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洗礼,第二天的清晨,天空爽朗了许多,可窗前的湘妃竹叶被打得稀疏了,那竹节上的斑点如美人泪一般,不禁让洛沉香想起前人的一首歌来“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母亲也许是喜欢这首歌而栽种的这湘妃竹吧。这湘妃竹与芍药在这个院子里相互照映,一个负责清爽翠绿,一个负责娇艳百媚,可是都是不经风雨的,不过一夜风雨,这一地的残花,映着满院的泪痕,剩的只有:“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一泪痕。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姐姐,今儿个可还出去?”表妹欧阳萱推门进来,着一身淡绿色罗裙,清新淡雅倒是越发温婉端庄了,历经洛府一事,亲眼见到姑母一家落败悲惨,小小姑娘也感慨世间瞬息万变一夜之间也成长起来了。表姐洛沉香回来到振江城后,虽然住在她家,与她只有一墙之隔,可是自洛沉香来到后要么有与父母亲商议事情,要么有苏姐姐来找,昨天又出去不知去办什么事了,只见她刚来几天就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时间好好与她说话,今天天气尚好,她就先来探探。
“今天哪儿都不去,我还想着收拾好后,去你那里坐坐呢,不想你就来了。”洛沉香将表妹请进屋。
只见她一身素衣孝服,发髻间只戴着一朵堆纱白花,再无其他,整个人素净得如一页素娟,因家庭变故,生身受挫,肩削骨瘦,面薄肌白,实在令人见了心疼。
“既然姐姐有空在家,要不我们约着苏姐姐和邵芸她们过府玩玩吧,我们几个姐妹好久都没好好聚聚了。”
“还是算了吧,如今不比往日了,我们洛府落没了,你姑父还背负贪赃的罪名呢,人家避之不及呢,你倒好还想请人家来,这不是让人难做吗?”
“哦,是妹妹不懂事,没想到这一层,原想着我们几个那么要好,想让她们过来热闹热闹,人心真难测。”欧阳萱恍然。
“不请自来的是真的还念着情分,不来也是各人本分是人之常情,人情往来情深缘浅各有定数,不必纠结与强求。”
“姐姐,刚刚见到父亲让人送来好多河蟹呢和一些鱼虾呢,要不今天就劳烦玲儿姐姐,做一顿好的,让我解解馋呗,我都好久没尝到她的手艺了。”
玲儿听说,连忙应下了,让欧阳萱高兴不得了。欧阳莹正在数着要吃什么香辣蟹、清蒸鲈鱼、鲜笋鸡,茎儿将苏子莹和邵芳芸带进了临湘院里。
刚进院子里就听到欧阳萱数着菜谱呢,邵芳芸远远的说大声说道:“敢情今天是来对了,一来就有好吃的了。”话没说完就进入屋里了。
见到洛沉香的大变样,邵芳芸心里一紧鼻子酸差点把控不住,不过她来之前就被苏子莹嘱咐过了,不许露出悲容之态来。随即她努力调整情绪,面容保持微笑,向洛沉香道:“香儿姐姐可好?”
“我很好,你呢?”洛沉香也察觉到邵芳芸的表情变化了,装作不知道一般,也笑着向她迎过来,将她姐妹俩拉过来坐下。
“我呀,一天闷在家里无所事事,昨天晚时才知道你来了,所以今天就约着表姐一同过来了。刚才我听到萱儿说什么香辣蟹、清蒸鱼,是不是我们有口福啦?”
