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狱司总觉得这两日有点心神不宁,果不其然,今日先是太子殿下来走了一遭,而后又是镇南王带着轻凰郡主来了一趟。
那轻凰郡主倒也奇怪,以往听闻乃是个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的性子,多年无人约束下,越发无法无天。
比京都内的那些浪荡子也有过之而犹不及。
在百姓口中,可谓是堪比华桑公主的一位奇女子。
毕竟华桑公主能以一介女流之身,把持泠国朝政数十年,手腕可谓不高明,但本质上,华桑公主还是颇显女性化的,听闻她生前与驸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羡煞旁人。
而这轻凰郡主,却不是个本分的,为什么?
你见过有几名女子胆敢直接去逛小倌馆的?便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离经叛道的小姐好奇去瞅几眼,但哪名女子敢大摇大摆的穿着女装便进去的?
多多少少掩饰一下方才正常吧?
不过这些都是以往的那些传闻了。
前段日子倒是听说都是那些小倌爱慕虚荣,想要攀龙附凤,郡主清者自清,方才懒得澄清。
不过这京都内的水深的很,谁有能说得清楚?
今日一见,那轻凰郡主果然不同凡响,旁人哪个不是对赵老一家避之不及?
不落井下石已经算的上是高风亮节了,她倒好,明目张胆的便求着镇南王带她来探望赵老。
偏生又碰巧被殿下给撞上。
狱司想到这里,不禁揉了揉额角,只觉今日果然是未看黄历,诸事不宜诸事不宜!
他想着便将桌上的酒端起来,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
温酒入喉,阵阵酒香让他舒爽的眯起双眸,他还未曾将那醇香酒水咽下去,便只听一声粗矿的男音道。
“狱司!”
狱司猝不及防下被酒水噎住,满嘴酒水尽数喷了出来,他一把抹了抹嘴,回眸愤愤不平的瞪向那个突然出声,吓他一跳的汉子。
“你做什么!本官还未死呢……”
只是他最后一个字,在瞧见那名牢头引着进来的人后,面上神色登时一改。
“祝大人不是在家养伤么?今日怎么有心来本官这里走一遭?”
狱司的房间其实也不大,就是由一间小牢房隔出来的,正对着缚虎牢入口,房间内只有一桌一椅,与一张疲劳时,可供人休息的一张睡塌。
祝漠的目光在桌上微微过了一圈,他一说话,眼角的那道狰狞伤疤宛若是一只蜈蚣一般,不断扭动起来。“本将今日不来,怎知狱司如此潇洒?”
“一人独酌,莫不是太寂寞了?”
祝漠的声音不高,狱司却觉得鬓角额间不断有冷汗冒出来,他心中不断哀嚎,今日果然是诸事不宜,这麻烦事情,一件接一件。
虽说祝漠不是管辖自己这一方,但是祝漠出身复杂,手段狠辣乃是出了名的,若是看不顺眼的,管你是谁,打了再说。
自己今日若是哪里被他看不惯,被打了都没处说去。
如此想着,狱司不禁伸手抹了一把额角冷汗,赔笑道。“将军说的什么话。”
“下官只是闲暇时,小酌一杯,小酌一杯。”
“将军请坐。”拉好椅子,让祝漠坐下。
祝漠冷笑一声。“狱司这小日子过得甚是舒坦啊。”
“哪里哪里。”眼见事头不对,狱司忙切开话题。“听闻将军伤势不轻,不知现下伤口如何了?”
说到此番,狱司不禁有些疑惑,前段日子里,公孙家那场命案,听闻太子殿下发怒将祝漠处置了一番,祝漠乃是受了重伤啊,这才隔了多久,这怎么就跟没事人一样?
没想这话仿佛是触及了祝漠的逆鳞一般,祝漠登时黑了脸,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
“你也是想要瞧我的笑话?”
别瞧祝漠长得白白净净的,脾气暴躁却是极有名的。
狱司登时吓得不敢抬头,连连求饶。“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哪料便是如此,那狱司身上也挨了一脚。
不过兴许是那一脚扯动了祝漠身上的什么伤口,狱司明显注意到他面上神色微微一变,略略弓了弓腰。
“将军莫要生气。”狱司心中本觉甚是憋屈,此刻眼见祝漠自己也吃了苦头,心中便舒坦了一些。
但无奈的是,祝漠便是暂时被停了官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祝漠乃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摄政王跟前的红人,便是狱司不敢轻易的开罪他,唯有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
“将军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祝漠冷哼一声,听到他提起这茬,也不多说什么,眉梢微微一扬。“本将今日前来,乃是来提一人的。”
“提人?”狱司心中咯噔一声,太子殿下临走之时,方才交代过,不许旁人进去探视。
更加别提这提人了。
“可是太子殿下说,不可外人进去探视。”
听闻这话,祝漠登时将目光移动到了那狱司身上。“你说什么?”
