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妈妈朝着女儿笑,余光却看向病房门口。
她在看一个人。
时隔多年,她还在念着他。
他过得很好,面容跟从前一样好看,似乎时光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但她老了。
不仅老了,还快要死了。
他对她有愧疚,但不多。
她要让他愧疚更多。
她要让他一辈子都念着她。
“妈——”
姜沅沅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到了在外面徘徊的姜义霖,立刻就窜了火,想去教训他——这混蛋还敢来!
姜妈妈看出女儿有怒气,忙拉住了她,安抚着:“沅沅,那是你、你爸爸,是你爸爸——”
他是她死后,她在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她可怜的女儿啊!
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门口处
姜义霖走来走去,到底还是没有进来。
他是个辜负者,对不起里面的人,尤其是重病缠身、时日不多的前妻,轻易是不想见她的。
如果姜沅沅没有把他给的股份卖给裴家,他不会过来。
烦啊!
那傻姑娘知不知道那股份一卖,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她应该知道的。
她说了,她就是故意的。
唉,顽劣孩子!
就是来讨债的!
“进去吧。”
身后忽然响起年轻男人的声音。
姜义霖回头,看到了沈希烈——他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清冷的目光投过来,是跟自己说话?
沈希烈看出姜妈妈的心思,就走出来,想着帮她完成心愿。
姜义霖听他这么说,想了想,也就进去了。
姜沅沅看他就烦,想说什么,被沈希烈拉出去了。
“放手!你干什么!沈希烈!”
她怒喝着,甩开他的手,很怕姜义霖再次刺激到母亲。
沈希烈耐着脾气解释:“沅沅,给他们点独处的时间。你冷静点。”
姜沅沅冷静不了,崩溃地哭道:“你知道什么!他、他会伤害……我妈妈的!”
她何尝不知道妈妈对姜义霖的感情?
在她的房间里,还挂着他们的结婚照呢!
那公寓那么破旧,母亲一直不考虑搬走,就是在等着他啊!
妈妈太爱他了!
正因为妈妈爱他,她才那么恨他!
自古痴情女子无情郎啊!
现在他活得那么好,娇妻爱子,一对比,妈妈孤苦病弱,太可怜了。
他仅仅出现,就是对母亲的打击!对她的伤害!
沈希烈见她哭得抽噎,很心疼,揽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抚:“沅沅,你不是姜姨,不懂他们的爱恨情仇,你只要默默支持她就好。”
他是旁观者,看得分明:“沅沅,现在,你妈妈需要他。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是毒/药,也是解药。”
姜沅沅说不过他,就很生气:“你在替渣男说话!你也是个渣男!”
对!
他是渣男!
他害她那么伤心。
他还对她做那么恶劣的事。
沈希烈被骂,并不生气。
他心里默认自己很坏。
不过,他只想对她坏罢了。
姜沅沅骂了两句,听到包里手机在响。
她拿出来,一看,是裴渡的,就接通了。
“沅沅,你在忙什么?我给你发了很多信息,怎么都不回?”
裴渡一早给姜沅沅发了早安,没收到回复,也没催。
稍后,他就坐私人飞机,跟裴权去京大处理姜沅沅调剂的事。
一直忙到下午三点钟,才算结束。
在这期间,给她微信发了好几个信息,都没回。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他实在等得没耐心了,就给她打了电话,结果是关机,吓得他以为她又要出事了。
好在,终于打通联系到人了。
“在医院。我妈妈心脏病发作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微信。”
姜沅沅如实解释情况。
但她的话像是在说——我妈妈住院了,我才没来得及看微信以及回复你的信息。
裴渡也听出这么个意思,误会她是因为母亲出事才没回他微信,还很担心:“哪个医院?等我飞机落地就过去。姜姨没事吧?医生怎么说?你别怕,我在呢。这事你应该第一时间跟我说啊!我不在深市,你就跟我妈说!”
他絮絮叨叨好多关怀的话,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他这么好啊!
她配不上的!
“不用,都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姜姨出事,你肯定吓哭了吧?别担心,沅沅,我一会就到。”
他体贴入微,也容易共情,会给人极强的情绪价值。
他是这么的好。
越跟他相处,越觉得他好。
姜沅沅体会着他的好,因为他的好而特别的伤心:“对不起。裴渡,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得伤心欲滴。
沈希烈一旁瞧不下去,直接抢了手机。
姜沅沅吓了一跳,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刻大吼:“不要!沈希烈!不要!”
她蹦跳着去抢手机,没成功。
他们身高差太大了。
他简直像一棵大树。
“沈希烈,给我,还给我,不要——”
她哭着哀求,眼眸凄苦的很,之前在床上,都没哭那么绝望。
沈希烈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为别的男人哭!
她为别的男人急得抓心挠肝!
他攥紧手机,一口咬在手背上,下口之狠,瞬间皮破血流。
他需要疼痛!
唯有疼痛,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可他感觉不到疼痛!
呕吐感又窜上来。
他把手机给她,捂着嘴,冲去卫生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呕、呕——”
他的神经性胃痛又来了。
痛苦让他好受很多。
他吐完了,冲干净,擦去唇角的血,依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姜沅沅见过沈希烈剧烈呕吐的样子,知道情况很严重,医生还曾说过,呕吐伤胃事小,如果呕吐时,呕吐物堵住气管会窒息死亡。
她是真不放心,就跟了过来。
当然,也紧急叫来了医生。
但医生跟她都被关在了卫生间外。
“先生,开下门,我是医生,先生——”
医生敲着卫生间的门,想让里面的人开门。
但没有反应。
“呕、呕——”
里面间或响起呕吐声。
他们通过呕吐声辨别里面的情况——人还有意识。还活着。
等呕吐声渐渐没了——
医生又开始敲门:“先生,开下门,我是医生——”
姜沅沅也等得急躁不安,跟着喊:“少爷?少爷?沈希烈?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只能破门而入。
还好医生是个健壮有力的男青年,能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里
并没什么可怖画面。
沈希烈靠墙坐着,面色苍白,脸颊、唇角有沾染的血。
不知是吐出来的血,还是他手背上的血。
这个疯子!
又成了病秧子!
姜沅沅走过去,一时又爱又恨:“沈希烈——”
她朝他伸出手。
沈希烈睁开眼,看到她,抓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他吐的虚脱,站起来后,软塌塌压在她身上,喃喃着:“你会害死我的。姜沅沅,我跟裴渡,总得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