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蓁在瞧见棺材之后,脑中嗡嗡作响,脚下一个踉跄,棺材里头的东西便陡然映入了她的眸底。
第一具棺材里头乃是空的,里头仅仅放置着些透明液体,里头浸泡着诸多药材。
云蓁略略扫去一眼,便能够准确无误的爆出那些药材的名字,因为里头有些名贵药材,是一些人穷其一生都无法瞧见的,此刻却被如此随随便便的泡在这水中。
而第二具冰棺之中,却静静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随意裹了一件纯白衣袍,若非是胸膛上下毫无起伏,面色苍白如纸。
若说这人乃是活人,也会有人相信。
若是那张脸还未毁了个干净,让别人瞧见,定然能够一眼将这人给认出来。
这个静静躺着,泡在药液之中的,便是名动天下的华桑公主,华卿凰。
乃是她用了二十多年的那具身体。
云蓁脑中异色陡露,手中的木盒便就此脱离,讶然无声,眸底的血红慢慢攀起,好似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似得,布置的密密麻麻。
身后突然冒出一只手,一把将那木盒给捞了起来。
云蓁浑身紧绷,口中的尖叫,被身后那人一把止住。
那人捏着手中的木盒,目光怔怔然的盯着冰棺之中躺着的那名女子,不自觉的上前踏出一步,而后却又停下了。
他怔怔然的盯着那冰棺之中的女子。
似乎有些眼熟,又实在是瞧不出这躺着的,乃是何人。
他喉结上下滚动,好似要说些什么,片刻之后,又被他自己给咽了回去,他的目光停滞在女子那空荡荡的双手上,而女子其余暴露出来的身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那些伤口被药水泡的发白。
云蓁浑浑噩噩间,便听到司空傲甚是疑惑的开口问道。
“这人,你认识?”
云蓁微微一怔,抬头望向司空傲略显茫然的神色,面上血色尽数退了个一干二净,而后恍然之间想起,华卿凰那张脸已经毁了。
身上又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根本就瞧不出以往一丝一毫的模样。
司空傲瞧不出来也着实正常。
云蓁只觉得舌苔僵硬,缓缓吐出了几个字。“不……不认识。”
司空傲眉头微微一蹙,显然也瞧出了云蓁现下的魂不附体,还以为是被眼前的这幅场景给吓成这样的,心中不自觉对华子敬越发厌恶起来。
毕竟好端端的,在这御书房暗室之间,藏着这么一具尸首。
华子敬是想要做些什么?
只是便是司空傲心中觉得一阵恶寒,到底是不知晓这静静漂浮在药池上的乃是华桑公主。
不然他现下怕就不是这副模样了。
司空傲瞧着云蓁恍恍惚惚,目光还不住的向着那冰棺那处飘荡,不由开口道。“你已经耽搁了诸多时间了,若是再待下去,被人瓮中捉鳖如何是好?”
便是有些失魂落魄,云蓁心中也是清楚司空傲口中说乃是何人,只是她喉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塞住一般,话到了嘴边,却是死活都吐不出来。
在司空傲用身形阻隔断了她的视线的那一刻。
云蓁眼角余光瞥见了那冰棺底下粘贴,暴露出的一道黄符纸。
她脑中似乎响起,李景瑞将那柄刀送进她心口处,而后在她气绝身亡前,凑在了她耳边说的那些话。
“听说,尸身入土,若是无法安整,公主便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公主放心,公主的这双巧手,景瑞定当会好生保管。”
这几句话颠来倒去的不断在云蓁的脑中盘旋着,云蓁甚至不知最后,司空傲是如何将她从暗室之中弄出来的。
离去之前,云蓁那双染了血色的眸子,死死定在那具尸首空荡荡的腕间。
云蓁心口一阵发凉,脑中嗡鸣作响,扶着树干吐得天昏地暗,直到将今夜腹中存着的积食给尽数吐尽,吐得眼角隐隐冒出雾气,她也无法控制自己。
只觉得身体一阵天翻地覆。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害了她之后,将她分尸也便罢了,竟还不让她入土?
她自问除了幼时对待华子敬略略严苛了一些外,并未做些什么对不住华子敬的。
她从小便乃是真正疼爱这个孩子。
华子敬到底是多么恨她?
将她分尸还不够,竟还将她锁在地窖之中?
混乱的思绪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团,在她的脑中飞速凝成一团,云蓁隐隐约约听见司空傲在说些什么,猛地抬起眸子。
司空傲被云蓁陡然抬起的那双眼给惊吓住了,递给云蓁的帕子,被云蓁警惕的打开。
那双染上血色的眸底沾染了不少情绪,十分复杂,那些情绪交错在一处,让云蓁此刻显得十分凶狠。
像是濒临爆发点浑身是伤,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凤凰,骄傲的不许旁人侵占她的领地。
司空傲不由微微一怔,脑中转了一圈,而后便反应了过来,低声问道。
“那乃是你认识的人?”
