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肉山越走越近,每移动一步大地都在跟着震颤,它足下的红汤就好像一个清浅的洗脚池,随着它脚步的移动,在逐渐变浅,赤红色水体由混转清,水中厚重得几若化为固体的阴气被肉山尽数吸入体内,肉山的身型也在几息之间膨胀数倍,真真正正成了顶天立地的山岳。
那移动的山岳由远至近,挪动它肥大的身躯一步步前行,徐广白眼睁睁看着那青灰色的山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强行催动体内阴气,忍着经脉寸断般的剧痛,朝身后的一幢民宅屋顶跃去。
“啊!”
徐广白刚跃起不过三米,便觉魂体经脉一阵剧痛,那剧痛从心脉蓬发,连着四肢猛地收紧,如同一道闷雷在魂体内猛地炸开,徐广白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击得阴气一滞,重重摔在民宅与民宅之间的墙上,落在水里发出一声巨响。
肉山离徐广白越来越近,如山岳一般巨大的身躯将徐广白笼罩在它的阴影里。
徐广白望着逐渐靠近的山岳,心头不禁升起无尽的怨恨来,奶奶的,我今天就算是魂飞魄散,也要拉你这怪物给老子陪葬!
肉山抬起看不出形状的脚,朝徐广白的方向踏下,徐广白拼着一口气,咬破手指让体内魂气溢出,用魂气在浮尘上画下一道引雷符,狠狠朝肉山的脚底射去。
浮尘入肉山之体内,如细针入河海。
引雷符从肉山体内发动,暗红的天空阴云逐渐聚集,电光在阴云中闪动,几息过后,一条深紫色的闪电带着几不可见的金光从天而降,径直劈在肉山身上。
肉山体型庞大,那点雷光打在它身上甚至做不到破甲,一点电光闪过,仅在肉山身上打出一点火花。
天雷未对肉山的行动没有丝毫阻碍,那只尚在半空中的脚朝着徐广白的方向飞快下落,不带一丝停顿。
一击未成,徐广白已是不能起身,如今浮尘已失,就连能支撑身体的物件也是没有,只能狼狈地趴伏在混浊的水体中,任凭那只大脚离自己越来越近。
“棍仙!”
生死关头,徐广白还是叫了纪茗昭。
这一声棍仙叫出口,还不过一息,突然一阵拉力从祠堂方向传来。
徐广白被那股拉力牵引着腾空而起,不禁心头一安,下意识地放松身体朝祠堂方向飞去。
而就在此时,肉山原本不断下落的脚却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浮尘本是玉像上的物件,玉像早年香火极盛,多年的供奉使得玉像也多了一分仙气,常年受到供奉便带有一丝仙气,庇护一方百姓,而后石冲镇百姓误信邪修,祠堂便逐渐荒废,玉像得不到供奉,仙气消散,仅剩一缕残存。
单薄的仙气自然打不过犹如鬼域的阴气,然这肉山将石冲镇内散落的阴气吸于一处,就像液压煤气罐遇上明火,只要一点,便能全线引爆。
轰隆!
巨大的肉山在仙气的点燃下如炸开的烟花般轰然破裂,徐广白被巨大的冲击力击得胸口猛然吐出一大口魂气,径直撞入纪茗昭怀里。
在他意识模糊时,好像隐约看见天边有一座尖顶的白塔,还隐约听见纪茗昭破音的怒吼:“你再不让他走,他就要死啦!”
随即,他便两眼一黑,陷入了无比黑暗。
……
“徐广白,醒醒,徐广白!”
是谁……谁在叫我……是棍仙?
“猴孩子你别死啊!”
你骂谁猴孩子!
徐广白被一声猴孩子气得猛然张开双眼,就看见那根发光的指挥棍漂浮在自己身旁。
二人所待的地方是一间破旧的木屋,木屋似是一间使用已久的柴房,柴房由粗木条混乱钉成,木条张牙舞爪地胡乱支出,仅在房顶开出一个不大的气窗。
这柴房的主人应是勤奋个勤奋人,柴房中的柴火被整整齐齐一摞摞码在一起,仅有二人所待的地方是块不大的空地,其余皆被柴火所占,好像稍微一动,这柴火就会划落一地,将二人结结实实淹没。
他右手撑地,想强行坐起来,不料大伤未愈,除去经脉寸断之痛外,被肉山破裂的冲击波撞击的胸口也是疼痛难忍,便认了怂的从坐姿又变回了躺姿,语带希翼地问纪茗昭:“我们出谷了吗?”
