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飘，即无半径下降转弯超机动。从本质上来说，落叶飘机动可以归属于失速尾旋之中。但是，对于常规飞机来说，失速尾旋是不可控的，相当危险，可在落叶飘机动中，失速尾旋是可控的。　　在舰长室中，肖年显然还没有从徐显的意图中缓过来。落叶飘是什么机动，他身为老飞行员当然是知道的，甚至说他都知道怎么进行落叶飘的机动。　　可问题是即便是对于战斗机来说，也只是极个别的机型才能完成落叶飘的超机动，他不知道，或者说就没有思考过大型客机跟落叶飘会有任何关联。　　如果以一个更加准确的表述的话，肖年甚至都不晓得怎么利用落叶飘来完成短距着舰。　　“你想要怎么做？有什么可以是我帮忙的？”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争论的时候，肖年暂时按捺下了内心的疑惑，直接过渡到了如何帮忙的地步。　　徐显在上升到六百英尺的高度后竟然保持平飞状态了，并没有上升到预计的三千英尺高度。在应答肖年的问题上，徐显没有半点儿迟疑：“肖队，帮我停住航母，我需要一个静止不动的着舰环境。”

肖年怔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叹了一口气，他朝着自己的传令官招招手：“通知动力部，关闭机轮，还有下锚！将母舰停止的信息传达各舰，保持相对间隔不变。”

“是！”

传令官面无表情地应道。　　就在传令官想要执行传令任务想要离开之际，肖年将其喊住：“跟工程部的人说一下，架设摄像设备，将一会儿的着舰过程全部记录下来，去吧。”

等到传令官离开后，肖年双手撑在指挥台上，注视着天空中隐隐可见的飞机，轻声喃喃：“徐显，你又有开始了？”

天空之上，驾驶舱中，连山雪到现在还没有理解什么叫落叶飘，但是不阻碍她对徐显保持仅仅六百英尺的高度表示疑惑：“按照事先的规定，不是应该上到三千英尺，进行二次进近吗？我们的油量应该还是可以支撑高度三千英尺的进近的吧！”

在庚都航母舰队这个位置，火山灰的浓度已经算比较低的了，不用保持之前六百英尺的超低高度才能保证飞机发动机的安全。　　在刚才的进近的过程中，航母塔台在跟他们沟通的过程中就提及了，一旦复飞，高度上到三千英尺，保持三边航向脱离母舰十海里的塔台管制区后，再进行二次进近。　　这是一个标准的复飞程序，可是徐显明显没有遵守这个规则！虽说现在燃油已经见底，但是支撑一次三千英尺的高度二次进近还是足够的，有必要还保持六百英尺的超低高度吗？　　然而，面对连山雪的质疑，徐显只是淡淡地回答一句：“太高了！”

“太高了，什么太高了！”

连山雪现在显然跟不上徐显的思维速度。　　可是，徐显根本就不给连山雪思考的时间，更没有兴致给她慢慢解释。只见徐显在保持平飞之后，直接一个右满坡度将飞机转向了航母右舷的右三边处，甚至在还没有完全平行于航母的时候，直接下了口令：“放轮，襟翼十五！”

“现在就建立着陆形态？”

连山雪愣了一下：“你要做一个短五边？这个距离太窄了，不够转弯半径的。”

此时，连山雪分明就能看见航母就有自己右下方，二者的水平距离极度接近。要是依着徐显的想法想要做一个短五边，那即便从三边转向四边开始进行连续转弯也无法准确切入五边，到时候对不起跑道，还不是要复飞？　　虽说连山雪不知道航母着舰的很多东西，但是飞行总归是有些东西相通的，至少在天上转弯，是需要半径的！　　面对连山雪的疑问，徐显微微偏过头，平静地注视了连山雪一眼，用一个几乎冷漠的声音反问：“刚才进近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

连山雪娇躯一震，刚才进近的时候徐显让她不要管飞行上的时候，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或许是刚才险死还生的经历让她稍稍有些松懈，竟然忘却了这一点。　　被徐显这近乎责问的言语醍醐灌顶，连山雪不敢再有任何疑问，依着徐显的指令，开始建立着陆形态。　　然而，徐显这次建立着陆形态的时机明显偏早。其实，通常来说，即便是做短五边，放轮和襟翼十五的时机应该在切跑道头之后，而最后的襟翼三十的时机是在转入五边过程中目视到跑道的时候。而徐显却是将这个的节点推前了一步，在转入三边的时候放轮和襟翼十五。在对正三边的时候，竟然已经将襟翼放到三十的位置了。　　即便是以常规的目视起落程序来说，这都是不正常的。可是，徐显觉得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的。　　徐显没有上升到预定的复飞高度，这一行为引起了航母塔台的注意。只不过，这架飞机在航母上着舰本身就不合常理，航母塔台管制员并没有粗暴地制止徐显的行为，而是立刻请示了空中协调官李沧，而李沧直接指令让机组自主飞行。　　只能说，工程部的动作很快，在肖年下了命令后没多久，航母不少角落，各个角度就架设了专业的摄像机，即便他们也搞不明白一次着舰操作有必要搞得这般隆重吗？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些工程部的技术人员就会看到让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驾驶舱中，徐显在即将转入四边的过程中，有一个动作让连山雪极度震惊——他关闭了D903SST的迎角保护逻辑电门。　　这个电门是飞机迎角保护的控制电门，一旦关闭，D903SST将会丧失迎角保护功能。而且，在标准操作程序中，不管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关闭迎角保护逻辑电门的操作。　　若是其他事情，连山雪也就算了，这可明显是违反了基本操作程序的动作让得连山雪已经无法再沉默，这简直太离谱了，已经触及最深层的安全问题了。　　不过，似乎是知晓了连山雪的心思，徐显那不动如山的声音响起来：“连山，你知道吗？这架飞机的设计师之一是战斗机的设计师，在D903SST的气动布局里，他加入了一些私人的东西......”　　连山雪一蹙眉：“什么？”

