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瞧上去流里流气,却摇着折扇,附庸风雅的男子带着几个跟班,走了进来。
丢了块银锭子给店家。
折扇点着店家给宁岸介绍的黄花梨木道:“就这块木头,天黑前给本公子送到南柳巷的吴府。”
樱桃怒了:“你谁呀?”
吴公子看向樱桃,目光轻佻:“小丫头长得倒挺标致,别跟人脚后头侍候了,跟本公子回府,本公子给你个姨娘当当如何?”
樱桃瞬间觉得被冒犯。
气的脸色泛白,指着吴公子半天道:“你说什么胡话呢!谁要给你当姨娘?”
吴公子一脸淫笑:“还挺辣,本公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小丫头。打是情,骂是爱,你是不是爱上本公子了?”
宁岸:“……”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担心樱桃吃亏,将她拉了回来,正眼都没看吴公子,沉声唤道:“庭七。”
冷沉的嗓音从后面传来:“属下在。”
残影掠过,人已到了店家跟前。
没理会店家震惊的表情,从店家手里拿过还没暖热的银锭子,直接砸到了吴公子身上:“我家主子看上的东西,你也配抢?滚!”
吴公子为显身家,直接丢了一个银锭子给店家。
沉甸甸的砸到胸口,疼得他脸都绿了。
又好面子不愿意表现出来,咬的后槽牙咯咯响才忍住没吭声。半天缓过来,指着庭七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后面跟班呵斥:“愣着干什么?上啊!”
跟班闻言,呼啦啦冲上前来,对着庭七叫嚣:“敢打我家公子,你现在下跪求饶,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一个个摩拳擦掌。
庭七:“就你们?”
话音未落,身影攒动。
那几个跟班拳头还没擦完,就被揍的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捂着胸口腹部哼唧起来。
打完绕回吴公子跟前,道:“敢对我家主子无礼,现在下跪求饶,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扯唇一笑。
他长了张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又带着狠意,总让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吴公子:“你们,你们给本公子等着!”
转身就跑。
没留意躺在地上的跟班,被绊了一跤,险些摔倒,折扇都摔出去了,才站稳脚跟。
踢了一脚那人:“废物。”
提着衣服走了。
跟班们赶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追了出去。
樱桃原本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见庭七把他们揍得四仰八叉,才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
朝他们狼狈的背影哼道:“你爱谁谁!”
转过头,也掏出一块银子,交给店家:“这块木头我家主人要了,我们出门没带那么多银两,麻烦店家送到城中石桥边那户人家,自然有人给您结余下的银两。”
店家刚要接,就见已经跳了的吴公子又从门口探进头来,喊道:“你敢卖给她?”
庭七扬手。
他头立马缩了回去。
店家却是怕了,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
满脸歉意的对宁岸道:“这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您看方才那位公子给的是现银,我还是卖给他吧。”
不等宁岸开口,樱桃不满的道:“店家您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家主人先到的,也是我家主人先买的。我们是带的钱不够,又不是缺你钱,你一个做买卖的人,讲不讲诚信了?”
店家直摇头。
樱桃还想跟店家争几句,宁岸拦住她:“算了。”
客气的对店家道:“打扰了。”
转身时,见吴公子给的那锭银子还落在地上,弯腰捡起来,随手放到店家柜台上。
店家小心的跟在他们身后,将他们送出去:“姑娘您慢走。”
樱桃哼了声。
出来木材铺子,樱桃疑惑的问:“郡主,明明是我们先要的东西,您为何也不争一争啊?”
宁岸不以为意:“我们就来买这一次东西,店家若是为了我们惹上了那些人,怕是以后铺子都开不下去了。”
樱桃:“太可恶了。”
想到方才庭七将他们打了一顿,想夸一夸他,扭头发现他又不见了。
环顾四周连个影子都找不到,讪讪的开口:“庭七那个木头别的不行,躲起人来干净利落。”
宁岸:“方才动手的时候,是谁在边上叫好来着?”
