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蓁很快便赶了来,正好瞧见这一幕,走至华云修身边,替他拎了拎衣裳。“瞧来我是来晚了。”
便在云蓁说话间,跟着她进来的环儿恭敬的弯下腰将手中的红木托盘,送至祝漠的身前。
“环儿。”环儿应声,将托盘放下,拎起那件蓝紫色的袍子,竹纹蓝紫长袍胸襟与宽袖上沾染了明显的墨渍,与祝漠带来的那块袍角放在一起,花纹纹路甚是相同。
“听闻祝左将乃是带着人证物证前来的。”云蓁的手指缓缓略过那件染了墨的袍子,甚是感叹道。
“这两块袍子,若是不放在一处比对,还真有些相似。”云蓁回眸瞧了祝漠一眼,忽的笑出了声。
祝漠转过脸便眼见云蓁笑意盈盈的模样,不由蹙了蹙眉头。“郡主笑些什么?”
“对不住,云蓁一时未曾忍住,失态了。”云蓁捂嘴轻笑道。“莫说是相似的袍子,便是相似的人物也多了去了,若是按照大人如此说,每名女子只要上的门来,说是与我王弟情投意合,我王弟便要个个认栽的话,这偌大的德怀王府,怕是都装不下。”
“空口无凭。”云蓁优哉游哉道。“不过一个小丫头之言,做不得数,祝左将先前也说,那贼人曾被你刺伤了,祝左将此番验也验过了,现下可还话要说?”
听到此话,祝漠还未说些什么,反倒是那小丫鬟登时如同被人踩到痛脚,抬起头,满眼血丝声嘶力竭。“郡主说这话也不摸摸自己的良心,我有必要用我家小姐的闺名做赌注,来污蔑世子?”
“我家小姐可是华桑公主生前钦点的太子妃,身份不同寻常,与那些攀龙附凤的女子如何相提并论?”
云蓁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浓,居高临下的俯视那小丫头。“本郡主与祝左将说话,何时轮到你开口说什么?”
“且不论你先前所言。”
“你家小姐若是当真不知检点与人私通,你不知便罢了,现下听你字字句句说来,你心知肚明不仅仅加以劝慰,竟还如此恬不知耻引以为荣?”
“你可知便是你今日这些字字句句污蔑你家小姐之话,公孙家于情于理都容不下你,你还是仔细考量一下自己日后该如何逃过此劫罢,莫要一门心思钻进钱眼,到了最后不过落得个一捧黄土死无全尸的下场,便是得不偿失了。”
小丫鬟被云蓁堵得哑口无言,瞪大一双眼,坐在原地,支支吾吾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开口。
祝漠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云蓁一番,像是第一次认识云蓁般,许久后,方才缓缓开口道。
“末将竟是不知郡主如此能言善辩?”
“哦?是么?”云蓁讥讽道。“云蓁也是今日才知,禁卫左将竟是清闲至此。”
被华云修与云蓁相继讽刺,祝漠面色越发难看。
似乎未曾察觉出祝漠面色的难看,云蓁只是缓缓转过身,竟是跪在了德怀王脚下。
“父王,此番纠葛,皆是因云蓁而起,若非云蓁先前胡闹,得罪许家老太爷,云修出府替云蓁赔礼道歉,又如何会被人抓着栽赃嫁祸?此番种种皆是云蓁之过,还望父王息怒。”
德怀王本就隐忍了祝漠许久,此时云蓁如此说便等同于火上浇油,登时怒上心头,暴喝一声。“祝漠!”
只是多年的教养让德怀王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性,他顿了顿方才冷然开口。“祝左将现下验也验过了。”
“已经确定了与那公孙小姐私通之人并非我德怀王府世子。”
“现下轮到你祝左将给本王一个交代了罢?”
事情超出了原先预计,确实让祝漠很是措手不及,只是他能摸爬滚打爬上现在这个位置,自然不是个好处置的。
祝漠缓缓目光在华云修华云蓁与德怀王的身上一一略过。
“交代?”
德怀王本就不是个爱吃亏的性子,先前只是迫于拿不准此事虚实,不敢妄自动作,现下发觉不过乃是虚惊一场。
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祝漠,他面上溢出冷笑。“这是自然。”
“祝左将真是贵人多忘事?”
“当真不记得,来时是如何承诺的了?”
德怀王一字一句道。“本王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即是如此……”
祝漠忽然扬唇笑了笑,眸色一狠,手下动作不停,重重拍向自己腰腹间。
“噗。”顷刻之间,祝漠唇角便溢出一抹血色,他眼眶渐渐透上了红,像是一只被逼上绝路的狼,狠厉而警惕。
“祝某自断一根肋骨,用来抵消一百杖刑,以此请罪,德怀王觉得如何?”
