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珠是坐着青城王的奢华马车回的家。
引得南郊左邻右舍指指点点。
她跛着脚,缓缓推开门。
“娘,你回来了?”
二宝总能第一个发现她,从廊沿下飞快地跑过来扑向她。小家伙软糯的身子,跑起来像只花蝴蝶。
夏东珠腿不便,没蹲下,笑着弯腰抱起她,一抬头,竟看到魏禹也在。
男子温润如玉,一身浅白的儒衫,眉目如画,正站在廊沿下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她朝魏禹打了声招呼。
突然想到魏嫣,想必她与青城王的‘奸|情‘已经传到他耳中了。
夏东珠有点尴尬。
魏禹脸上带着涩然地笑,抬脚向她走来,待看到她身上的新衣时,脚步微顿。
“在朱雀大街看中了一处宅院,想请夏娘子过去看看,帮我参考参考。”
魏禹说完这话,便低着头,似不敢看夏东珠。
明明是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竟隐隐有少年人的羞怯和无措。
夏东珠心里的滋味不好受。
魏禹的心思,她心知肚明。
那处宅子想必也是为她而买。
“大郎,我……”
“夏娘子,你一夜未归,孩子们早上醒来没看到你,都有些着急了。”
路青瑶的话飘过来,明着是说孩子,可听在夏东珠耳中,倒是刻意对魏禹说的。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她不检点。
大宝抿抿小嘴,听到奶娘的话,仰头看了她一眼。
夏东珠没解释,对魏禹轻声道,“到屋里坐吧!”
“好。”
看到她不良于行,魏禹伸手接过她怀里的二宝。
二宝却从魏禹身上滑下来,牵住了夏东珠的手。
小家伙对她的依赖如此明显。
夏东珠笑着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路青瑶心里很是不平,这两日,她对孩子极尽哄骗讨好之意,可大宝二宝竟对她生疏了。特别是大宝,眼里竟带着戒备。
如今已经和离的魏家大郎死心踏地在此等了一个多时辰,如此俊俏温润的男子,竟然还对夏东珠念念不忘。
想到自己的遭遇,路青瑶一颗心便不平衡了。
她曾经也富贵辉煌过。
可惜,如今竟被践踏到污泥里。
只有夺过孩子,夏东珠死,她才有可能咸鱼翻身不再被欺辱。
“夏娘子一夜未归,倒是穿上了‘金玉坊’十金一寸的‘流云纱’,听说这‘流云纱’只供京城权势之家,夏娘子昨晚到底去了哪儿?”
路青瑶的话无不引人遐想。
西就抱肩正倚在廊柱上,闻言,皱眉盯着路青瑶。
蓝姑姑更是一脸生气,当着前姑爷的面,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可她又不好发作,只觉得这路娘子越来越不懂事。
夏东珠倒有些诧异,扯了扯自己身上轻薄如烟淡紫若霞的衣裙,吃惊地看着路青瑶。
“路娘子是说,这裙子是十金一寸的‘流云纱’?”
这套衣裙是萧长荆在王妃走后丢给她的,瞧他当时嫌弃的样子,她以为这套衣裙不过是府中丫环们穿的。
甚至还不及丫环们穿的艳丽。
“这就是一套普通的衣裙,怎么就成了‘流云纱’了?”夏东珠不相信。
以萧长荆抠门的程度,他怎么可能给她准备这么昂贵的裙子。
“是‘流云纱’。”
站在一旁的魏禹点点头,“这是采用江南最好的茧丝织就而成,是‘金玉坊’独特工艺。薄而不透,密而温暖。再加上极不易染色,‘金玉坊’一年最多只能出十匹。颜色各不相同。”
夏东珠转头看向魏禹,“你确定?”
