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樊母最看不惯就是这些风月场所的这些女人,妖魔鬼怪,思想败坏,专门挑拨是非,梦想嫁入豪门,梦想成了夫人姨娘……害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除了阴沟里的老鼠,就没有比傅桃花之流更加恶臭的。
同她在一屋檐下说话,都有失她侍郎母亲的尊贵身份!
樊母身边的老妈子都不是善茬,此刻见到主母被一个妖女嘲笑,都撸起袖子准备干一场。
不知道何时,门口的旁边多了一个侍卫,是一个年轻女子。
这女子站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却没有一点声息。
樊家的人顿时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这个女子的脸上,有一刀很长很长的刀疤,把她的巴掌小脸劈成了两半。
而她的瞳色不同常人,浅淡的蓝色,冷冷的盯着樊家的人。
她的双手放在背后。
一根粗而长的棍子,就横斜在她的身后。
雄赳赳气抖抖的樊家人,立刻像斗败了的母鸡。
傅桃花向着门口的女子点头招呼,回眼看着樊母:“樊老夫人还有空在这里磨嘴皮子,不如早点回家去主持家务吧。等下打起来,就不好收拾。”
樊母心里恨透了她,可能怎么着,毕竟打不过人家。
不再吭一声,樊母带着人离开了。
傅桃花从位置上起来:“这些个老弱妇孺,我能搞定,不用你。”
泱泱也不应她,跟着傅桃花的身后,向云楼的方向走。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是傅桃花定下来的月娘开阁之日。八壹中文網
那夜,云楼空前的热闹。
按照这丰乐坊的规矩,月娘装扮得如月下凡尘的仙子,脸上勾着一层粉色微透的丝帕,柔情若水的大眼睛,在舞台上,献上才艺。
绕梁一曲之后,由各家竞投。
价高者,则成为月娘今夜的入阁之恩客。
各家楼子为了造势,都会暗自邀请大人物来竞投,把姑娘的身价抬上去。
开阁那夜的价格,是决定日后的格局。
傅桃花不吝成本。
傅桃花早早就请了梁辅“耍一耍”,银子一切由“云楼”出。
月娘的身价,再此起彼落的喊价声中,飙到很高的位置,一个让傅桃花非常满意的价格。
除了梁辅“耍一耍”,还有一位陌生的外地商客,叫出了让大家瞠目结舌的价格。
梁辅是个随意的老人精,浑圆浑圆的和气。
哪天听曲都成,不是非得要第一晚。
他就美其名曰为傅桃花省下这许多银子。
尘埃既落,月娘躬身行礼,回到阁子上面,喜庆的大红灯笼一点,通宵达旦。
傅桃花看着铺满了桌子的全国通兑的银票,晃亮的眼神已经有了五分的醉意:“得好好喝一杯。”
傅桃花眼睛还没有被银票蒙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能找到明瑜。
她走到了楼下通道的柱子旁边,生气的,揪起他的耳朵:“你在这里干什么?”
“呀呀呀呀!”明瑜躲在一旁,正好被傅桃花抓到。
这场上有那么几位是他认识,也是认识他的。
例如大理寺的梁辅。
如果被这些人发现的话,他努力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就完蛋了!
刚好这个时候,贞娘急急忙忙奔过来:“桃花,桃花,糟了,糟了!”
傅桃花转过脸去,埋怨贞娘:“大喜日子,说点好话!”
贞娘按住跳动的胸口,说:“你猜猜,月娘今晚的客人是谁吗?”
傅桃花努力想起刚才那个竞投的商人的脸,外地商客,平平无奇的一个中年男人,不认识,估计是个暴发户。
她诚恳的摇头。
贞娘压低声音:“是樊之严。竞投的人请了樊之严进去,自己离开了。”
傅桃花闷气了:这个樊之严想要干什么?
“走,我们过去看看。”
贞娘拉着傅桃花:“这不合规矩吧。”
傅桃花拖住贞娘的手,往楼上去:“还讲什么规矩!”
沈兵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了一条鸡腿,站着明瑜的旁边,含含糊糊的问:“干嘛,两位当家的杀气腾腾的,是要打架吗?”
他最喜欢热闹。
明瑜揉着通红的耳朵,伸出手指,往下指着。
沈兵听令,立刻蹲下来。
明瑜从身上摸出一块东西,交给他:“拿着这个,去郭老头子家,把他拉过来,越快越好。”
握着鸡腿,沈兵嘴皮子非常忙:“快要退休的老人家,早睡早起,打扰老人家休息不好。”
明瑜给了他一脚:“滚,让他立刻过来。走不动就背他回来!”
沈兵看了看手里刻着龙纹的精致古玉佩:“爷,这样容易掉马。万一让傅桃花知道了,一切都完了。你得仔细想一想。”
明瑜想了一下,也对,把玉佩收了回来,换成了一块稍微朴素一点的。
沈兵看着变戏法的手法,唠唠叨叨的:“爷身上的好东西挺多的。”
明瑜给了他一个“弱智”的大白眼:“这个拿去,就说是五皇子请他过来听曲!如果他不来,明天就把他的胡子揪掉!”