便是狱司这老奸巨猾的人物,被祝漠这样冷冷盯着,也觉得心中发麻,不由磕巴道。“殿下交代过。”
祝漠抬起便是一脚,猛地从椅子上起身,只是因为起身太猛,他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胸膛,原本想要踢狱司的那一脚不得不半途收回来。
狱司瞧见祝漠如此模样,心中解气,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甚是关怀的模样,急切道。“将军莫要心急,这事,我还是得请示请示殿下,要不将军等等?”
祝漠冷冷瞧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笑。
那狱司不太明白自己这话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不由惊异不定的抬头瞧着祝漠,疑惑的问道。“将军……笑什么?”
“太子殿下让你莫要放人进去探视,又不是不许提人。”
狱司登时被祝漠这狡辩给说的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瞧着祝漠,然后问道。“将军这话何意。”
祝漠伸手一把,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在狱司眼前晃了晃,口中还一面道。
“本将一直觉得狱司乃是个聪慧人,现下朝堂上的风向已经很是明显,我便不信,狱司一点都未看出来?”
狱司只觉得那龙眼玉佩在眼前一晃,便只听祝漠凑在他耳边说了这个,登时面色一变。
便又听祝漠开口道。“我身后乃是何人,你应当清楚。”
“太子殿下现下还未正式登基,便还是太子殿下。”
“公主病逝,太子殿下能够依附之人……”说道此番,祝漠的眸子微微一转,落在狱司身上,眉梢一扬。
狱司便登时明白了祝漠到底要说些什么,他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道。“这是摄政王的意思?”
祝漠不耐的蹙了蹙眉头,好似觉得他甚是愚笨。“你以为摄政王不知晓,太子殿下早上暗自出宫?进了这缚虎牢中?”
“这。”狱司登时只觉的头皮一麻,只是祝漠开了头,他便是不想听下去,也得听下去了。
“本将连摄政王身上带着的龙眼玉都带了来,你还不相信?”
说这话之时,祝漠双眼微微一眯,眼角下的那道伤疤便如同活动的蜈蚣一般,让人恶寒。
世人皆知,龙眼玉乃是一对,乃是华卿凰大婚之时,亲手交给李景瑞的。
自打华卿凰病逝之后,李景瑞并未找到代表华卿凰身份的桑主令,便唯有拿着自己的那枚龙眼玉证明身份。
那龙眼玉被祝漠捏在手中,狱司只能瞧清个大概,但仔细瞧去,好似真是那传说价值连城的龙眼玉。
因忌惮祝漠暴躁的性格,狱司也不敢开口要过来,生怕又将祝漠给点炸了。
祝漠眯着眼及其像是一只潜伏着的蛇,直勾勾盯着狱司,似乎在等那狱司的答案。
“你可是想好了?”祝漠不耐的蹙了蹙眉头。
那狱司实在是怕了祝漠那暴躁的性子,一瞧见祝漠皱眉就觉得心惊胆战的,犹豫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便只见祝漠眸色渐深,一字一句道。“你只以为,本将脾气不好。”
“但是你要知晓,若是让摄政王多等了片刻,惹恼了摄政王,你便去琢磨琢磨那个下场罢。”在祝漠的冷笑声之中,那狱司不由缩了缩脖子,再想起摄政王现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地位,狱司只觉后颈处一阵毛骨悚然。
“我。”
“你可还要考虑清楚?”那狱司犹豫的话,被祝漠直接堵在喉口,他不耐的挑了挑眉头,略略向前倾身。
祝漠凑到狱司耳边道。“摄政王伸出的橄榄枝你都敢不要,这般的闲暇,就不知你还有没有命过了。”
狱司头皮发麻,不由蹬蹬退了几步。
便在他退步之间,他仿若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说不出的清香味,好似药香,又好似是别的什么花香混合着胭脂味道。
这祝漠真是好兴致,受了伤还离不了女人?
也不知为何,狱司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个。
眼见狱司被自己的气场逼迫的连退了几步,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子埋进墙中,那祝漠眸底飞速闪烁过一丝笑意,快的几乎让人只以为那不过是旁人的错觉罢了。
“狱司可还要仔细考虑一段之间?”
祝漠声音虽淡,但是一双如同毒蛇般的眸子却一直紧紧盯着狱司,压迫感十足,像是只要狱司给的答案他不甚满意,他便会扑上前来,将他吞吃入腹中一般。
狱司咬了咬牙,终究是被祝漠这几句话给糊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