进近的时候，因为进场高度过高而复飞了。这一复飞就导致一直到最后，他还剩一个落地后的撤离科目没有做完全，所以检查结果是不通过......”　　岳林教员打了个响指：“他的情况放在以前，那肯定是可以通过的。但是.......现在就是过不了，即便时间不过的问题并不在他，而是大纲设计上本来就存在问题，但是我们无法更改大纲，只能按照大纲行事，那别看我仅仅是正常标准检查你们，可你们的难度依旧很高。”

岳林又是将一杯酒水灌入肚中，除了更加浓郁的酒味，岳林不管是从说话音调还是面部反应上都没有任何变化，但真是海量啊！　　叶云从刚开始喝了一杯酒懵到现在，停了一会儿才算是稍微缓过来一些，听得岳林教员的话，挠挠头：“教员，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检查大纲其实是不合理的？难度偏高？可我也没有听说最近模拟机检查不通过率变高特别多的情况啊！”

“那是大多数教员都是按照以前的标准来的。我的标准稍微高一丢丢，所以采用新大纲的标准，如果你们能把我灌倒了，那我就能按照旧大纲的标准来，要不要来试一试？”

岳林教员眉毛挑了挑：“我其实酒量也就那样，很好灌的，你们来试试嘛。”

“算了，算了，教员，我知道我什么酒量了，别喝出事了。”

叶云不是那种逞强好能之辈，与其将自己搞成一滩烂泥，还不如收拾好状态，明天好好飞：“教员，既然你们知道新大纲不合理，那干嘛不跟局方提意见修改呢？一个复飞就容易导致时间不足，这根本就不合理啊，两次以内的复飞都是可以接受的，这不是强迫飞行员所有落地都一次完成吗？这有什么道理？”

飞行员复飞本来就是保证安全的重要办法。在模拟机训练中也不至于让飞行员可以无限制地复飞尝试，一般来说，两次以内的复飞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是所有飞行员的常识。　　然而，按照岳林教员的意思，一次复飞就很容易导致时间不足，那不就意味着不允许飞行员复飞了？那跟飞行的基本安全理念不是相冲突的？　　“一些新上来的领导为了彰显自己办了事，总归要做出一些改变，即便很多时候这些改变不但没有意义，而且还很蠢......”岳林一摊手：“谁让我们不是领导呢？”

原本还想诳一下叶云或者林凌跟自己一块喝酒，但是明显叶云和林凌不上套，虽说他并不介意一个人喝酒，但总归一个人喝有些无聊。　　林凌也算是看清楚了自己和岳林教员之间的巨大鸿沟，放弃了在酒量上谋求利益的想法，转而认认真真地给教员倒酒：“教员，我看你最近模拟机计划很多啊，现在模拟机很赚钱吗？”

为了联系岳林教员，林凌查过了岳林教员的近期计划，发现除了五天之前有一个单班来回的航班计划，其余的全都是模拟机计划，有带飞，有检查。　　以岳林教员的技术级别，肯定算是属于老资历的那一群，不应该分配这么多模拟机才对。难道说最近带飞模拟机或者检查模拟机的报酬涨了？现在飞模拟机比飞真实航班还有性价比？　　“你这女娃子怎么脑子里想的都是钱？”

对于乖巧的林凌，岳林还是相当喜欢的：“模拟机哪里会有飞航班赚钱，模拟机不过是闲着打发时间而已。”

“那教员你干嘛不飞航班？”

“当然是有些原因的......”岳林苦笑道：“老了，身体上有些小毛病，公司不让多飞了，就只能带模拟机了。话说，你这小伙子不是也有什么心理问题吗？啥心理问题啊，我飞了这么多年还是很少遇见有心理问题的飞行员......”　　“教员，我的事情有些复杂，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心理方面的疾病本来就很难量化地解释清楚，其实就算是当事人叶云自己对自己的情况也不算很清楚，倒不是为了敷衍教员或者隐瞒病情。　　“哦！”

岳林本来也对叶云的情况不是很有兴趣，纯粹是拿叶云的事情转移话题而已，说着又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林凌赶紧给岳林教员满上：“教员，你这喝酒的速度也太快了，豪饮啊！不会觉得难受吗？”

“我喝酒就这样，喝了二十多年了。也亏得这边模拟机中心完全不用酒测，不然我还要等明天才能喝酒。”

“也不是哟！”

林凌笑道：“教员，你后天还有一场模拟机，是在清源模拟机训练中心，那边可是要酒测的，还是大型酒测机。”

“是吗？”

岳林挠挠头：“最近计划太多了，我都忘记了。清源那边模拟机中心酒测严得很，是不好钻漏子的。哎哟，所以说还是这个模拟机中心舒服，虽然除了不酒测，这边的其他松溪就跟一坨屎一样臭.......不过，飞标的屠铭是什么情况？能把你分配到这边飞模拟机？飞标的小年轻不懂事，他屠铭也是老员工了，还不知道情况？”

言下之意，岳林分明是知道林凌的身份的。　　“我不想按着我爸给我铺的路走.......”林凌又是默默地给岳林倒满了酒。　　“傻丫头，你从进这一行开始，你以为不是在走你爸铺的路？你真以为从招飞到飞行学校训练，你爸就没有插手？”

