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抽出身来,安慰道:“没事没事,这不是有人护着我呢,别怕,只是这也不早了,你怎么在门口的?”
桑芜委屈道:“我在等你回来。”
一旁的锦七看着殿下,故意拉长了声音跟着说道:“我的主人,我的殿下,我也在等你回来。”
殿下不解。
桑芜紧忙跟了句:“殿下,锦七实在调皮,该好好管教!”
锦七也不服,回道:“你倒是先告状了?”
“真不知羞耻,还不是你先扮鬼吓我,还不容我说一说?”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踩了我一脚?”
“你活该!”
“你……”
桑芜做了个鬼脸,代姜与十里根本插不上话。
没得办法阻止,便一同开口道:“不得无礼!”
十里一把搂过桑芜往府中走,还得哄着:“桑儿,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今天都做了什么?我讲与你听,你去泡壶好茶,消消气,我们好好说说话,可好?”
殿下一边看着她俩个悠哉离开,一边对锦七的阴阳怪气之举表示无奈。
奔波一天,十里实在疲惫,与桑芜不过是唠叨了几句就来了困意。
想打发桑芜去睡觉,可看她的样子并不想走像是有话要说。
便开口道:“桑儿,你有事就和我说,别别扭扭的,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憋着什么。”
桑芜挠挠后脑勺,几步蹭到十里跟前,终于忍不住:“十里,我确实有件事不明白!”
十里半睁着眼睛:“说!”
“容萧公子……从尚芙楼出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你也不曾提起,是不是他那日……真的不管你独自逃了去?”
一想到容萧弃她而去,怎会不心寒。
可这明面的事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半晌,十里淡淡回道:“桑儿,容萧不像他哥哥那般英勇,法术不高保护不了我们,不怪他!”
桑芜听闻立马变了脸,气道:“他怎么这样对你,不救我也就算了,对你下如此的狠心真不是个东西!”
“好了桑儿,过去了便过去了,实话说我也不在乎了,人之本性倒也是正常的,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不会丢了你……”
城中灯火通明,人数尽散,十里余音刚落,便睡下了。
上善阁园中星辰通透,殿下忽然想起北方之地荒凉至今,不免心间剧痛,眉间深壑中布满了细碎的汗珠。
宣云扇像是能够感受这般折磨一样,点点微光照着代姜棱角分明的脸上,十分痛苦。
桑芜给十里盖好了被子,觉着她是今日睡得比往日快了些,还在说着话,就闭上了眼睛。
只是桑芜不明白好端端的十里眼角竟流了泪。
猜她肯定是太疲惫了,桑芜不忍心叫她,便悄悄的关好了房门,在外面守了好久才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晨雾还未散去的时候十里趁人不注意一人去了洛虚境。
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噩梦中惊醒,梦到了那灵狐。
心有余悸,辗转反侧实在是惶恐。
思来想去只有洛虚境中的无籍草可以除去她身上的味道。
虽然是六百多次的轮回早就看不出她的真身痕迹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那臭狐狸发现了她,指不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无籍草普普通通,怕是只有她知道这草的用处。
回来时,十里不忘在洛虚境拿了一把好花沏了茶,去敲了殿下的房门。
几声喊叫,没有人应,十里以为殿下还睡着。
正打算离开时,房门突然打开,十里吓了一跳,回过身来,那殿下正坐着。
想这人又是在她面前卖弄了一把好本事。
十里轻手轻脚的,把茶放下后,一眼就看出了殿下的反常:“你受伤了?”
殿下睁开眼,回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十里打量着殿下,躲过殿下的视线,瞧着未动过的被褥和鞋上的泥土。
估计是和人打架追出了东越城吧。
“你脸色可不好看,这么虚弱,是怎么了?”
“去了尚芙楼。”
“遇见那灵狐了?”
代姜应了一声。
十里叹气,俯身下来在他膝边:“她可不是一般的妖物,名声在外,听说是十八煞间里出来的,十八煞间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吧,那可是仙魔鬼怪的地狱啊!”
“这灵狐不比当年了,现在专门靠吸食精气修炼成活,法力与我不相上下,当初天界把她打入十八煞间,是我亲自押送的,我以为她是为了找我寻仇。”
十里被他这么一说,恍然间发现原先竟是他把灵狐送进阎罗殿的。
好个臭鱼烂虾的天兵小将们,骗的她好苦,那时怎么都不说是代姜做了这苦差事。
“那……不是寻仇,是为了什么?”