云蓁仅仅是抬头瞧了司空傲一眼,而后便收回了视线,一言不发的偏过头去。
司空傲微微一怔,恍然之间想起那具尸首,恍惚之间觉得心中略略有些震荡。
期间司空傲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但是瞧着云蓁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未曾听进去。
司空傲不由眉头微微一蹙,而后沉吟了片刻,将手中的木盒略略端在了云蓁身前。
云蓁脑中尚且十分混乱,但是被夜风一灌,却还存有几分理智,打眼扫见了那木盒,便一把抢来,塞入怀中,不由退了几步。
眼瞧着云蓁恍然之间好似已经有一些回过神,司空傲颇有些无奈,开口道。
“你便打算以这副模样回去?”
云蓁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警惕的抬头瞧了司空傲几眼,又退了几步。
眼瞅着云蓁沉默下去,司空傲心中清楚,怕是从云蓁这里套不出什么话来了,司空傲不由沉吟了片刻。
待到云蓁略略清醒了一些,脑中混杂的情绪抛在一旁。
司空傲方才听到她略显沙哑的声音。
“你一直跟着我?”
云蓁用的虽说是疑问句,但是话语之间的笃定之意十分鲜明。
司空傲瞧着云蓁伸手从袖间抽出一只绢帕,缓缓擦拭着唇角,若非是还在不住抽搐的额角,与那双通红的眼隐隐的证明先前并非是他的错觉。
司空傲甚至不敢相信,云蓁竟是如此快便恢复过来。
未曾等司空傲回话,云蓁顿了顿,便又道。“劳烦王爷了。”
云蓁虽未曾明言,但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司空傲却是十分清楚。
先前一直等云蓁的心情平复,但等云蓁平复下来,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度却是让司空傲不知如何开口。
司空傲缄默了半晌,眼瞧着云蓁转身便走。
下意识开口道。
“郡主可知晓自己现下处境?”
云蓁脚步略略一顿,偏过头身子却是僵了一僵,最终还是并未正面对上司空傲,她声音听起来,也好似恢复了平稳般。
“王爷可又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比之我,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空傲被云蓁一句话堵了回去,无言叹息了一声,最后仅是开口道。
“想来郡主既然如此开口,那便对现下局势十分清楚,那我便直说。”
只是他的话,却是被云蓁异常粗鲁的打断,云蓁身子略略挺直了一些,目光也不知探入了何处。
“正如王爷所言,现下云蓁自身难保。”在说起云蓁这两字时,她因为说的太重,险些咬伤舌头,故而听起来有些古怪。
像是在提醒自己,自己现下的身份,提醒自己,现下尚且活着。
“云蓁便不相信,王爷竟是连一些后手都未留下?”
云蓁说的太过笃定,司空傲竟是一时相继无言。
在司空傲瞧不见的地方,云蓁紧紧捏着手中的木盒,被先前所看惊的心神俱裂,现下心中脑中混乱无比,能够分出一丝心神应付司空傲已是不易。
相对的,态度便也算不得好了。
眼见云蓁如此态度,司空傲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之处时,心中也隐隐明白,云蓁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还未曾从先前的场景之中走出来。
好在云蓁现下还存下了几分理智。
知晓既然司空傲自己送上了门,原本该与司空傲多加商谈一番,但因为她心神俱疲下,着实分不出心思去与她交谈。
云蓁略略顿了顿,方才开口道。“镇南王应当拉拢的,不应当是德怀王府。”
留下这么一句,云蓁也不顾司空傲到底听没听懂,大步跨出便走。
司空傲原先惧怕云蓁弄出的动静太大,引来禁卫军,故而特意寻了一处僻静角落之中。
此刻云蓁刚刚拐过墙角,便立即有一道影子跟了上来。
云蓁略略回过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望向那人,发觉乃是带着人皮面具,身穿宫女服饰的琉璃之后,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木盒与钥匙一并塞入了琉璃怀中,低声嘱咐道。
“且将这东西收好。”
等琉璃将东西收好后,云蓁方才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恍然抬头瞧了琉璃一眼,自顾自的开口道。
“既然你出现在这,那么事情定然办好了。”
琉璃甚有眼色,瞧着云蓁这副模样,觉得甚是不正常,心中略略有些不安,正想要问两句。
便又只见云蓁抬起头瞧着她,那双染了血色的眸底,有些空洞,口中却还喃喃开口道。“你快些出宫去。”
“跟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