没想祝漠对自己竟也如此心狠手辣,德怀王面上逐渐浮上一抹凝重,仔细盯了祝漠片刻,默不作声。
便听此刻,云蓁甚是讶异的开口道。“祝左将真是性情烈的很,虽说你先前多有冒犯,但我王弟性子软,只要祝左将道个歉,此事便罢了。”
“哎呀,现下祝左将受了伤,瞧来又得在府内多休养几日了。”
祝漠的目光落在云蓁面上,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勾出一个笑容,只是他唇角溢着血,瞧来甚是不堪入目。
“祝某便多谢郡主关怀了。”祝漠顿了顿,目光也未曾从云蓁面上挪开,只是缓缓道。
“末将有事在身,便不在王府多加逗留,今日冒犯,改日自当负荆请罪。”
“免了罢。”
眼见云蓁给铺上一个台阶,德怀王自然清楚见好便收,他淡淡开口应答。“祝左将还是回府休养去罢,我这德怀王府可容不下祝左将这尊大神。”
被祝漠眼神盯得十分不舒服,云蓁不由退了一步,挪到华云修身后。
“好走不送。”
祝漠舔了舔唇角的血迹,左眼下的疤痕忽的动了动,刹那之间好似一只活动的蠕虫一般,瘆人的很。
“若是末将不曾记错,郡主今年已有十六了罢?”
不料想祝漠不急着走也便罢了,竟还开口如此问。
觉得祝漠这话问的十分诡异,德怀王眉头微微一蹙,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便又听祝左将开口道。“郡主打小眉目便与华桑公主甚是相似,亲如姐妹。”
“现下长大了,却是越发与华桑公主相像了。”
便是云蓁也听出祝漠这话中有话,云蓁的身子微微挪了挪,在旁人瞧不见的死角处,她将身子的重量全数依靠在了华云修身上。
华云修略略垂眸,好似未曾发觉什么一般。
云蓁略作调息,方才抬头笑道。“未曾想,祝左将竟是还记得华桑公主的音容相貌。”
祝漠被云蓁唇边笑容微微一滞,许久后,方才回过神,不自觉低喃道。“不过几个月而已,自然是记得的。”
眼角瞥见进来厅内的一人后,云蓁唇角笑意越发深了几分,意味深长道。“祝左将现下身上有伤,若是不急着走,便坐下来喝口茶如何?”
华云修惊诧的回转过身,正好对上云蓁的眸子,许久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唇角不禁溢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云蓁不论何时,都不是个吃亏的主。
祝漠动手刺伤了她的肩胛,让云蓁受了伤,又连番设计于他,按照云蓁的个性,祝漠不过付出一根肋骨的代价,她如何会轻易放过他?
祝漠也似乎未曾想到,先前还与自己争锋相对的华云蓁,此刻竟是开口挽留于他。
他心底飞掠过一丝不安,多年以来,他的直觉多次救他,此番他当机立断的沉声婉拒。“祝某今日多有冒犯,便是德怀王体谅,祝某也无颜以对。”
说这话时,祝漠面上浮出一抹歉疚,若非是在场几人尽数看过了他先前的蛮横,当真会误以为他专心道歉。
只是尽管他道别的快,却是已然晚了,德怀王忽的开口叫住了他。
“慢着。”先前跨进来的正是陆南,他攀在德怀王耳际低语了几句。
德怀王一听,瞧向祝漠的神色之中,便愈发透露出一抹古怪。“祝左将留步。”八壹中文網
祝漠捂着胸腔,听到德怀王叫住自己,脚步微微一滞,先前他有恃无恐,只是因为有把柄在手,量德怀王也不敢对自己做些什么。
现下却是不同的。
德怀王再不济也是个王爷,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禁卫左将,若是还如同先前一般,德怀王便是捏死他。
李景瑞也说不得什么,顶多是觉得失去了一枚棋子觉得甚是惋惜罢了,却绝不会为自己做什么,心中估量清楚后,祝漠缓缓回转过身子。
“不知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德怀王此刻已经摆了摆手,让陆南出去了,他盯着祝漠半晌,眸底甚是戏谑。“有何事吩咐?”
“本王让祝左将止步,却不是本王与祝左将有事相商。”德怀王顿了顿。
“寻祝左将之人,乃是另有其人。”德怀王下颌微抬示意道。“祝左将还是坐下,品口茶再走吧。”
眼见德怀王如此神情,祝漠心底的不安越发浓厚,他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行礼道。
“末将有要事在身,今日叨扰了,改日再前来登门拜见。”
德怀王听闻此话,也不急着挽留,任由祝漠转身便走,只是在祝漠转身走至门口处时,方才开口道。
“祝左将,当我这德怀王府,乃是什么地方?”
“想来便来?”
“想走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