樱桃被揭穿,脸顿时有些泛红,跟在宁岸身后,扯着她的衣角小声嘀咕:“郡主,您又取笑奴婢。”
宁岸笑笑,往前走了。
逛了几家木材铺子,也有黄花梨木,但比不上第一家那块品相好。宁岸也不着急,想过几日再来看看。
又去置办了些别的东西,回到将军府时,已到日暮。
下来马车发现她看上的那木头,就在府门口放着。
樱桃也是一脸不解:“怎么送来这儿了?”他们去的时候,也没表明自己是将军府的人啊。
宁岸也不知。
见齐管家正在院子里,上前问道:“齐伯,门口那块梨花木,哪儿来的?”
齐管家见是宁岸,欠身行过礼,回道:“禀郡主,小人也不知谁这木头谁送来的,就放在门口了。这不正想找人将它抬走。”
宁岸心说这就奇怪了。
抢了东西,送到她府门前,几个意思?
晚饭时,她跟沈长亭说了今天的事。
沈长亭道:“你说的那位公子,名吴满仓,是户部侍郎吴良的独子。吴良出身微寒,考取功名后,本想弃了乡下的妻子,奈何娶了几房,都没生出一个儿子来。眼看着自己年势已高,怕后继无人,便又去乡下将他原配和儿子都接了过来。”
宁岸了然:“难怪他衣着显贵,却毫无教养的模样。”
满口污秽,完全不像出身官宦之家。
转念一想不对,问沈长亭:“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沈长亭道:“范严东窗事发,户部尚书一职空缺,吴良有意与户部另一位侍郎宋沭争一争这尚书之位。我与宋沭有几分交情,听他说的。”
“那吴满仓买的东西,怎么就到我们府上了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沈长亭夹了一片鱼肉,放在自己这边挑去鱼刺,才又放进她面前的碟里:“先吃饭吧。”
翌日。
宁岸一出门,吴满仓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扑通”跪在她跟前,语无伦次的求饶:“郡主息怒,小人狗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郡主。郡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小人是个屁,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边上跟班也跟着磕头:“郡主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这阵势,把宁岸和樱桃都惊着了。
樱桃还保持着要往宁岸前面挡的动作,僵硬的转过头,问宁岸:“郡主,这怎么回事啊?”
昨天不还挺嚣张的?
这话宁岸回答不了。
她也不知道。
这吴满仓鼻青脸肿的,一看就是被人教训过。如果是沈长亭干的,只会揍他一顿,不会叫他来道歉。
可他又知道自己身份。
问吴满仓:“谁叫你们来的?”
吴满仓大声回道:“昨日之事与我爹无关,我爹已经教训过我了,让我来给郡主赔罪。郡主想买的那块木头,我昨天就让人送过来了,郡主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宁岸:“……”
声音之大,生怕别人听不到。
宁岸不知吴满仓揣的什么心思,也不想跟他在这耽误时间。
对他道:“昨天的事我没往心里去,你们不用来道歉。还有,一会把你们送来的木头拉走,我已经买到合适的了,这块我用不到了。”
吩咐樱桃找人,将临搁在府里的黄花梨木抬了回来。
“东西你们带走,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带着樱桃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开,吴满仓才站起来。
捶着膝盖,恨恨的道:“要不是那个老不死的拿休了我娘来威胁我,我才不来给她赔罪。”
跟班忙提醒他:“少爷,您可千万别乱说话,让老爷知道,又该打您了。”
吴满仓冷哼:“他除了打我,还会干什么?要不是他那些个妾生不出儿子来,他能把我接回来?有本事他就打死我,我看他死了之后哪来的脸去见吴家祖宗。”
跟班:“我的少爷,您还是少说两句吧。”
吴满仓扯了扯衣领,像是问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我爹最近是想当那个户部尚书是吧?我要是招惹上了这个郡主,他就干不成了吧?”