殿下咳了两声,十里紧忙递上了茶杯,听他继续道:“昨晚见了她,气质都不似从前了,只听她说能活着出来是为了一个人,并不想与我有什么牵扯。”
十里身上一激灵,口中酸涩,半抬着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为了……谁?”
“你倒好奇这些。”
代姜不愿讲十里也顺势收了收,笑道:“这不是想给你分担分担,你毕竟是一族的殿下,住我这里受了伤,我也不好交代。”
“无妨,能伤我性命的还没有,这点伤并无大碍。”
年少的时候就这样,受了伤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十里那时心疼他,总是用梧桐叶子给他敷伤口。
现在也想给他医伤,可也有很多不便了,只说:“那狐狸是伤了你的元气,你去洛虚境疗伤会好的快些,还有用你的宣云扇与境中仙草修炼一番,下回遇见她,这扇子可帮你挡一挡。”
殿下像是听得入了迷,眼里直勾勾的,脸上越发的苍白:“你懂的很多。”
十里顿了顿:“你若叫我一声姐姐,我能告诉你更多。”
无意之话竟入了代姜的心,眼中深情像极了那时的少年郎。
罪过也惶恐。
难不成真是看过的女子太多,自己倒成了新鲜玩意。
男人啊,终究是熬不过漫漫岁月里的枯燥,能守住本心的或许只有和尚。
许久殿下微润的眼中才有了神,说道:“恕我难开口叫你一声姐姐,不过你既懂得多,有一事想跟你请教。”
“说来听听。”
“我身上有一毛病缠了我很久,难以启齿,想尽办法无法治愈,不知你可有良方?”
嗯?之前日日都与他纠缠在一起,可从未发现他有什么隐疾。
这人长大到现在隔着衣服也能看出是一副好皮囊。
难以启齿的毛病,十里眼睛不自觉的在殿下腿上往上游走:“什么毛病?”
殿下拿起扇子,将她的头抬起:“心痛难忍,实在折磨。”
以为会说出什么精彩的故事,饶有兴致却扑了空。
“这……和难以启齿的关系是在?”
代姜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轻道:“因为龙族除我以外,再无第二人与我同病,虽算不得是疑难杂症,但总觉得羞愧,偏偏这事发生在我身上。”
“是什么样的疼法?”
“万箭穿心。”
十里惊了,这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痛处。
代姜这颗解灵心本就不是他的。
她忽然明白这应是和自己有关。
事情过了这么久了,原来牵绊是在解灵心上,十里只感叹世事无常,万分酸楚。
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一身粉白的轻纱裙子在地上平平整整的展开去,十里脚下有些麻,可是想着事情入了神,殿下叫了几声才慢慢清醒了。
十里勉强笑道:“天地间人才辈出,竟治不了你的病。”
“所以才问问你这万事通姐姐。”
“我能有什么法子,你莫不是打娘胎里的毛病,何必为难我呢。”
“那算了,许是我的劫,要伴随我生生世世了,只是没有人能体会我的疼痛,这不治之症每次发作时,真是快要了我的半条命。”
这千万年的心间痛她轩辕十里又何尝不是呢。
她本以为这心间痛是解灵心随着当初代姜祭天一起消失这世间留下的病。
看来并非如此吧。
十里理不出头绪,很想问上一问,但是过度的防备和这千万年的世事变幻自己早就没了少年时的心性。
哪怕再思念眼前的人,十里明白,开了口即是未知的祸端。
代姜只看她眼中忽然通红,手中扇子一紧,又问道:“你这是为何,我的病我已习惯,你这是……为我忧心吗?”
十里故作淡定,笑道:“可不就是担心着,好歹你也是个大人物,到时你族人来寻你,我总要有个说法不是。”
“那就劳烦你为我想想法子,有什么良药都可一试,若成了,你可是我族最大的功臣。”
“那我一试。”十里低头应着,起身想马上离开,因腿麻着没站稳,失了分寸,一屁股坐在了殿下的腿上。
殿下扶着她,轻声道:“你守着我这么久,不累吗?”
“不累,多谢。”
……
九遗宫。
这里没有什么光亮,黑暗无尽。
灵狐楚千离自十八煞间刑满放出以后一直都是在这九遗宫。
说是刑满放出来,可是在十八煞间没有哪个是可以熬到最后的,能逃出来,是她的造化。
这日回来时,那人正喝着酒,见了她,看都没看一眼,身子微微晃,一步一步走了去。
“桐儿!”
楚千离叫了她,大概是很久没有这样称呼她了。
两人背对着,谁都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