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蓁眸色微微一深,将香囊送至柳七七的手中。
柳七七取过环儿递来的剪子,剪出一个小口,将里头的香料倾倒在掌心之中,随手拨动了几下,旋即从里头挑出了一些小块状的物件。
“这……”柳七七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几种药材挑了出来,放在宣纸上。
丘儿目光扫到那几种药材,不禁失声尖叫道。“这不可能!”
“不可能?”云蓁回眸,似笑非笑的盯着丘儿。“柳大夫都未曾说这都是些什么,你便知晓这是什么了?”
丘儿自知失言,不由呆愣愣的坐在,一时脑中空白一片,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见丘儿如此模样,叶姨娘胸膛不住上下起伏,一双眸子死死钉在丘儿面上,不可置信道。“丘儿?莫不真的乃是你?”
听到叶姨娘的声音,丘儿恍若从梦中惊醒,猛地膝行了几步,对上叶姨娘压抑着波涛恨意的眸子,她喉口不自觉上下滑动了片刻。“姨娘。”
“你,你莫要叫我!”叶姨娘呜咽一声,气得浑身发抖。
“我到底是何处对不起你?你竟是要如此害我?”
“我。”对上叶姨娘眼角滚滚落下的泪,丘儿不由怔了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药草可不便宜。”云蓁伸手取过一旁的银筷,随意的拨动了一下桌上的那些药材,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这丫头到底是与姨娘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这丫头攒着钱去买草药,只为毒害姨娘?”
叶姨娘一怔。“郡主,郡主这话的意思?”
她面上适时露出愕然之色,眼角的泪也一时凝住了,陡然拔高声音,凄婉道。“你打小便于我一同长大,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我可有半分亏欠与你?”
“没想你竟是如此吃里扒外的,与人串通好了来陷害我?”
“姨娘!”丘儿惊呼一声,慌张的反驳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叶姨娘指着柳七七手中的香囊。“你且告诉我,那个香囊是不是你的物件?”
“现下人证物证俱在,你告诉我,你要我如何信你?”
对上叶姨娘表露的甚是失望的眸子,丘儿憋了半晌,终究瘫坐在地,失神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口中不住的呢喃着。“不应当,不应当是如此。”
眼见丘儿如此模样,分明是差一剂猛药,云蓁眸光略略一转,与叶姨娘正好打个照面,眉梢不自觉微微一扬,声音登时拔高了几个音调。“姨娘还跟这丫鬟多说这些做什么?”
“直接将这个包藏祸心的丫鬟拖出去杖打几十大板,还怕她待会不招?”
叶姨娘眸光闪烁,略略摇头,对于云蓁的提议好似不敢苟同。
叶姨娘面上浮出一抹不忍之色。“丘儿跟了我十载,此番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她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一些。“丘儿,你也向来晓得我的性子,你若是供出你是何人指使你如此对待于我,我便不于追究。”
云蓁面上尽是愕然之色,瞧着叶姨娘这优柔寡断的性格。“姨娘这。”
此话仿佛是骤然点燃了丘儿的最后的一些希望一般,丘儿黯淡的眸底一亮,忙抢在云蓁开口前,张嘴道。“姨娘此话可当真?”
叶姨娘转头瞧了瞧德怀王,继而开口道。
“你跟在我身侧已有十载,你应当万般清楚我的性子才是。”
“姨娘。”既然叶姨娘已经为自己寻好一个借口,原本以为难逃一劫的丘儿登时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目光定了定,方才拜下身子,开口道。
“姨娘,这一切皆是奴婢的过错,乃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被那人胁迫所至……”
叶姨娘定定的瞧着丘儿一张一合的嘴,竟是一时失了神。“你遭人胁迫?”
一旁静立着的静侧妃眼见丘儿那丫鬟,在叶姨娘与云蓁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几句话的功夫,便尽数招了,登时只觉脚底一阵发虚。
真是个蠢货!
她眸色一厉,绝不能让那丫头什么都给摊到明面上来讲。
静侧妃不由上前几步,故作讶异的开口道。“姨娘在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旁人未曾有过仇怨,到底乃是何人动了如此恶毒的心思?”
丘儿一听到静侧妃这话,当即缩了缩脖子,一时之间竟是不敢回头去瞧静侧妃。
若是仔细听来,便能发觉静侧妃此刻声线紧绷,极为紧张。
眼见丘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此刻被静侧妃一两句给堵了回去,云蓁只觉甚是无趣。
继而转头瞧了瞧静侧妃,“侧妃娘娘真是如此觉得?”