岳林又是一股脑地将杯子酒水喝光，可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呛到了，岳林发出了阵阵剧烈的咳嗽。　　叶云也没有把岳林咳嗽的事情当成一回事，估摸着是喝酒喝太急了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倒是很好奇林凌的父亲是谁，看起来也是公司的一位领导。　　“教员，呛着了？”

林凌跟叶云的想法一样，虽然有些关切，但是并不算紧张。正准备给岳林拍拍后背，突然，随着一声仿佛划开气球的泄气声，岳林教员猛地呕出大量酒水，而最引人注意的是在呕吐物中竟然夹杂着密密麻麻的血丝。　　如果说刚才只是误以为单纯的呛着了，那吐出大量血丝就意味着事情决计没有这么简单了。　　叶云和林凌皆是大惊失色，刚想要拿些纸巾给岳林擦一擦，只见岳林忽然卡住自己的喉咙，喉咙之间爆发出刺耳的哮鸣音，就好像有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　　“哮......哮喘？”

林凌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地就想要扒开岳林卡住自己的手，但是一不小心手臂处撞到了岳林的胸膛位置。　　这一下，岳林直接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直滴滴地往下掉，似乎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不是.......我只是轻轻撞了他一下，怎么会这样？”

林凌本能地又退后开来，自己的手臂稍微碰了下岳林的胸口位置就引来这么大的反应，完全超乎了林凌的想法。看着岳林疼得面容扭曲地样子，林凌更是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不是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此间反应顿时吸引了参观中其他人员的关注，纷纷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而在看到岳林的样子后，不少离得近的食客都开始不约而同地离开自己的位置，拉开距离，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而远处的服务员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往着叶云这边过来。　　可是还没等服务员到了，岳林再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吸气声，然而这吸气声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有一种让人绝望的阻滞感。　　或许是对空气的渴望已经让岳林有些意识模糊了，他那卡住脖子的手不自觉地放开了，转而捂住了胸口。可一碰到自己的胸口，那仿佛剧烈的撕裂感和针刺感几乎淹没了岳林的所有感官，只觉得眼前一黑，从椅子上直接栽倒在地。　　原本都要过来的服务员一见这架势，吓得连忙回去找店长，不敢管这件事。而周围的食客更是一哄而散，跟避瘟神似的远离叶云他们。　　倒在地上的岳林痛苦地呻吟着，脸上的颜色开始逐渐转变成青紫色，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覆盖在岳林脸上，那是对于死亡的恐惧，这一刻，岳林真的是对死亡触手可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彻底击穿了林凌的心防，不久前还在跟自己谈笑风生的教员此刻无限恐惧地倒在地面上，似乎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持续了数秒的懵逼状态后，林凌下意识地就要寻求身边人的帮助，而在她身边的正是叶云！　　“叶云，这怎么回事啊，我们该怎么办啊？”

不是专业的医生，别说怎么帮助岳林了，就算是搞清楚岳林到底是处于一个什么状态，她都不晓得。她想要做点儿什么，但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才是最让她感到绝望的。　　然而，相比于茫然无措的林凌，叶云此时呆呆地望着几乎喘不上来气的岳林，脑海深处某些久远的记忆忽然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叶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已然有些绝望的林凌摇晃着叶云的身体，希望叶云此时能提供一些帮助，或者说即便是建议也可以。可是，叶云就好像一个没有思想的躯壳，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此情此景之下，某些东西似乎要从叶云身体里觉醒了！　　忽然，已经处于昏迷边缘的岳林嘴唇蠕动几下，吐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而在岳林最近处的林凌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教员，你在说什么？”

林凌虽然不知道教员在说什么，但是敏锐地察觉到岳林是想要传达某些信息给他们的，或许就是挽救他生命的关键。　　林凌为了能听清岳林说的话，故意弯下腰，凑近岳林，可是由于岳林的声音过于模糊，林凌依旧没有听清楚岳林说的话。　　此刻，岳林的声音已经愈加微小，说话的内容比刚才更加难以辨别。这让林凌焦急更甚，她几乎都要趴到地上了，声音之中隐隐有些哭腔：“教员，你到底再说什么啊？”

如今的场面已经吓坏了林凌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生......　　然而，岳林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林凌了，沉沉地昏迷过去，而在林凌看来岳林已经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一个......死人！　　林凌脑子一空，那最坏的可能性盘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犹如梦魇一般。　　此刻，她的声音中已经不是隐隐约约的哭腔，而是真正的梨花带雨：“教员，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才能帮你啊？”

仿佛是最后的一丝挽救的机会却被自己白白浪费了，害怕之中，林凌更是有着些许的懊悔。　　而在围拢着的看客面前，面色青紫的岳林真的好像是没有生息了一般，渐渐地，人群中开始出现了低声议论。　　便在林凌几乎绝望之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他说气胸，他说他自己得了气胸！”

林凌下意识地转过头，正好迎上面容淡然的叶云。此刻的叶云不在有任何呆滞或者茫然，眼中只是迸发着无尽的自信，好像换了一个人。　　只见叶云朝着林凌微微一笑：“所以，你需要帮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