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翻岭草(二)
翻岭草采下一柱香之后便会化为灰烬,唯有用玉石制成的盒子承装,才能短暂保留药性。
玉石盒子……老娘连鞋都没有你跟我说玉石盒子……
沿着官道走了这些时候,两人已是离余城很近了,徐广白还好些,纪茗昭的那双糊满黄泥的粉色拖鞋是彻底不能要了,若是不能换一双,她怕是创业未半而先道崩卒,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活至现在,纪茗昭只从电视剧里见过古代的城镇,什么古城遗址,影视城,通通都没去过,对电视剧里描述的茶馆瓦舍很是期待,对空中飞着大侠的世界更是向往,只是如今带着徐广白这个鬼娃子,在他修炼起来能现形之前怕是都进不了城。
进不了城就代表买不了鞋,买不了鞋就代表只能光着脚接着赶路,自己这双棉拖鞋一只早在纪茗昭奋力翻过巨石时卡在巨石缝隙之中,另一只鞋底掉了一半,另一半也几近脱落,死无全尸。
纪茗昭从睡裤上生扯下两条布裹在脚上充当袜子,再从树上徒手拔两块树皮,用布条缠上,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混到这等田地,混到连绑腿的布条都要扯裤子,七分裤生生扯成了超短,在晚春的季节小风那么一吹,腿上的绒毛根根排队竖立,在寒风中跳旋转跳跃闭着眼。
她徒劳地扯了扯睡裤,试图遮住冷风中颤抖的小腿,一时间几乎泪如雨下,不由得和卖火柴的小女孩共了情。
再这么冻下去,我也快要看见天上的奶奶了……
她在地上剁了剁脚,确认“新鞋”不会掉落后,心事重重地继续朝前走,身后的徐广白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是沉默地跟在身后。
两人就这么伴着树皮踩在地上发出的呻吟声沉默地走了半个小时,纪茗昭那双临时树皮鞋便有些撑不住了,发出一声声濒临破裂的嘎吱声。
纪茗昭的脚也被这双粗糙至极的“鞋”磨得升起两三个指甲盖大小的血泡,各个水头饱满,晶莹剔透,疼得纪茗昭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道德,只想找个人抢双鞋。
她怀着希望点开任务界面,想看看任务栏能不能抱着人道主义关怀给她换套保暖的衣服,可惜找了半天一个按钮也没有,这破计划是真的把她丢在这里就不管了?!
咱求得不多,穿越都穿越了,给套装备好过成日风里来雨里去就穿套睡衣,问题是这也不防寒呐。
“……咱员工福利是不是有点太差了?”纪茗昭没忍住,批判蓝图补完计划残忍至极的资本家嘴脸,“咱也算是签了合同的,你也不想我还没开始工作先归西了,你再找人也麻烦,你说在不在理?”
面前的界面仍是没有反应,纪茗昭接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咱也是讲道理的人,我就找你要套衣服,也没找你多难办的事你说是不是。”
任务界面仍是毫无反应。
“咱做人……不,做计划不能这样,你这劳动保障是要被告的。”
任务界面仍然,没有反应。
就在纪茗昭泄气,想抛弃礼仪道德进城偷一套衣服时,面前闪过一道白光。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地上多了两套蓝衣和鞋冠。
纪茗昭从小苦学数理化,对历史仅是初高中课本上浅薄的了解,对地上这套衣服是什么朝代什么形制并不清楚,只能认出是武侠剧中常出现的短打,布料也不是什么名贵布料,只是普通粗布麻衣。
她躲到树后参照徐广白的穿衣方式勉强把衣服套上,将发向上一束,纪茗昭并非柔和的长相,相反,她挺鼻薄唇,锋利至极,只一双水眸,似雾遮月,波光粼粼,这一打扮顿时多了几分古代侠女的味道。
许是什么传说中仙衣,比原先那套睡衣也没厚上几分,纪茗昭觉得身上不凉了,小风也不顺脖子朝里灌了,感觉自己又能行了。
“还走不走……”徐广白见纪茗昭半天没动,有些疑惑地问道,只是没等他问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打斗声。
打斗声离两人并不算远,目力稍好些的甚至能看见远处不断相互冲击的人影。
看起来像是普通人?