“呵,原来你是闻着味来的?”欧阳莹接话道。
“对,今天舅父让人带来些河蟹和鱼虾之类,等下让玲儿在小厨房烹饪,我们单独在这里摆小桌吃。”
“真好,又可以尝到玲儿的手艺了。”苏子莹接话道。
欧阳萱忙命人去厨房领些食材来,让玲儿单独在小厨房里做,苏子莹身边的沐青和邵芳芸的丫鬟也去厨房打下手。
四人又在一起谈天说地,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达成共识,谈的话题都避开洛府的事,怕又招引洛沉香伤心,特别是欧阳萱特别卖力地说些笑话趣事,活跃气氛。
此间,洛沉香也关注邵芳芸,只见她也轻减不少,不是知因入夏的原因,还是因为哥哥,毕竟她对哥哥动过真情的,她这段感情,哥哥还没有回应呢,就无疾而终了,好遗憾,如果哥哥能活着娶她为妻,一定会很幸福,本想着洛家都这样了,她定不会再与她来往了,想不到她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其实,邵芸芳自洛府出事后,为洛沉俊偷偷掉了不少眼泪,茶饭不思,心心念念的这么个人说没就没了,怎能不伤心。
玲儿果真做好一桌色香味俱佳的膳食来,她姑娘自从家里生变故后,就不再好好吃过饭了,今天她几个好朋友都在,看着心情不错,所以她使出浑身解数,为的是让自己主子开开胃口,多吃点,看她一天比一天消瘦她十分心痛。
用膳后,在欧阳府花园里诳了一圈,欣赏景色,聊一些有的没的,因洛沉香这样的状态和心情,苏子莹姐妹也不敢叨扰太久,就回家了。
苏子平果真不负洛沉香所托,帮她约到了洛景白之前关系要好的同僚别驾郑祺书。他帮她还是安排在之前那个酒楼,因为地方偏僻,相对隐秘。
因为怕引人注意,洛沉香身边换着苏子莹的大丫鬟沐青跟着,包厢里,洛沉香因为早到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了。同样的苏子平把隔壁的包厢也给包了,以便他们说话。
因郑祺书要下了差才能过来,所以直等到天色将晚,他才姗姗而来。看到郑祺书来,洛沉香舒了一口气,她还担心这个别驾会不来呢。洛沉香忙向郑祺书施礼道:“小女洛沉香向郑大人见礼了,非常感谢大人能来赴约。”
只见洛沉香一身素白罗裙,乌漆的发髻上只别上一枝堆纱素白花,衬得清怜动人,眉眼间与洛景白有几分相似,想想曾经与他把酒言欢,畅谈古今英雄人物,感慨人生万变,瞬间有些动容。见洛沉香向他礼施忙虚扶道:“莫要这么见外,我曾与你父亲交好,你就唤我郑叔伯吧。”
“小女不敢,就因为大人曾与父亲交好,父亲之事也累及大人了吧,还怎敢再与大人攀附。”
听到洛沉香这么说,郑祺书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现在是非常时候,与洛景白有关的人和事都十分敏感。他还以为洛沉香会急着与他攀附关系呢,他确实胆小,没有洛景白那么荡坦,原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来赴约呢,来吧,又怕惹麻烦,不来怕吧,当初把洛景白视为知己,如今好朋友的遗孤有求于他,若是把她拒于千里之外实在不是君子所为,最后还是来了。
洛沉香这么主动与郑祺书拉开关系,反而让郑祺书不好意思,有点尴尬。
“大人先坐下喝茶。”洛沉香请郑祺书坐下来,给他倒了杯茶,缓解尴尬。
一般女孩子见到生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腼腆的,但是洛沉香却不拘谨,落落大方从容应对。“不愧是洛景白教导出来的女儿”郑祺书心里感慨道。
“今天请大人来,是家父的事,事出突然,小女也是刚从京都赶着回来,有些事不明白,想着以前就大人与父亲关系要好又是同僚,父亲的事想必大人要比外人清楚,所以想请教一下大人,求个心里明白而已,小女不是想闹什么大事,大人别介意。”喝了一会茶,洛沉香先开口道。
既然来了,郑祺书是做过心里准备的,也想过若是洛沉香在他面前哭诉哀求要怎么安慰和应对。不曾想,她会如此冷静,看不到大喜大悲的情绪来。听着洛沉香的话,倒让郑祺书怎么拿捏了,明面上说的是只想求个心里明白,可不知她要明白到什么程度,这案子如此复杂。如果将自己知道的怀疑的都全盘说了,以后一旦让上头那个人知道,以后怕也难以立足了,他也是装聋作哑才逃过一劫。如果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吧,人家肯定是不相信的,人家前面也说了,之前你与我父亲交好,这件事怎么也比其他人知道的要多。
见郑祺书在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洛沉香继续道:“是不是让大人为难了?”
“没有没有,侄女想知道些什么?只要是叔伯知道的都会与你说,你也知道,我不过是散官,那些重要的政务不是我们的职权范围内,知道的也不多。”
洛沉香早猜到他会这么说,所谓人走茶凉,再好的交情也难经得起风浪摧打。
“小女只是想知道,负责审理父亲这个案子的是哪位大人?这个大人该知道吧。”
“正是你的公爹沈大人。”
“听说从我们府里搜到了物证,那些证物沈大人有没有请诸位大人一起核查确认,大人有没有参与核证?”
“他们是将搜到的证物呈给各位大人看过的,当时所有的官员都在的。只是当时事出突然,我也糊里糊涂地瞧了,也没好好研究。”郑祺书说着,心里有点虚,其实当时他就怀疑证物有问题,只是不敢提出质疑,因为当时沈云之不让其他人有过多的猜测就那么肯定,其他人也附和,他就什么也不敢提了。
“听说,那么赃物中有少许的银子其余的都是银票?”
“是的。”
“大人可知道搜到的总共合计是多少银子?”
“应该三十万两左右。”
“虽然小女不懂什么政务,既然父亲贪墨的是地方税银,那应该是些零散的银子,官府再铸成官银才是,父亲拿着官银去钱庄兑成银票,以大人对父亲的了解,他作案会如此大胆招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