静侧妃的一双眸子死死定在丘儿的背上,听到云蓁这话,当即调转视线挪动到云蓁面上。
瞧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六的明媚少女,她不由恨得牙痒痒,但她现下又不得撕破面皮,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
“先前听郡主那般为姨娘不值,只是觉得要是按照郡主的刚强性子,若当真是要教训这丫鬟,怕是谁人都拦不住。”
“瞧来郡主这些日子休养在家,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性子柔和了不少不是?”
云蓁哪里能听不出静侧妃这话里话外的警告之意,乃是在提醒着丘儿,今日便是叶姨娘能够绕过她,她即是做了这个帮凶,自然是无法好过的。
静侧妃显然也是被逼急了,生怕丘儿一张嘴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以至于也顾不及那么许多了。
果然,听见静侧妃如此说。丘儿登时犹疑起来。
云蓁只觉没趣,忽然笑着摇头道。“侧妃娘娘急什么?”
“丘儿可什么都还未曾说呢。”
静侧妃心中不由一跳,在她警觉不好之际,云蓁便拍了拍手掌,便立即有人从外头进了来,推搡着一名男子进了来。
那名男子身形不算高大,生的十分白净,只是此刻左眼眶处被印上了一个偌大个拳印,看起来甚是狰狞。
那名男子被人押进来,按在丘儿一旁跪下。
“你!”丘儿在瞧见那名男子之际,不由惊呼出声。“你怎么?”
那名男子吃痛的捂住自己的左眼,费力的睁开眼辨认清楚一旁跪着的乃是丘儿,面上不由浮出一抹愕然,旋即消失殆尽,垂着头不敢去瞧丘儿。
云蓁绕着男子转了几圈,回眸笑道。
“侧妃娘娘可觉得这人甚是眼熟?”
在瞧见了男子的那刻,静侧妃登时反应了过来,原以为今日之局可一举两得,却不料想,竟是未曾掰倒云蓁,竟是将自己牵连进其中……
想清楚此节,静侧妃只觉口中很是干涩,一双眸子死死定在了云蓁身上,诸多质问登时卡在喉口,她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我,我不晓得郡主之意。”
眼见静侧妃竟还如此嘴硬,云蓁眉梢一扬。“即是静侧妃不肯自行承认,那么……”
云蓁伸手在丘儿的肩膀上一拍。“上天有好生之德,便瞧你上不上道了。”
丘儿在瞧见了周扬的那一刻,便知晓她与静侧妃所做的那些勾当已经瞒不住了,此刻眼见云蓁将话抛给自己,忙扣头道。
“姨娘乃是丘儿被猪油蒙了心,这事与周扬并无干系,还望姨娘能放过周扬。”
周扬听到此番,忙连连点头道应和道。“小人什么都不知晓,完全不知。”
丘儿听到此番,猛地抬头瞧着周扬,却只能瞧见周扬死命的给自己使眼色,登时心尖凉了半截,水汽冒出眼角。“你。”八壹中文網
云蓁冷眼瞧了半晌,方才摇摇头叹息道。“这便是你宁愿背叛旧主,一门心思想要攒钱相守的爱人。”
“你是真不晓得,还是装不晓得。”云蓁居高临下的站于两人身前。“你只知这名与你耳鬓斯磨的男子唤作周扬,却不清楚他打一开始接近你,便未怀好心。”
“他接近你,本就是奉了静侧妃之命,只不过为了利用你罢了。”环儿手中捏着几张皱皱巴巴的信纸,上头字迹相似,记录的正是柳七七先前勾画出的那几种药草。
“哪里料想,你竟是当真被蒙蔽了心智,对姨娘下了手,你也不仔细想想,若是他当真对你有心,又如何会让你做这些勾当。”
丘儿听到此番,已是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这都是周扬带去药铺抓药的几张单子,与那药铺的账本,还望父王过目。”云蓁抬了抬手,环儿便将那叠信纸呈送到德怀王的面前。
德怀王低眸一张张略看过,登时气得手抖,一双眸子登时锁在了静侧妃身上,伸手一甩,那叠信纸便重重砸在了静侧妃的面上。“人证物证俱在,你现下还有何话要说。”
云蓁此次根本未曾给静侧妃反应的机会,直接将周扬抓到了德怀王的面前,一层层的证据翻出下来。
此番云蓁乃是有备而来,静侧妃自然不可能是云蓁的对手。
她未曾见过德怀王如此冰冷的眼神,登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王爷,妾身跟在您身侧已有数十载,你还不清楚妾身乃是何种人么?”
