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拥小神的地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十里从代姜怀里挣脱出来,交代代姜不要跟着她,独自一人一瘸一拐的走到小神跟前。
大人微微睁眼,什么话都说不出,看见十里只是张着嘴。
十里明白他的意思,便蹲下来把仙器苍及完完整整的给地拥神看。
那苍及光芒万丈惹得小神流了泪,十里轻道:“是我,你们要等的人……是我。”
小神点头,叹了一声后又十分欣慰般露出了笑意便断了仙气。
于这小神来讲,算是解脱了,完成了使命,以后都不用这般小心翼翼讨好别人来为自己留后路。
轩辕十里垂下头去,想到幻境中地拥神祖上对着神明大地发誓誓死守护苍及,绝不让仙器落入恶人手中,心中难过难以平复。
世事变幻,她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深感愧疚。
起身离开时,十里亲眼看着地拥神化成了尘土。
殿下不远处等着她,看她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却无从问起。
“殿下,你说地拥神如此下场到底是我连累了他吧。”
代姜顿了顿,眉间皱在了一起,回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来晚了。”
十里转眼看他,头上的伤口被神域的风吹得干裂,眼睛也干巴巴的,殿下本能的走近,又轻道:“地拥神一心求死,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为何会一心求死?”
“他似乎是守着什么秘密怕被发现,不然怎会心甘情愿来这荒僻的地方躲藏,瑶寻的惩戒微不足道,不至于伤他性命。”
“所以这大人是故意……郁郁而终?”
代姜不语,十里懂了这地拥神不是畏惧公主,而是忧心九天玄女与天界的关系,以后会被发现苍及的用处。
十里越发的憔悴,殿下视线里一直盯着她手中的仙器,便小心询问道:“你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就是为了这个吗?”
“这是地拥神嘱咐我给他找的手杖,说是他们祖上留下来的,我本是看他老人家可怜,想帮一把。”
代姜用扇子抬起了仙器,又看了看十里,眼中忽然之间凌厉起来,说道:“这苍及不是地拥神的,他驾驭不了法力如此强大的仙器。”
十里知道代姜从小就是个聪明的,便不自觉的开始防备他:“是吗?我竟不知这是个宝贝。”
“你要留下它吗?”
这一问,倒是提醒了她该不该留下这苍及,不留埋在禅差洞口枯树下,也就从此了事了。
可如此怎对得起地拥神祖祖辈辈的苦心,生而苍及,死为苍及。
十里笑道:“留下吧,就当地拥神给我的嘱托好好守着它。”
“你特意跑来就是为了告诉那地拥神你没有辜负他的请求。”
“自然是,我这人……不拘小节,一向仗义,就像你所见,一定与这小神交代清楚了我才安心。”
违心的话说多了,也不知能不能虎住这殿下,只是殿下没再过多的追问让十里猜测不到他打的什么算盘。
像是一切都如他的意,又像是与自己无关。
轩辕神府。
代姜带着受伤的十里回来,桑芜看到急得直跺脚。
桑芜想看个究竟,殿下拦住了她,命令她好生在外面看着,不准任何人来扰。
一句十里的伤他能救,桑芜才放了心。
十里握着苍及一直不肯松手,殿下示意她,她也权当看不见。
无奈只得把她扶坐了下来,隔着衣衫伸手摸到了腿上。
下意识的抽动了身子,十里道:“洛虚境可以医我的伤。”
代姜听到洛虚境,停了停,抬眸道:“第一次见你,你就是受了伤,你也说洛虚境可以医你的伤,我并不是想害你,你大可不必防着我。”
十里脸上晶白,手里的东西抓得更紧,欲言又止,憋的痛苦,哽咽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小时候就这样,殿下你不要见怪,我怎会拒绝你的好意。”
殿下垂眸,一边疗着伤一边说道:“地拥神自有归处,如若功德圆满可成无上仙人,你安心就是。”
“当真吗?”
