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沅觉得他又用错了词语。
他应该是有受/虐倾向。
她不想理会,就敷衍地笑笑:“裴少,您还是换别人征服吧。我还有事。先忙了。”
说完,就挂断了视频。
其实,她也没什么事。
网上买的法律书籍还没到。
微信列表里扫一眼,人很多,可供聊天的朋友却没几个。
置顶的账号是少爷。
他的头像很安静,并没发来信息。
她最后看一眼,退出微信页面,选了个律师剧打发时间。
同一时间
米国
沈希烈一落地,就去拜访了余修元。
余修元年近七十,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琴学研究者。
他之所以隐居米国,是因为亡妻长眠在这里。
四十年前
他深爱的妻子在米国遭遇恐怖袭击,尸体被草草处理。
等他得知消息赶到时,竟然连一抔骨灰也没能留下。
那年他三十岁。
一夜白头。
此后四十年,他没有再婚,而是埋头研究古琴艺术。
晚年时,他移居米国,招致了很多骂声。
什么见利忘义,什么卖国忘本等等,非常难听。
但沈希烈听过他一系列琴曲,知道他只是想留在爱人离开的地方罢了。
你芳魂永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处。
“咚咚——”
沈希烈伸手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米国人,金发碧眼,特别漂亮。
她仰头看着沈希烈,灵气的眼睛写满好奇,但并不说话。
沈希烈便蹲下来,目光跟她齐平,微微一笑,轻声用英语说:“你好,我找余修文先生。”
“我爷爷不见客的。”
小姑娘说的华语,还有些蹩脚。
沈希烈静静看着她,在想怎么进去。
小姑娘却看着他笑了:“但哥哥你好看,就让你见见吧。”
沈希烈:“……”
这就是传说中的看脸吗?
小姑娘开始往里面喊:“爷爷,有个好看的哥哥找你。”
随后,让开位置:“进来吧。我爷爷病得说不了话。”
沈希烈便进去了。
里面很宽敞。
仪器发着细微的声响。
空气里各种医药的味道,混在一起,并不好闻。
他微微皱眉,走到病床前。
余修元躺在上面,瘦骨嶙峋,面色如土,戴着呼吸机,眼睛颤动着,像是在努力看清他。
“余先生,您好,我是沈希烈。”
他微微躬身,恭敬有礼。
余修元听着,忽然激动起来,呼吸急促,呼吸机哈出一层白雾,仪器也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场面很混乱。
医生冲进来,想给他做抢救。
但他拒绝了:“出……去。都……出去。”
他有气无力,但眼神很强势。
“不要……救……我没事……他留下——”
他的眼神瞥向一旁漠然站立的沈希烈。
医生们也看向了沈希烈,经过简单的询问后,确定他是患者的重要客人,便留他们独处了。
小姑娘也被带了出去。
病房门渐渐关上。
小姑娘站在门外,拉住了女护士的衣摆,一脸担忧:“姐姐,我爷爷怎么了?”
美丽的女护士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丽塔,不要担心,你爷爷似乎等到了想等的人。”
一门之隔
病房里
余修元艰难扯掉了呼吸机。
沈希烈看到了,阻拦道:“余先生,您的身体——”
“暂时……死不了。”
余修元喘息艰难,却在挣扎着坐起来。
沈希烈看出他的想法,就帮了忙,帮他把病床摇高了一些。
余修元终于舒服了些,呼吸也顺了,却是挥挥手,叹道:“去为我弹一曲吧。”
他知道他的天才名声,也听过他不少的曲子,只自他病重,好久没听了,如今,想听听他进益到何处了。
沈希烈早看到了他的古琴,便过去弹奏了。
“咳咳——”
余修元捂着嘴咳嗽。
沈希烈听到了,便弹了一段静心禅韵的曲子。
这曲子澄净,空灵,宽广,悠长,旷远。
特别洗涤心灵。
余修元闭上眼,听得如痴如醉,身上的病痛也一瞬消散了。
等沈希烈一曲终了。
他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喃喃着:“曲中有禅意,欲听已忘尘。”
他本想去听曲中的禅意,但一听,就忘却了凡尘,自然也就忘却了去听禅意这回事了。
这是最好的夸赞。
沈希烈宠辱不惊,淡淡道:“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每天弹给您听。”
他说是每天,其实就是送他一程。
余修元显然时日不多了。
“哈哈,好啊。”
余修元笑起来,又笑又哭:“我这一生钻研,半生收藏,还以为无人可托。幸得天怜,你来了。好啊。再为我弹一曲吧。”
沈希烈便又坐回去,弹了一曲。
这曲还没完,病房门被推开——
“我想学琴。”
小姑娘丽塔推门跑进来,紧抓着沈希烈的衣袖说:“哥哥,你能教我吗?”
沈希烈微愣,诧异地看向余修元:你没教她弹琴?
