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乾文阁外，有个脊背笔直的人，跪在那。
一阵寒风过，就有内官从乾文阁内走出来，小跑到那人面前，压低声音，似苦口婆心：“赵大人，皇上已经睡了，您还是请回吧。”
“臣，请圣上做主！”赵大人闻言，非但没有离开，更是磕头，迎着寒风高声大喊，内官听了心惊胆战，面色难堪，他今晚守夜，怎就遇见这样的刺头？
“赵大人……”内官欲言又止，“都快除夕夜了，皇上也要好好休息，这个时候您叨扰皇上，岂不是自断前程吗？不过是一个绣球，何必认真！”
“请皇上做主。”赵大人完全无视了内官，内官叹息一声，刺头不走，他走不能打走吧，怎么说这赵大人也是丞相身边的文官，为人正直，也从不站队，以丞相为首，丞相又是皇上的好友，他，他哪里敢得罪啊！
内官偷偷抹了一把汗。
“赵大人，如果此事能解决，丞相定帮你解决了，就是因为此事难于上青天，才……无人敢帮您说呀，所以您来求皇上，那也无济于事。”
赵大人听内官这样说，这才算睁眼看向内官，他一脸愤恨，“难道正因为他是世子爷，所以我们才无处可说，我女儿的名声就这般毁于一旦吗？”
“话也不能这般说，当初绣球是您闺女抛出去的呐。”内官叹息一声，赵大人瞬间梗着脖子，叫起来，“但是，世子爷接住了！”
“此事，还是年后再议吧，您要您闺女做世子妃，可人世子爷都有一个世子妃了，还是冲喜成功的世子爷，森褚国的公主，又怎会让您闺女去做世子妃呢？这于理不合啊！”
内官算得上苦口婆心，赵大人似是被说得通顺了，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此事定要有个解决办法的，还望皇上能帮忙主持公道。”
“此事，我会同皇上说的。”
内官说完，目送赵大人离开，摇了摇头，才重新进入乾文阁，皇上正在批阅奏折，“他走了？”
内官点点头。
“是的，爷，但是赵大人的意思是，一定要给个解决办法。”内官将赵大人的诉求说出来，皇上放下毛笔，“你去传召胡丞相。”
“是。”
内官心里打怵，今晚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个不眠夜，推开门，冷风夹杂着雪花飘落，内官叹息一声，踏入了黑夜。
魏应被传召的时候他已经躺床上歇息了，今夜简幼之身体不舒服，正依偎着他，一改常态，做出小女人的姿态，魏应一边给她暖肚子，一面将他做魏钰那阵子的事情说给简幼之听。
听到魏壹说皇上传召，两人都瞬间如临大敌，简幼之问出心中疑惑，“怎的皇上这个时间点传你入宫？不会大过年的，想让你去值守吧？”
“这倒不至于，我在皇上面前有所保留，在他心里，我可能连侍卫都不如。”魏应勾唇一笑，“但既然是现在传召，那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安排给我，我得去。”
“嗯，皇上传召，就是下刀子，也得去！”简幼之点点头，皇上可和上司不同，这个年代，就这点不好。
说话间，魏应已经穿戴好衣裳。
简幼之还有些担忧，忍不住要爬起来送魏应，却被魏应一把按在了床上，“外面冷，你好好睡觉，等我归来。”
“嗯。”
魏应出门，简幼之眨了眨眼，还是爬起来点起了油灯，辗转难眠。
宫中，乾文阁内灯火通明，内官早已在宫门口等候，见到魏应过来，赶紧问一句，“小世子，可去看了等会。”
“前日去过。”
魏应直言不讳，但心里早已泛起嘀咕，莫非他连灯会都不能看？皇上在监督他？
内官静默一瞬，走了一段路，内官就魏应就是不问，又说：“可曾接了一个绣球？”
绣球？
那日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接了绣球，但他又砸回去了。
魏应皱起眉头，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但仍旧不吭声，内官急了，“可有接过啊？”
“有，但不是我接的。”
……
“既然有，这事你就得和皇上说了。”内官也无甚好说的，主要魏应好似不太愿意搭理他，但实际上魏应此时在想入宫与绣球有何关联。
若是盲目问了内官，怕落人圈套。
毕竟这内官，他也不熟。
