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营业时间
太子眼睛看着靠着墙的长桌子上的东西:“带了一些礼物送给傅大先生。希望大先生能喜欢。”
冷清的语气。
碧玉妆成的颜。
完全没有“希望”的喜庆。
对于太子纡尊降贵,傅桃花嘴角始终挂着一个深深的笑意。
仿佛跟前就有一个坑,等着她摔个狗啃泥,她又不得不踩上去。
确实,太子就是给她摆了一个坑。
长桌子上,放着四五样乐器。
傅桃花深抽了一口气,表情露出一个“难”字。
有些是常见的,有些则是形状怪异,一般人可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傅桃花柔润的眼眸扫过太子的脸:“看来殿下是要考验一下奴家有无同殿下说话的资格啰。”
太子不置可否。
他只是想知道,她有无能耐让他浪费宝贵的时间。
傅桃花欠身行了一个礼,然后拿起最近的一个像琵琶又不是的乐器,抱在膝盖上,顺着手臂和手指的用劲,弹拨成曲。
声音自然流畅,清透清越,仿佛是在辽阔的大地上吹过深秋清劲的一阵风。
一曲惊梦。
比古筝声音多了一些高扬。
“这是土琵琶,也叫做柳琴。”
太子点了点头。
傅桃花放下柳琴,拿起来另外一把琴。
“伽倻琴,十三弦。”
惊梦缓缓而出。
柔和、圆润,音色有些散乱,却有独特的味道。
傅桃花放下伽倻琴,拿起一根像笛子一样的东西,它比笛子短,比笛子细,管身粗细不一,颜色土黄中泛着黑。
傅桃花把弄了两下:“这个是骨笛。通常是用秃鹫的翅膀骨做的。这根骨笛的模样,应该不是秃鹫的翅膀骨,不知道是什么骨头。但是没有关系,能够吹就行。”
说完,就把骨笛竖在唇边。
音色清脆悠扬,高旷明亮,把一首悱恻缠绵的惊梦吹出惊吓的感觉。
本来顺畅高亢的调子,到了低落处,突然缺了一个。
傅桃花重复,还是缺了,吹不出来。
连续如此,傅桃花失了水准。
傅桃花不慌不忙,拔出发髻上的一根白玉簪子,对着其中一个孔,捣鼓了两下。
再吹,低混的音就出来了。
太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称赞,可称赞也是冷的:“大先生果然如同传闻一样,多才多艺。”
傅桃花气定神闲的欠了欠身行礼,语气中带着淘气:“谢谢夸奖。那么现在奴家,有资格招待贵客了吗?”
太子:“傅先生请坐。”
太子的客气带着天生的倨傲。
傅桃花在圆形桌子旁边站着,桌子上已经摆上几个开胃菜色。这是每个阁子开门迎客的开胃菜,并不收钱。即使不收钱,这菜也做得比一般的酒楼要好。她挽着袖子,拿起象牙包银筷子,夹着一块青丝肉,放在太子的碟碗里面。
太子没有打算吃。
傅桃花也不介意。
她不知道太子的目的。
从看见太子的一刻开始,她就在思考着太子找她的目的。
她抓不准,担忧的情绪就涌上来。
只是这个担忧,她不轻易流露在脸上。
她决定试探一下。
“这是云楼的招牌菜,殿下可以尝试一下。”
太子殿下骨节干净、白皙如同女子的手,拿起身边的酒壶,快狠准,往酒杯里倒酒。
黄冽的酒,缓缓倒出来,一点都不洒,扑鼻的芳香。
傅桃花看酒壶的式样古色古香,价值连城,不是她云楼的东西。
酒杯被好看的手指轻轻推到傅桃花的跟前。
桌上只有一壶酒,一个酒杯。
沉冷如同冻土的压力,从这酒杯一靠近,就细细密密的把她包围起来。
太子的独杯,像极了要赐死一个嫌弃的人。
可,大家无冤无仇啊!
傅桃花端着酒杯,看着洁白如玉的酒杯,里面荡漾着黄澄的菊花酒:“这个酒,奴家能喝吗?”
太子:“喝。”
太子要她喝,她就得喝,没有转弯的余地。
傅桃花一口干了。
进来云楼的,都是客人。何况太子给了天价的,这一晚,她怎么也得好好营业。
太子有点满意,问:“不知大先生是哪里人士?”
太子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傅桃花脸颊彤红若春花,含着笑,拿着酒杯,一口下肚,语气哀怨,显得格外衷肠:“奴家出生不堪,一个乡间小地方,有一条小溪涧,被叫做涧溪。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殿下可能都不曾听说过。”
太子殿下打量着傅桃花,感叹:“一定是人杰地灵的地方。”
傅桃花摇摇头。
不,那个地方,一点都不好。
酒过三巡。
酒壶里面已经空了。
酒都进了傅桃花的肚子。
看来太子是特意来灌醉她的。
为什么呢?