余修元看出他眼底的困惑,摇头说:“我是不支持小孩子学古琴的。古琴需要收敛心境,小孩子还没学会释放自己,便学着收敛,我觉得,咳咳咳,这是一种扼杀。”
沈希烈安静听着,眼底有片刻的迷茫。
他就是从小学琴的。
余修元也知道这点,看着他,目光不再是对天才的欣赏,而是长者的温柔与关怀:“看到你,既惊艳,又惋惜。天才有天才的孤独。你的心境辽阔而静寂,慈悲又冷漠。”
沈希烈没有反驳。
他其实有点陷入瓶颈期。
虽不焦虑,却也困扰。
“您有何高见?”
他千里迢迢来拜访,也怀着寻找转机的期望。
余修元想了一会,说:“既然是心境问题,那便慢慢修行吧。古琴最忌讳追求速度,而你也自有你的造化。”
他说完,又叹息:“是了。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很多事,难两全。”
这些话像是对沈希烈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沈希烈也不多问,继续弹琴。
一连两天,都来报道。
他们像是忘年交,次次谈到深夜。
余修元将毕生对于琴学的所有研究、感悟倾囊相授,还赠送了他很多藏品。
如曲谱,如古琴,如古玩。
当然,还有丽塔这个他收养来的小孙女。
他临终托孤,还托他写了墓志铭:“待我死了,便由你将我们合葬吧。”
他的妻子死去后,他没有再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如今合葬,也只是葬进他为妻子建的衣冠冢。
沈希烈全应了。
他应下的那晚,一代琴学家余修元与世长辞。
享年六十九岁。
“轰隆隆——”
雷声伴着暴雨轰隆而下。
伟大的灵魂去世,天地也为之恸哭。
沈希烈冒着雨,为他办理了身后事。
这场身后事特别低调。
余修元多年离群索居,知交零落,没什么人来。
下葬那天
沈希烈为他写好了墓志铭。
本来很长,几次删减,最后也就一句话:【这里安眠着一个琴痴,今日终于为情而死。】
*
国外下着雨。
国内艳阳高照。
姜沅沅的脑震荡症状消失了,变得生龙活虎了。
她网上购买的法律书籍也到了。
连续两天拿书去了市里的图书馆。
一是为专心看书,二是为躲裴渡。
裴渡这个疯子,似乎真的被她激起了征服欲,为了让她松口去京大玩,天天来她家里蹭吃蹭喝。
搞的她妈妈都问了:“那个裴同学是不是在追你?”
她其实隐隐有这个感觉,但也很清醒:那裴大少爷就是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并没多少真心。
“嗒嗒——”
书桌响了两声。
头顶罩下一层阴影。
姜沅沅抬头,看到裴渡坐到对面,一身红色球衣,头发滴着汗,一张小麦色的脸英俊又野性,眼里莹莹星火动人。
“我跟朋友在旁边的球场打球。这次可没跟着你哦。”
他看着她,伸手从她面前抽了几张湿纸巾,一边擦着汗,一边笑说:“咱们这是有缘。也说明,到最后,你一定是我的人。”
语气嘚瑟的很。
姜沅沅忽略他话里的歧义,转开话题:“裴少不是要去京大玩,怎么还没去?”
裴渡把湿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唉声叹气道:“这不是三缺一吗?”
姜沅沅:“……”
当自己打麻将啊。
还三缺一。
她敷衍一笑:“怎么会缺人?以你裴少的人脉,振臂一呼,自然应者云集。”
裴渡目光不屑道:“他们要么对我发花痴,要么对我说彩虹屁。忒没意思。”
姜沅沅:“……”
所以她不发花痴,不说彩虹屁,就有意思了?
果然是有受/虐倾向。
她低下头,继续看书。
裴渡变戏法一样,拿出两张票,往她眼前一晃:“去不?”
姜沅沅抬头看一眼,是名家法律讲座,有些心动,但下意识摇头:“不去。”
裴渡:“……”
他再次被拒绝,气道:“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法律吗?姜沅沅,你一次次拒绝我,真的不是在助长我的征服欲吗?”
姜沅沅:“……”
这话真的很有普信男发言的味道。
如果不是他颜值、身份摆在那里的话。
“裴少,你这是在用激将法吗?”
姜沅沅轻松破了他的招:“不好意思。我不上当。”八壹中文網
裴渡:“……”
气死。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如此死板?
“你要是不去,我就天天来烦你。”
“这里是图书馆,你不要脸的话,可以试试。”
“姜沅沅!”
裴渡咬牙低喝,握着拳头,给她逼得差点拍桌子。
周边人听到动静看过来。
尽管他们都有注意压低声音,但还是影响别人的。
姜沅沅无奈了,放下书,走出了阅读室。
裴渡跟出来。
姜沅沅在走廊站住,也不管是不是自作多情了,直接放杀招:“裴少,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