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滚开……”
夏东珠嘶吼着,拼命地挥舞着双臂,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阴暗,北风呼啸,她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山洞里,眼见就快要冻成冰坨坨了。
伸手一摸,脸上皆是泪水。
她喘息着,心里的耻辱感如此强烈,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此浓郁,屈辱的情绪包围着她,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原来阴曹地府是这样的,比皇宫温暖。”
她冻的上牙打着下牙,低下头,一身大红的裙衫刺痛了她的眼。
这样的红,只有新嫁娘才会穿。
就象夏西琳穿着她正红的皇后凤袍一样。
夏东珠很厌恶这身刺目的红,手一动,脑子一蒙,整个身子瞬间不能动弹。
不熟悉的记忆蜂拥而至。
特别是左手腕处,像被烙铁粘住一般,痛的钻心。
一盏茶后,她才像被搁浅的鱼,猛吸了一口冷气,脸上却是笑着的。
寡妇,骗子,冲喜逃婚,丑陋卑贱的小娘子……
“呵,原来我不是在阴曹地府……”
夏东珠笑的眼泪都崩出来的,或许是前世太不甘,她的一缕怨魂竟落在小寡妇身上。
天寡之命!
小寡妇命够毒够硬。
夏东珠瞧着自己左手腕,那里有一块铜钱般大小的斑块,象浸了血,透着诡异的红。
方才就是它痛的钻心,此刻竟毫无感觉。
夏东珠左手一握,竟感觉力道十足。
她满意地勾了唇角,“萧玉翀,夏西琳,我回来了。今生再见,我定要让你们尝尽家破人亡被人凌侮的滋味……”
小寡妇的记忆告诉她,这是南萧一百一十七年,她爹爹还未死,哥哥还未残,她还在药王谷未归……
一切都还来得及。
“小寡妇,你是被卖到云起镇魏家做冲喜娘子的对吧?现在咱们就回去。”
夏东珠低喃着,抓过旁边的一个小包袱,里面包着几根金钗银簪,还有些碎银子。
家当少的可怜。
夏东珠浑不在意,能活着复仇,她就感激不已。
扒开洞口阴蔽的枝杈,夏东珠望着山下屋舍连绵的云起镇。
目光一挑,看向北方。
往北十里,就是繁华锦绣的南萧京城。
“小寡妇,你新婚丈夫快死了对吧?放心,有我在,他就死不了。”
夏东珠走出山洞,穿过密林往山下走。
“毅儿,快跑,别管娘和妹妹。你先逃命,去京城找表舅……”
夏东珠走出山洞没多远,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女子虚弱焦急的声音。
其间伴随着孩子压抑的哭泣。
“娘,你受伤了,我不能走,我要保护你和妹妹。”
这是一个孩子稚嫩的话语,听着却让人心酸。
“毅儿乖,快跑,娘不行了,你带着妹妹跑不远,只有你活着,爹和娘才不会白死……”
“不,我不要离开你和妹妹……”
孩子哭着很执著。
夏东珠快跑两步,绕过参天古木,就看到一处避风的巨石下,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三岁的女孩,一个五岁的男孩正拼命地想拉起她。
夏东珠一抬头,透过古木枝杈,看到几个持刀的青衣蒙面人正快速向这边奔来。
“前面有个山洞可以躲避。”
夏东珠冲着女子跑过来。
那女子听到她的声音,脸上涌出狂喜,不管不顾地把怀里幼小的孩子费力地举到她面前。
“求求你,带着我的孩子快逃……”
夏东珠一眼就看到女子受伤极重,怕是真不行了。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孩子,架起她的胳膊费力地将她搀起来。
“你若不走,你的孩子是绝不会跟我走的,你和孩子我都要救。”
夏东珠刚将母子三人藏进山洞,那些蒙面人就追到了。
他们在洞外徘徊,可洞口隐蔽,他们不曾发现。
洞中的四人都屏住呼吸,僵着身子,丝毫不敢发出声响。
夏东珠甚至用手捂住了女孩抽泣的嘴巴。
直到蒙面人彻底离开,夏东珠才舒了口气,回头,发现女人已经死去多时。
男孩跪在母亲身边,抽噎不已,伸手将她凝视妹妹恋恋不舍的眼眸合上。
这是一个美丽慈祥的女子,温婉大方,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女孩挣脱掉夏东珠的怀抱,转身抱住娘的身子,不停地摇晃,“娘,你怎么了?快醒醒……”
夏东珠叹息一声,“哭是没用的,要报仇,就得擦干眼泪好好活着。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娘……”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冷到云起镇宽阔的大街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只有一家,锣鼓喧天,喜庆劲十足。
夏东珠领着孩子绕到后院,打开后门就走了进去。
她将孩子安顿在柴房,端来热粥和肉包子,两个孩子吃的狼吞虎咽。
“大宝,二宝,你们先暂时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屋里拿被子,不出几天,我就能带你们离开。”
孩子被追杀,自然不能再用真名,甚至不能轻易露面。她不能确定那些青衣杀人到底有没有真正地离开。
于是她给他们起了大宝二宝的名字,并慎重告诫他们,不得对任何人吐露自己真实身份,只要咬死她就是他们的亲娘就好。
大宝还好,垂着眼不说话。
女娃子啃着肉包子,撇下小嘴巴,“你才不是我娘,我娘还在山洞里睡觉觉。”
夏东珠宠溺地弹了她一个小爆栗,“臭丫头,忘记娘交待的事了。”
这两个孩子真是太漂亮了,漂亮的世间少有,她喜欢。
大宝扭头看着二宝,“二宝,听娘的话。”
二宝眨着乌黑的大眼睛,转头看着哥哥,一脸懵。
好像根本没弄清哥哥说的娘,到底是哪一个?
夏东珠叮嘱大宝,“看好妹妹,千万莫出柴房,我一会就回。”
说完,夏东珠站起身离开。
她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这也算是个富足之家,二进的大院子,后院无人。前院却锣鼓喧天,酒席正酣。
新房很好找,或许是新郎快死的原因,新房内连个伺侯的丫环仆人都没有。
难怪小寡妇轻易就逃了。
夏东珠一脚跨进去,新房装扮甚是喜庆,红烛,红帐,喜饼,喜酒一应俱全。
可她看到这些,心里莫明抗拒。
喜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穿着整齐的大红喜服,脸色苍白,闭着眼,口眼歪斜,直挺挺的,出气比进气多。
夏东珠站到床边,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随后切上他的脉。
“果然如此……”
夏东珠知道男人一时还死不了,便打开箱笼,从里面抱出被子,出门就去了柴房。
柴房甚是清冷,夏东珠进去后,看到两个孩子竟然偎在一起睡着了。
与母亲一路逃奔,惊吓,饥饿,疲累,早已让他们不堪重负。如今终忍不住睡着了。
夏东珠用被子将两个孩子裹得严严实实,“放心睡吧!一觉醒来,一切都会过去。”
此时,靠近云起镇的官道上,一纵人快马飞奔,风驰电掣。
为首的男子身量极高,二十多岁,一身暗金贵重的玄袍,外披深红华贵的大氅。
面色凉如秋霜,黑眸深似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