魏禹颔首,眸光有些复杂。
“‘金玉坊’每年十匹‘流云纱’,有四匹是进贡给皇上的,其他六匹物以惜为贵,遭各方疯抢,千金难求。特别是这‘紫云霞’,更是可遇不可求。”
夏东珠鼻尖立马冒了汗。
路青瑶瞧着她的神色,心中酸意更浓,眼中有了轻视。
“原来夏娘子是真不知情,也是,即便是皇上的嫔妃也极有可能都穿不上‘流云纱’,不怪夏娘子眼拙。”
这是鄙视她孤陋寡闻。
更是说她不配穿‘流云纱’。
夏东珠瞟了瞟路青瑶,微微一笑,并不怨怪她的嘲弄。
她想到另一层意思,她的宝藏没了,这会不会是萧长荆对她另外的补偿?
虽是衣裙,但值千金。
夏东珠赶紧唤蓝姑姑,“娘,快扶我回房。这裙子我可穿不起,赶紧将它拿到成衣铺换成银子……”
西就扑哧一笑。
魏禹也是双眼含笑,似乎心情好转。
路青瑶愕然。
大宝仰头看着路青瑶,“奶娘可能不知道,我娘爱财胜过爱美。她性子淡薄,并不慕荣华。这千金难求的裙子,对她来说,不如银子来得实惠。”
大宝说完,非常老成地背着手进了屋。
路青瑶咬着唇,觉得很不可思议。
夏东珠换上了之前的粗布麻,浑身都舒坦了。
魏禹坐在庭堂里喝茶。
夏东珠站在门外,想着昨夜的惊心动魄,她的复仇路才刚刚开始。今日她知袁成龙逃了,必然会向萧玉翀禀告,她此后也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她不能连累这个敦厚善良的男子。
夏东珠跨进房,魏禹盯着她的腿,“我将马车留下来,你若出行,用着方便。”
夏东珠摇摇头,坐在他对面,“大郎,我有话说。”
魏禹点头,放下茶盏,认真听她说话。
夏东珠看着他,满腹的拒绝,有点说不出口。
最后,她低下头,“你都知道了吧?魏嫣应该都与你说了。”
魏禹身子一紧,低下头,“不重要……”
“大郎,我心悦他……”
夏东珠违心地说出这话,望着这个老实的男人,心里像被刀子捅。
可她毫没办法,要让他死心,只能用另一个男人当挡箭牌。
魏禹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他低下头,胸口起伏,嗫嚅着,一句话说不出。隐在广袖下的手紧了又紧。
“何时的事?”他语不成调。
“在我们成婚的那一天,你昏迷不醒,青城王去家中贺喜,我看到他,就一见倾心……”
魏禹闻言身子有些抖,当时他生死未卜,青城王姿容绝色,令京中贵女都着迷疯狂,不怪她。
只是,魏禹暗红的眼睛看着夏东珠,“他与我们有云泥之别……”
皇家贵胄,岂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所能觊觎?
夏东珠垂下眼,“王妃已经答应了。”
魏禹心头感到一阵绝望。
以王妃求儿媳几近魔怔的地步,是有可能答应的。甚至他娘也想将魏嫣送进王府。
魏禹脑中一片混乱,沉默半晌,他慢慢站起身,神色哀伤,走向门口。
“打扰了,告辞。”
夏东珠不忍,伸手想扶住他踉跄的身子,可她不敢看魏禹失魂落魄的脸。
她怕自己心软。
魏禹摇摇晃晃地离开。
“西就,护他一程。”
夏东珠站在廊下看着魏禹离开,实不放心,轻轻对西就吩咐。
西就却笑的一脸意味,“你说的可是真的?对爷一见倾心。”
夏东珠不耐烦,怒道,“倾心个屁!云泥之别,焉能肖想?昨日的凶险,恩怨相报,还想要死多少人?”
夏东珠愤然转身进屋,留下西就一脸愕然,笑容渐渐消散。
她扭头看着魏禹离开,恍然明白,夏娘子这是在护着魏禹。说倾心爷,不过是拿爷当挡箭牌。
西就脸一黑,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走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