跟班吓坏了:“少爷,您可别乱来。”
吴满仓舔了舔唇,笑得阴毒:“你不让我乱来,我偏乱来,你们能怎么着我?”
一甩袖子,往宁岸走的方向去了。
跟班看看他,再看看地上摆着的木头,提高声音问道:“少爷,这木头怎么办?”
吴满仓远远的回:“抬回去,找人打副棺材,留着给我爹用。”
跟班脸都黑了。
另外几人来问他木头抬哪里去,他想了想,还是道:“府里,抬回府里去。”
不做棺材就是了。
宁岸先去新宅看了一圈儿,工匠们干活都十分认真,做出来的样子也如她交待的一模一样。
带头的工匠道:“再有个两三日,地上就能收拾完。迎客墙慢些,还得六七日。”
宁岸:“不着急,慢慢干,做细致了。”
工匠:“行,您放心。”
这阵子宁岸做的最多的,便是逛街买东西。走累了去茶馆休息时,竟在门口遇上了十皇子和婧华公主。
三人六目相对,皆是露出惊喜。
宁岸欲行礼,被婧华扶住:“这儿又不是宫里,表妹你这么见外做什么?”
十皇子也道:“就是,咱们不必那么拘谨。”
宁岸本来就觉得这些礼节麻烦,免了正合她意,问道:“你们怎么出宫来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十皇子和婧华公主同时叹起气来。
宁岸:“这是怎么了?”
婧华道:“这真是一言难尽啊。”
宁岸往里指了指:“那就坐下一起喝个茶,慢慢说?”
婧华点头:“我看行。”
侧眸看向十皇子。
十皇子见她看过来,忙也点了头:“好啊,近来发生那么多事,我也好久没去将军府了,还想问问姑母伤势如何了。”
三人一起进了茶楼。
点了壶茶,又要了几碟小点心,在雅间坐了下来。
茶水很快端了上来。
等伙计出去,宁岸将门一关,嘱咐樱桃他们守在门外,坐下来问:“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婧华道:“倒是没大事,就是回来了个人。”
宁岸:“谁啊?”
瞧着婧华和十皇子都很头疼的模样,宁岸不由得好奇,什么人能让这高高在上的皇子公主同时犯愁?
婧华不太想提。
指指十皇子:“你还是问我十哥吧。”
十皇子拿了颗酸梅塞进嘴里,突如其来的酸味让他打了个哆嗦,忙喝了几口水,味道淡了了,他才吸着气道:“子遇先生。”
子遇先生?
宁岸眼睛转了转:“那不是沈长亭的师父吗?”
十皇子点头:“就是他。”
宁岸这就想不通了:“子遇先生之前不就教你们吗?怎么他回来,你们为难成这样?”
婧华:“你是不知道子遇先生有多苛刻。”
宁岸确实不知道。
毕竟她上学那会儿,科科优秀,门门满分,老师各种褒奖夸赞,从未苛责过她。
“那你们出宫,是为了躲子遇先生?”
“那倒不是。”开口的是婧华:“毕竟躲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缺一堂课,下次接不上了,挨罚更重。”
十皇子:“我们出来是给先生准备礼物的。”
宁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小小年纪不学好,你们这是要贿赂先生啊?”
婧华忽然想到什么,抓住她的手,满眼期待的道:“你夫君沈长亭是子遇先生的得意门生,他应当知道子遇先生喜欢什么。好表妹了,你去帮我们问问他喜欢什么,我们送点有用的。”
宁岸:“……”
宁岸:“十表兄课业不好,要给先生送礼我能理解,表姐你学业也不好?”
十皇子凉凉的道:“她跟我一样,半斤八两。”
婧华不服气:“我骑射明明比你好。”
宁岸:“……”
那还真是半斤八两。
正想着,外面“砰”的一声响。
接着传来樱桃的呼救声:“郡主,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