猴孩子,你想什么呢……
“……没有。”
徐广白痛苦地闭上眼,他费劲千辛万苦,险些连命都丢了才勉强杀死那座肉山,现在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徒劳。
他突然便想到了以前老乞丐的睡前故事,故事中所有走出无回谷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疯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或许,他徐广白再也出不去了,会永远呆在无回谷这个鬼地方,魂永世不得出谷。
“徐广白,徐广白,你不能睡,醒醒!”
纪茗昭见徐广白又闭上了眼睛,生怕他跟人受伤似的,一觉就这么过去了,立马急得左右开弓,对着徐广白的脑瓜顶就是几巴掌。
徐广白这等青春期的正抑郁的惨绿少年可受不了纪茗昭的这几下子,纪茗昭永远不知道这几个大巴掌能对一个少年的成长期带来多大的伤害,气得徐广白即便没有肉身上提供的肾上腺素,都能撑胳膊从地上爬起来:“你干嘛!”
纪茗昭悻悻收回手,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徐广白喊完两句后,那点支撑着他坐起身的怒气便用完了,便又认怂地躺了回去,“你以为我死了?”
你已经死了,少年……
纪茗昭没敢说出口,生怕徐广白气极再坐起来一回:“没有,你那么厉害,怎么死得了嘛。”
徐广白听完总算有些受用:“你这句倒是差不多。”
你小子还真是有点成绩就飘。
徐广白躺在地上,从柴房天窗望着四方的天,如今已是黄昏时分,天边赤红的云层涌动翻腾,微风从云上吹过,逐渐显露出一座白色的八角高塔来。
那高塔从塔尖到塔身皆是由不知名的白色材料制成,在云层上折出绚烂的光晕。
那是什么,是塔吗!
天空中怎么会有座塔?!
徐广白再次猛然坐起,又再次被疼痛一个重击打回地上。
“咱就说你能不能老实点,你身上还有伤你知不知道。”纪茗昭被徐广白再度起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倒霉孩子都被打得魂气吐出,受了鬼能受的最重的伤,离魂飞魄散就差那么临门一脚,还能诈尸而起,只能说不愧为天选之子,就是比旁人皮实抗揍。
“我知道,我还疼呢,”徐广白却呆呆盯着天空中那座八角高塔,“你看,天上的塔。”
“天上怎么会有塔?”纪茗昭狐疑地抬头,白色的八角高塔身边的云层被风轻轻吹散,露出清晰的全貌。
那是一座没有底座的塔,它像是天空中的海市蜃楼,虚幻、不可触,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它就是真实的,就是真实的伫立在天边,散发出七彩的圣光。
这里面一定有好东西。
“我之前在石冲镇好像也见过这座塔。”徐广白道。
“你确定吗?”纪茗昭猛地回过头看向徐广白。
“不太确定……”徐广白皱着眉,一字一断地说道。
而就在两人说话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我都说了,我是个修士,就是没有盘缠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快闭嘴吧你,你要是修士,老子还是神呢!”
砰的一声,柴房的门被从外面猛然踹开,两名家丁打扮的高壮男子拖着一名穿着看不出什么颜色道袍的清瘦男子走了进来,一把将那修士推倒在地。
两名家丁打扮的男子从自称修士的男子怀里掏了掏,掏出两个掌心大小的饼来。
那修士见饼被抢,连忙从地上站起,向前扑去,想将饼抢回来,但那两名家丁丝毫不给他机会,砰地一声,便将柴房的门关上了。
“喂!连块饼都不给留吗!”
“你个死骗子饿死拉倒!”
那修士气得一个左直拳擂在柴房的木门上,当时便疼得抱着左手直跳脚,柴房本就活动空间狭小,这一脚,便精准地踩在了纪茗昭腿上。
“啊!”纪茗昭疼得叫出声来。
“啊!”修士被吓得叫出声来。
那修士并非完全是骗子,修为虽不高,练气初期的修为,却也因为有些修为,一眼便看见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徐广白。
“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徐广白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老子可比你进来早多了。
那修士一边在身上同样看不出颜色的布包里翻找些什么,一边慌忙后退两步,再次精准地踩在了纪茗昭的大腿上。
“啊!”纪茗昭疼得叫出声来。
“啊!”修士被吓得叫出声来。
“不是你在叫!”
修士指着躺在地上的徐广白,尖锐的嗓音让纪茗昭想到了指甲划黑板的声音:“不是他在叫。”
“谁!”那修士颤抖的手在布包里掏了又掏,总算掏出把不大的铁剑来,“你是什么鬼!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纪茗昭老神在在地举起手中的指挥棍:“孩子,不要怕,我是棍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