纪茗昭对于修真浅薄的认识都来自于电视剧,电视剧里修士们打斗全都是五彩特效,左一个光波右一个光波,不管世界是不是同一个,艺术总是源自生活,也许人家真实的修真世界就是这样呢?
但即便纪茗昭私自认定这些互殴的人是凡人,纪茗昭仍然不敢让徐广白这宝贝疙瘩涉险。
就在左右为难时,徐广白发话了:“你去看看什么情况。”
“……你怎么办?”你跑了怎么办,我上哪找你去?
徐广白接着道:“你放心,我哪都不去,就在这儿等你。”
纪茗昭还是有些不放心,有些不想走,徐广白看出纪茗昭的小心思,向她保证道:“我不跑。”
纪茗昭还是有些拿不定,他们双方才认识不到半天,半天能建立多深厚的交情,更何况两人的交情本就是在谎言上建立的。
“好,那你在这里等我,要注意安全。”
纪茗昭还是妥协了,这是一个考验,是徐广白给她纪茗昭下的考验,此时若是通不过,以后想建立感情就更是别想了。
纪茗昭转身向打斗声传出的方向跑去,越朝里走,周围的山势越是险峻,余城本就坐在一块洼地上,四面环山,在余城周围时山势虽险,但人尚能攀登,等走至声音传来处时,四周山势险峻得连猴走都要掂量掂量。
她走了要有半个小时,此时太阳的残光已是快遮不住满天的墨色,纪茗昭有些不想再向前走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返回时,官道前出现了一处哨卡,外墙足有五米高,一米厚,皆是用钢铁浇筑而成,即便是金丹期修士来闯卡也要费上些力气,此时哨卡前见两伙人正缠斗在一处。
一伙儿看穿着应是丹国派遣守护翻岭草的官兵,另一伙儿人皆穿粗布短衣,看着像是普通平民百姓,这些人双目赤红,手持长刀,背上背着成捆的火药,有些身上还扎着箭矢,但这些人却好像觉不出疼痛一般,仍是不断前冲。
“快去放狼烟!这些人状态不对,是被人控制了!”
为首的校尉带着手下五十多号兵士手持长枪列阵试图逼退面前上百名手持钢刀的壮汉,却是丝毫未能阻止这伙人前冲的步伐,不少兵士在冲突中被长刀砍伤。
校尉狠了狠心,顾不得这些都是平民百姓,一枪朝心脏的位置刺去。
这一下用力极深,那壮汉的血当下便是喷射出两米去,要是普通人来这么一下,不被扎死也要失血过多丧失行动力,但再看此人,就像是未受伤一般动作丝毫不见停顿,举刀就向校尉头上砍去。
这一刀出手极快,校尉收枪来不及,被壮汉一刀砍在左臂上,霎时间,鲜血喷溅而出,直直飞溅到纪茗昭脚下。
“啊!”
壮汉一击过后毫不停顿,再次抬起刀向校尉攻去。
校尉抬起右手上的长枪一档,顺势朝一旁翻滚,壮汉紧追不放,在地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他娘娘的,增援!来增援!”
哨卡大门缓开,又从卡内冲出近五十号兵士,纪茗昭伸长了脖子朝哨卡里面看去,哨卡后是一整片营房,粗略估计能容纳百人左右,也就是说,现在这哨卡里的兵士已是倾巢而出,一旦不敌,后果不堪设想。
但事物的发展是不可预测的,不已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狼烟渐渐燃尽,兵士们期盼的增援却是迟迟未来,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远处被控制住的百姓正源源不断地向哨卡涌来。
纪茗昭看得头皮发麻,从官道边一路退进林子里,她看得分明,这些后来的百姓身上皆绑着火药,一个两个或许对铁墙没什么伤害,但这么多人……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残忍!
纪茗昭见不得这么多人在面前惨死,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见这些兵士,这些百姓,为了他人的一己私利,献出自己的命来。
死得真是憋屈。
待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周围复又安静下来,兵士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能等到支援,哨卡坚实的铁墙被炸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尚还能动的百姓拖着长刀踏着粘稠的血液缓缓朝洞里爬进去,不一会儿,下一个哨卡再次传来冲天的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