“正常客机的临界迎角是在三十度左右，可是D903SST却是在五十度，即便它的失速逻辑还是将临界迎角设置在三十度。”

徐显的左手逐渐握紧驾驶盘，由此可见，他的心里其实也是有些紧张的：“我必须关闭迎角保护电门，否则迎角一旦超过三十度，它就会限制我的操作指令。”

连山雪急道：“可是一旦超过临界迎角就会失速！”

“不！这就是这架飞机的魅力！它会失速，可它是可控的！”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徐显开始缓慢加油门，同时不断地带杆，在连山雪震撼的目光中，飞机姿态不断增大，同时速度开始不停下降。　　连山雪不知道徐显到底想要干什么！可是到了这个关头，她还是选择相信了这个男人，并没有干预他的动作。　　只见随着飞机姿态的增加，当速度下降到小于红区速度的时候，驾驶杆立刻颤抖起来，这是失速抖杆的警告。　　此时，飞机其实还没有达到临界迎角，只是说非常接近了。飞机希望通过抖杆的方式提醒飞行员即将失速了，必须要采取相应的措施了。　　若是迎角保护逻辑电门没有关闭，这个时候，它就会开始运转，限制飞行员的带杆指令。可是，这个功能被徐显手动关闭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限制了。　　徐显在抖杆的情况下继续带杆，以至于当飞机的迎角超过临界迎角之后，抖杆消失了，他都还在继续带杆。　　“即便我们超过了三十度的临界迎角，但是只要我们将之限制在五十度，那就会得到一个相当有趣的状态。”

在这句话的尾音结束的一刻，徐显终于停止了带杆，他的左手在不停地晃动着，这并非来自于飞机的抖杆效应，而是此刻飞机非常的不稳定。　　跟预想的进入深度失速后，飞机就要往下栽的结局不同，此刻连山雪几乎是平躺着面对着天空，然而飞机竟然就维持着这个诡异的状态缓缓地漂浮在空中。　　连山雪能感受到此时飞机极度的不稳，驾驶杆一直在动并非徐显想要如此，而是他必须不断地调整飞机的平衡，否则飞机很容易从这个状态中脱离出来，那便是前功尽弃了。　　D903SST本来就不是为了过失速区域内飞行而设计的，只是叶青当时参与设计时兴致过高，在这架飞机中加入了些许四代机的气动布局的构造，以致于将其迎角控制能力大大提升。　　对于正常的具备超机动的四代机而言，它们的临界迎角能达到七十度。而D903SST这种阉割版只能达到五十度，但是也远远超过了普通客机的三十度临界迎角的水平。　　不过，叶青显然并不是想让D903SST做什么超机动的，所以在迎角保护逻辑中，还是将临界迎角设置在了三十度，等于变相封存了D903SST的可能的超机动能力。　　其实，D903SST做无半径下降转弯超机动的可能性并没有得到验证。其实按照经验来看，即便能做，但是对飞机的机身强度会有极高的要求，弄不好就有解体的风险。也只有到了如此绝境，徐显才会做出这个发疯般的决定。　　不过，由于过失速区域飞行的原因，飞机操纵上存在明显的非定常性和三轴强耦合特性。简而言之，别看徐显似乎维持住了这一状态，可是实际上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在这个状态下，飞机的气动作用表现为明显的时变滞环现象，从而使得飞行状态的变化和气动控制面效率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甚至于飞行员对于本轴的操作都会影响到另外一个轴状态的变化。就比如，徐显此时明明是带杆的，但是飞机可能不会在俯仰上有所反应，反倒是在横滚上出现了响应。　　这种不同轴状态之间的异常联动在正常区域内的飞行过程中是不会出现了，只有在大仰角的过失速区域内才有。　　在如此极端的飞行状态下，但凡飞行员有哪怕一丝丝的操作不细，飞机就要从这个可控的过失速机动转为不可控的失速尾旋中。　　这样的操作难度，即便是徐显也必须全力以赴地处置。　　连山雪此刻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她不知道飞机为什么会进入这样的状态，她只能依靠本能问出一句：“所以......我们下面该怎么做？”

徐显深吸一口气，若是细细分辨，可以听出他的呼吸声并不均匀，甚至有些颤抖，这是徐显在承受巨大压力的表现。　　“当然是.....着舰了！”

只听徐显轻声细语之下，他微微地收了些许二号发动机的油门。在极微小的推力差的作用下，飞机开始天上缓慢地下降同时向右旋转，犹如一片树叶从枝头飘落而下，充满了优雅而美丽的意味。　　可是这样的场景落在航母甲板的水兵眼中仿佛神迹一般的存在，只见其中一人抬头望天，喉结蠕动着：“我没有看错吧！”

在他旁边，另外一个水兵也被此等极具冲击力的场景震撼得无以复加，以致于他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当他意识到一切都是真实的时候，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起来，似乎是朝圣般面对着那不可思议的一切。　　“如果这都是真的？”

只听他犹如机械的声音传出来，钻入刚才发问的那个水兵耳朵里。　　此间，D903SST在缓慢的旋转中逐渐下降，他已经能看清楚这架庞然大物的机身上的细节，然而这样更让他感觉到梦幻。　　“他还是人吗？”

却听不知哪里有人发问。　　“不！”

阳光被巨大的机身所遮蔽，阴影洒落在水兵的脸上，他眯着眼，轻声道：“他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