沈兵爽快的领命:“好嘞!”
这背锅的,有了。
傅桃花闯入月娘的阁子里,看见的果然是樊之严。
正在樊之严的跟前,月娘双膝跪地伺候美酒,眼眶里装满了眼泪,只是没有落下来。
傅桃花立刻杏眼含笑,精精致致的笑起来:“樊大人,怎么,月娘伺候不周吗?要她这样跪着?”
樊之严反问:“怎么,傅大先生,难道我花了那么大的银子,还不能让她跪着斟酒?”
樊之严清清瘦瘦、白白净净的,不管从哪里看,都是一副斯文人的模样。
“当然可以。”傅桃花接过月娘手里的酒壶,亲自给樊之严斟酒,“樊大人不是应该挺忙的吗?”
樊之严冷眼看着酒杯满了,冷笑着说:“就是好奇,看看这个传遍了帝都的新伎娘的曲唱得有多好。”
这话一出,傅桃花立刻给了月娘一个眼色。
月娘“哦哦哦”起身,站好,献丑了,开口缓缓的唱:“春晓不知——”
第一句一出口,樊之严就厉声呵斥:“淫词艳赋!败坏私德!”
月娘吓得哆嗦,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直看傅桃花。
傅桃花给她一个镇定安抚的眼神。
樊之严语气中带着得意的冷峻:“傅大先生,这里也确实需要整顿一下。最近朝中有官员明确说到一个问题,坊间酒色之所越来越多,有燎原之势,严重影响到了老百姓的民生安乐。而多有士子达官沉迷狎、妓,迷离心智。早就应该调整遏制。”
傅桃花桃红色的妆容如粉似霞,笑醉人生:“樊大人,你这样的说法,不正是,怀璧有罪吗?声乐,古老而高雅,愉悦心灵,君子之好也。俗话说,相由心生。只有听曲之人心怀贪嗔欲恶,耳之所听,眼之所见,才会是淫词艳赋、沆瀣腌臜。”
樊之严举手拍掌:“傅大先生巧舌如簧,可惜,丰乐坊的风气一定要整顿的。”
傅桃花特别想骂娘。
樊之严绝对是针对她的。
同小人说道理,永远是说不通的。
因为小人的道理,只是他自己的道理。
傅桃花坐在樊之严的对面,拱起手,不客气了:“是因为月娘吧。不要浪费时间了。樊大人,有话就明明白白的说吧。”
“傅大先生是爽快的人!”樊之严话锋一转,“我家夫人生气回了娘家。”
傅桃花捂着脸,笑死了:“侍郎夫人回了娘家,侍郎大人不应该跟过去哄一哄吗?新婚夫妻,应该甜甜腻腻的,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来这里寻欢作乐啊?”
樊之严一点都不好笑,伸手指着月娘:“我要她,去给侍郎夫人道歉。让她承认,所有这些,都是她嫉妒,污蔑我。”
都是这个女人做的好事!
傅桃花美目一转,说:“不如让我去吧。”
樊之严沉下脸色:“不用劳烦傅大先生,月娘就足够了。”
月娘看了看傅桃花,正要答应。
傅桃花刮了她一个狠眼神,嘴巴一抿,笑意消退:“月娘进来云楼就是我云楼的人,并不是她说去就能去的。樊侍郎若有本事,就把云楼封了吧。”
樊之严,一个礼部侍郎,也敢在她跟前托大。
傅桃花历来不爱冲撞那些朝中当官的,毕竟那都是主客。
可今天这委屈,她不受了!
在这丰乐坊,闭着眼睛抛下三块板砖都能砸死一个当官的,谁还怕谁!
樊之严也不装着君子圣人,直接露出真面目:“傅桃花,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好声好气同你说话,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傅桃花起来叉腰,正要怼回去。
话没有说出口,傅桃花耳朵尖,听见门框被敲打的独特音调。
这是个暗号。
她和阿迎她们为了传递消息,又不想让客人知道,特意创作出来的,简单暗号。
而现在,这个暗号的意思是,开门,迎接贵客。
傅桃花抛下樊之严,走到门口,推开阁子的门。
门外是走廊。
廊上,正走着一个清隽高瘦、胡子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
傅桃花眼前一亮,明白了,上前去搀扶着老者,声音被嗓子捏得又嫩又娇,还带着一丝女儿家的生气:“郭大人,哼,终于被我抓住您了!您还好意思上我这?您说,您为什么要封了我的云楼?”
老者正是礼部郭尚书,指着傅桃花的娇俏的鼻子,说:“哈哈,话不能乱说,桃花,我刚刚上来,哪里说过要封你云楼!”
樊之严在阁子里面听见郭尚书的笑声,脸色立变。
躲,已经不能躲过去了。
傅桃花!
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