傅桃花百思不得其解。
只知道与风情无关,太子看她的目光,没有一点□□。仿佛一座菩萨,看着在红尘中打滚的芸芸众生。
她只有装醉,才知道太子的目的。
傅桃花挽着宽长的衣袖,柔软的衣料贴着婀娜的身姿,挨挨渐落,依靠着椅子,样子有点懒散发醉:“殿下,奴家不成了,这酒有点厉害,奴家醉了。”
太子摸索着手指上的一只冰玉扳指,语气轻轻的:“怎么孤听说,大先生从来不醉?”
傅桃花吃吃笑:“那都是骗人的。”
太子双手放在桌面上,突然端端正正的说:“大先生跟孤进宫,可好?孤保证让你荣华富贵。”
傅桃花的笑脸瞬间冻住。
这是几个意思?
这就是太子此行的目的吗?
她突然产生怀疑,是明朝阳让太子过来的吗?明小姐巴不得能脱离虎口?
叩叩,叩叩叩!
恰好这个时候,阁子的门被敲响了。
傅桃花立刻回魂,起身去开门。
贞娘端着酒菜出现在门口,圆圆的脸笑容可掬:“桃花。”
她把托盘递给傅桃花,手指甲轻轻在她的手背上刮一下。
眼睛带着一个眼神,仿佛在说:“快看我的手!”
傅桃花会意,低头看。
贞娘的手掌心写着三个字“凌王妾”。
傅桃花半疑惑,对着贞娘,眼神里面都是询问:
好你个贞妈妈!
你在空橱偷看我吗?
怎么那么清楚我的处境?
贞娘给了她一个污蔑的眼神:“没有的事!”
不等傅桃花有意见,贞娘就下去了。
傅桃花看了一眼空橱的位置,啥也看不出来。
被贞娘这样一打扰,傅桃花不惊讶不着急,也不抵抗,只是温柔的提醒:“殿下不要同奴家开玩笑了。”
傅桃花的不乐意显得不那么明显,太子突然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座位上。
座位的椅子宽大,足够藏得下两个人。
太子抵着她的身体,从上而下的注视着她,问得有些突然:“难道你们不都希望这样吗?”
傅桃花干笑着,还是非常客气的说明:“殿下,云楼是卖艺不卖身的。”
太子殿下低低的嘲笑着:“风月场所哪里还有不卖身?”
傅桃花心里把他的亲朋好友都骂了一遍,面子上还是非常客气和蔼:“殿下英明。”
傅桃花确实从来不赞同云楼的姐妹卖身,可,若果她们自己愿意以身接客,她也管不了。
“孤可以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承诺说。
清醒如傅桃花只能陪着做戏到底,丹蔻花红的手指甲轻轻的,推开太子:“但,奴家觉得,殿下的心,并不是真的喜欢奴家。”
她有什么能够比得过明朝阳?
明朝阳这个豪族贵女,把太子视为虎狼。她自认没有这个能耐。
太子疑惑:“为什么?”
傅桃花勾着唇:“殿下不正是承认了吗?”
太子恣意的目光流连在傅桃花的脸上,细腻白玉的脸颊,精巧柔美的轮廓,体香芬芳的倾城色,总让人流连忘返。
但是,太子的心是冷的。
傅桃花,云楼的东家,居然连太子都查不清楚她的来历。
能够查到的,就是她所说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涧。
可,太子本能的觉得虚假。
“美人在怀,哪有不心动?”
傅桃花离开太子两步之遥,屈膝福了福:“殿下,奴家早就是凌王爷的人。”
她脑子里只想到贞娘手中的三个字。
管不了那么多。
起码现在明瑜是认她这个妾的。
她突然产生一种预感,太子是为了凌王而来。明瑜前段时间一直住在云楼,所以才惹起太子的怀疑。
这对于她来说,实在太糟糕了!
太子仿佛来了兴致:“凌王能带你离开这里?”
傅桃花想都不用想:“嗯嗯。王爷答应,此生只爱奴家一个。奴家想要的,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这话怎么能够说出口!
傅桃花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子怀疑起来:“这话是凌王说的?”
傅桃花摇摇头,纤长的睫毛轻轻的覆盖住碧色的眼神,脸上挂着思春少女的腼腆。
“他没有说,可是他把奴家当做宝贝一样疼。”
“他对奴家一心一意。”
“他不计较奴家的过去,愿意接纳奴家。”
看着傅桃花滔滔不绝,她脸上的欣喜情绪,不像是假的。
若然明瑜是真如她所说,他应该就能安心一些。
太子看着窗外,繁星点点,时辰也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