眼见事情败露,静侧妃直接四两拨千斤的便想要揭过这个话题,叶姨娘心中不由冷笑,面上却故作犹疑之色,伸手覆上了德怀王的手掌,含着泪,声音微颤的求情道。
“是啊,姐姐侍候王爷这十数载了,这十数载里,姐姐费心费力的替王爷管理后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这句话便好似提醒了德怀王了一般,他伸手安抚着浑身发抖,甚是委屈的叶姨娘。
“叶儿你不必为这毒妇求情。”
“难怪本王子嗣稀少,便是你这毒妇所害!”德怀王冷冷瞧着泪眼婆娑的静侧妃。
静侧妃瞧着德怀王现下的模样,哪里会不清楚,德怀王这是当真动了怒火,怕是不会听自己再说下去。
她不由膝行几步上前,抱住德怀王的双膝,妄图以柔弱模样博取德怀王的爱怜,面上画着的一抹淡妆,已经被泪水浸湿,花成一片。“王爷。”
只是她不曾想到她惯用的柔弱,此刻却未曾得来德怀王的半分怜惜,他厌恶的撇开眼,似乎多瞧静侧妃几眼便觉得甚是恶心一般。
他抬起一脚便将静侧妃踹到一旁,德怀王原本就怒火攻心,此刻脚下自当未曾留情,一脚下去,正中静侧妃心窝,踢的她眼前阵阵发黑。
“若非是念及佘儿与云悠的面上,你心肠如此恶毒的女人,本王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的容忍于你。”
眼见如此德怀王如此决绝,静侧妃捂住胸膛心如死灰,瘫软在地半晌爬不起来,泪水不住从眸中翻涌落地,低喃出声。“王爷……”
“王爷。”
“将静侧妃遣送回碧香苑,明儿起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可踏出碧香苑半步。”德怀王冷冷撇下一句,便立即有人上前来,将瘫软在地,狼狈不堪的静侧妃押起,拖了下去。
眼见静侧妃不过是落得个禁足的下场,叶姨娘垂眸不禁浮出一抹失望,她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不甘心的咬了咬牙。
“至于这个丫鬟。”处置完静侧妃后,德怀王暴怒的眸子转到了一旁瑟瑟发抖着的丘儿身上。
“这个贱婢欺上瞒下,不怀好意的妄图弑主,罪该万死!”德怀王怒喝一声。
“拖出去杖毙!”
“姨娘!”丘儿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瞧向叶姨娘,唇齿间还未说出的话,便被一旁的侍卫捂住嘴,犹如死狗般被人拖走。
“姨娘!”
不多时,陆南便匆匆跨步进了来,无视过房内狼藉的一片,直接走至德怀王身前,凑近了低声道。“王爷。”
瞧见陆南的那刻,云蓁的眸色微微一闪,下意识瞧了一侧的环儿一眼。
……
赵府坐落城南,正对官道,隔过两条街市便是极为繁华的闹区,此时日头高悬,正是人头攒动之际。
偌大的赵府因紧闭封条,再也瞧不出以往门庭若市的模样。
赵府后门开于九洞巷口,横竖交错下,四通八达,此刻后巷却是寂静的很,四下无人。
一道身影匆匆在巷口出现,状若无意的四处张望了一圈,方才悄然无息的揭下门口的封条,轻巧的钻了进去。
赵沁绣背靠沾染尘土的后门,瞧着无人修剪故而杂草丛生的后院,心中一怔恍惚。
不过短短一个月余,竟是变成如此模样?
赵沁绣心知此刻不是缅怀的时刻,跨着步子,匆匆的向自己的院子奔去。
一个月未曾打扫过的房间,桌椅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整个房间杂乱无章,如同蝗虫过境,所有值钱的物件已经被一扫而空。
赵沁绣脚步微微一顿,直奔自己那烘漆木梳妆台而去。
梳妆台歪倒斜倚在窗台,所有抽屉都被丢在了一旁,原本小心搁置的各色首饰此刻已经不见了踪迹。
赵沁绣瞧也不瞧那些,小心的将那倾倒的梳妆台扶正,手指沿着梳妆台上的铜镜摩挲了一圈。
旋即抓住边沿,一个轻巧的旋转,便将那个铜镜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
那偌大的铜镜之间有着几道细小的缝隙,里头藏着几张字据。
赵沁绣看也不看,取了一张字据收入怀中,便将梳妆台恢复原状后。
小心的阖上房门,赵沁绣便只听到一阵脚步声。
她心中一惊,调转过头正对上那攀上楼来的男子的双眸。
“来人啊!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