“当真,地拥神归仙时,我看到了无上仙人的金光,这不是普通仙家修炼千年能到的资格。”
“好,好,如此更好!这小神一生所求就是能够荣耀他家门,以后就不用顾及任何人,九重天也奈何不了大人。”十里说着说着,代姜分明看到她眼泪在眼眶里占满。
“能否告诉我,地拥神和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有你手里的苍及……”
殿下小心试探道,十里故意往怀中近了近苍及,微白的裙子上血印更加明显了起来,似乎疼痛是在提醒自己这仙器是倾鹊台的,那是多少人日日惦念可望而不可即的仙台。
她不能提起倾鹊台一分一毫,那曾是天帝老儿垂涎的地方啊,恨不得将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搬到天宫上去。
也是与代姜一起长大相识的地方。
十里一片混乱,她有太多的无奈和不能确定,她也不知该怎样是十分稳妥的。
毕竟天界与龙族划清了界限是真是假,是为哪般她根本无从知晓。
为求自保她不敢说出一点点的真相,但这千年对代姜的思念真真切切,只逼得自己看着殿下眼泪一行一行的流到了脖子上。
代姜忽然间起身一手按在了桌角边上,整个人似都站不稳,眉间硕大的汗珠断断续续排开来:“你不说我不勉强你,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只是想让你小心,好好用着这苍及。”
“今日还是多亏了你救下我。”
“无妨,你的腿伤我已经医治好,好生休息。”
话落,殿下捂着胸口便离去了。
十里看得出来,代姜的心间痛又发作了,本就伤神的自己又添了忧愁,回过神来,才松懈了一会儿仔细的瞧着苍及,暗想到她倾鹊台的东西以后绝不落入他人手中。
晚风里,十里困倦中来了九重天外的梦石旁。
不巧,地拥小神正等着她。
见了十里,马上迎合道:“小神恭候多时了,能让大人亲自来这一趟是我的荣幸,不敢怠慢,只求大人让我等效忠这一回,必是万死不辞!”
“停停停!”十里打断他,走到跟前坐了下来,小神只能站着,与十里一般高,笑眯眯的,双手交叉在一起,仪态上甚是亲切。
十里摇头笑道:“我怎么到这来了?”
“自然是我的意思。”
“您的意思?您不是怕我想不开,自暴自弃,丢了那仙器?”
呃……地拥神咳了两声:“与大人实话讲,我竟想不到苍及的主人是神族一个平凡女子,我们一代又一代的守着,生怕出了岔子给世间带来灾祸,隐忍多年,总算是等到了大人。”
“我对大人您也说了谎,我本就不是神族人,想来你祖上拿到这东西时正是我在诛仙台被那天帝责罚到阎罗殿投胎时,其实,如果你们只想安稳度日不必答应守着这仙器的。”
“大人说的不无道理,但一人好那比得过人人好,大人恐怕不知,后来天后找过祖上想要回苍及,祖上便施了法术,使其成了破旧的手杖,哄骗那天后说是自己不知深浅把藤树根吃进了肚子里,他们才肯罢休,还被嘲笑说是蠢笨。”
十里跟着道:“后来为了不让天界发现端倪,你祖上故意犯了错,惹那天帝不开心,把大人赶去了神域边界,这样远离了是非之地,也就少了麻烦。”
地拥小神不语,脸上褶子堆在一起,恭恭敬敬般给十里行了礼:“大人聪明。”
“真是苦了你们,感激之意从我拿到苍及的那刻起我已经说了无数遍,只是我身不由己,不能与你说太多。”
“小神懂,小神懂,正是忧心大人你过于迁怒自己,所以请来了这梦石旁,明日醒来后,希望大人能断了与小神的牵绊,若没有当初的话,也不会有小神的今日。”
十里顿了顿,玩笑道:“我竟然忘了这回事,大人你还自称小神,如今可是无上仙人,那天帝老儿见了都要让三分的主,叫我一声大人我怎受得起。”
“大人贵人多忘事,没有您,哪能成全小神。”
“不不不,倾鹊台里也有您的一份功劳!”
“折煞老夫,折煞老夫,大人可不敢这么说!”
“没有没有,仙人乃是我十里恩人!”
“哎呦,可不敢!微不足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是小神的荣幸。”
十里与地拥小神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起来,互相真诚又敬畏。
洛虚境花灵摇摆,晨露浮出,一夜过去后,十里猛的睁开眼睛。
地拥小神憨态可掬的神色历历在目,她十分确定这小神是来开导她的。
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间不在沉重。
低头一看,确认苍及还在,只是瞧着多了几行隐隐约约的小字。
十里呼出一口长气,自己试着驾驭这东西,苍及像是能感受般,变幻消失。
一念,仙器又好端端的在手中。
来来回回多次,觉得有趣,十里不自觉的嘴角扬起笑意,自语道:“地拥老头儿,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