更确切地说，在宫内的人，他都不熟。
乾文阁近在咫尺，内官说了句“世子爷”请，就默默地退到了一旁，魏应朝他看了一眼，内官却将眼睛撇向了另一处，魏应抿了抿唇，叩门而入。
“来，魏应！”皇上见到魏应，呵呵一笑，就请他入座，魏应拜见皇上后，朝胡丞相看了一眼，微微拱手，就坐在了胡丞相的对面。
胡丞相细细地打量魏应，魏应感受到目光，又重新将目光放向胡丞相，胡丞相顿时回过神来，“世子爷安好。”
魏应没有官爵，理应胡丞相不用问好，但此时气氛尴尬，皇上不开口，他也不好盲目开口。
一盏茶之后，皇上见胡丞相似是坐不住了，这才不疾不徐道：“听闻你在灯会上接了个绣球？”
“绣球确实是在我手上，但是，这绣球却不是我自愿接的。”魏应拱手站起来，又回答，“纯属意外。”
“好一个意外，因着一个意外，却毁了一个姑娘的清白！”
胡丞相气急败坏！
魏应不解，转头看向胡丞相，只见对方一脸愤怒，恨不得站起来揍他一顿，可他并没有毁坏一个姑娘家的清白，无故接了绣球，还回去，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怎就毁坏清白了？莫非是当时慌忙接，绣球打了姑娘脸，使姑娘毁容了？
思及此，魏应立即拱手：“当初因着慌忙，将绣球重新扔了出去，打了姑娘的脸，若是姑娘的脸因为的原因受伤了，我愿意承担医药费用。”
……
皇上和胡丞相顿时瞠目结舌。
好家伙，这个世子爷不仅接了绣球，还打了人姑娘的脸。
“怪不得赵大人气得跪在朕门前，久久不离去，原来是受了委屈的。”皇上一副了解了事情本末的样子，魏应一挑眉，难道不是砸脸的事？但此事能够告到皇上这来，可不就是砸脸吗？
姑娘家爱漂亮，无可厚非。
赵大人。
又与胡丞相有关系的，魏应大概知道是谁了，怪不得皇上会此事出面，这赵大人就是胡丞相的门生，年纪略大，但一直只想做个小官，从来没想过要加官进爵，所以，皇上对他，甚至对胡丞相都挺有好感的。
只是这个赵大人耿直得很，做事又一板一眼的，许多人不喜欢，但皇上喜欢啊！觉得赵大人没有心眼，是个忠诚。
“是我的不对。”事已至此，只能道歉。
“哼！”胡丞相冷哼一声，不再搭理魏应，魏应也不多啰嗦了，既然皇上召他入宫，肯定也有后话，是该帮着看脸，还是道歉，魏应都能受着。
“胡丞相你也莫要生气，魏应没在官场，处事总归有些不周到，既然是魏应错，我们依着赵大人就是了。”皇上说完，朝魏应看了一眼，“既然如此，择个良辰吉日，娶赵大人的女儿赵棠进门吧。”
“不可！”
什么意思？
魏应属实没料想，刚才故意说砸脸的事，不过是想让皇上觉得自己蠢一点，但此时皇上要他娶妻，怎么可能？那简幼之算什么？
“怎的，赵大人的女儿也是亭亭玉立，她愿意与森褚国的公主平妻，又有何不可？”皇上皱起了眉头，“莫非你是怕森褚那公主生气不成？”
“皇上，我与赵大人的女儿纯属是意外，这绣球砸我这，我出于不能接下，但也没有认可，直接就扔了出去，还回去了！”
“扔出去的绣球，可就和泼出去的水一样，哪里有你认不认的？若是平常，这般阴差阳错，也是要进门的，就算是个乞丐，也是如此！”
……
为何没人告诉他？
“这是何时的规矩？”魏应直接开口，胡丞相终于坐不住了，“每年规矩都会写在等会最高处的桥梁两侧，世子爷去灯会，难道不会路过那座桥？”
那桥，是坐石墩桥，确实高得很，至今无名字，桥下是条护城河。
魏应和简幼之那日去过，但是因着简幼之被桥上的花灯吸引，所以，他没注意。
确实是没注意，那桥上密密麻麻的字，根本没必要去注意！
只是，因着他的不注意，却犯了一个大错，更确切地说，就算注意了，也会犯错，但是知道了，登门道歉，应该就不会闹到皇上这里了。
“皇上，草民目前没有公民，也没有官职，此生又是个药罐子，终身需要服用汤药，若是赵大人的女儿嫁过来，又要平妻，岂不是委屈了赵大人的女儿？”魏应以退为进。
“确实是委屈了！”皇上点头赞同。
“这般，你先回去，届时朕与赵大人再商量商量，若是有结果，会告诉你的。”说完，皇上挥了挥手，“朕乏了，你们下去吧。”
胡丞相见状，第一时间行礼，“臣告退！”
胡丞相都走了，魏应也不想多逗留，一行礼：“草民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