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兮伸手拉了下君隐容的衣袖,“四姐,以前认识长孙小姐吗?”
“谈不上认识,见过几次面罢了。”君隐容将眉间的不耐按压下去,又慢慢恢复了之前温良的模样,“如此,今日倒也不妨见见。”
神色虽已是平静下来,但语气中的尖锐还是让周若多看了君隐容几眼,在她的印象中,君隐容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似乎从不曾见她发过脾气,甩过脸色,很是沉稳,可是今日,却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四姐。”君子兮轻声开了口,未等她说完,屋子里面便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玉石相撞的叮咛声,一道婉约的身影便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
她身材高挑,却玲珑有致,容颜绝殊,几乎可以君隐月不相上下,只是少了些君隐月那种张扬明媚的气质,多了些什么婉约沉静。
也是,长孙家乃是书香门第,怎么可能培养出那种张扬肆意,不顾世俗眼光的女子。
“隐容,好久没见,近日可好。”长孙涟漪率先开了口,语气熟捻,显然不是君隐容口中未曾认识,只是曾见过几面那般简单。
可是,听长孙涟漪一开口,那先前所言的婉约沉静如数石沉大海,比起君隐月,长孙涟漪更多了份雍容的贵气,就像是骄傲的天家女,傲气的不可一世。
“长孙小姐。”君隐容微垂着头,像是再去回避着什么。
长孙涟漪也不强求,径直走向君子兮,伸手隔着那一层层帷幕,准确的挑起了君子兮的下颚,“这就是你七妹,陛下亲封的长宁郡主?”
“也不过尔尔罢了。”语气平静,可君子兮却感受到了些许的嘲讽。
“长孙小姐。”君子兮握住长孙涟漪的手,“久闻大名。”
当君子兮微凉的指腹按上长孙涟漪的手背时,长孙涟漪竟冷不噤的打了个寒颤,眼神瞬间也沉了下来,“比不上长宁郡主,一鸣惊人。”
周若有些无语的撇了撇眼,上前打落长孙涟漪钳制住君子兮的手,没好气的瞪了长孙涟漪一眼,“长宁体弱,你别不知轻重。”
“哼。”长孙涟漪哼了声,懒散散的收回了手,几乎毫不留情面,“体弱?体弱敢嫁给世子爷,子倾如今虽然出了点意外,但也不过是龙困浅滩,凭她,如何能陪在子倾左右,不过是拖累。”言罢,长孙涟漪顿了顿,又继续道,“虽然我看不上柳絮香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但比起她,那女人好歹还能当个花瓶,她呢,简直百无一用。”
“长孙涟漪。”君隐容轻喝一声,挡在了君子兮的面前,“你有什么冲我来,别找我七妹的麻烦。”
“呀,我就是就事论事而已,又不怎么样,隐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长孙涟漪倾身靠近君隐容,额头相抵,鼻尖相贴。
可谓暧昧。
幕离之下,君子兮一双眼眸蓦地变得幽深起来,摒弃了往日的温柔似水,却更加引人沉沦,连带着样貌都有几分妖冶,褪去了往日的清雅出尘,容颜绝世,惑人妖冶,似乎拥有魅惑天下众生之相。
可惜,无人得见。
君隐容一把推开身前的长孙涟漪,“你离我远些。”
“还真是无情了。”长孙涟漪混不在意的耸耸肩,下一刻,目光又聚集在了君子兮身上,看见君隐容又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便只好悻悻的收回了目光。
周若见着两人消停了些后,才慢慢开了口,“站了那么久,说了那么多话,你们累不累啊!几位大小姐,我们能进去了吗?”
长孙涟漪倨傲矜持的颔首,率先转身进去,又闻得一阵叮咛声,在寂静的院中,犹为醒目。
从周府出来,已快到黄昏,谢绝了长孙涟漪的好意,君子兮和君隐容一前一后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随着马车的渐渐远去,长孙涟漪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化为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君子兮才慢慢放下帘子,摘下了幕离。
“四姐和长孙小姐的关系似乎不错。”君子兮呷了口茶,才慢慢开口问道。
君隐容霎时一脸慌乱,吞吐了半天才道,“没有。”
“没有,没有吗?”君子兮笑着反问,“可是,我看长孙小姐的样子好像不像是和四姐之前不认识啊。”
“七妹这是不相信我吗?”君隐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努力摆出一脸的严肃。可惜,有句话叫做越描越黑,君子兮心中自有答案,遂也没有逼问君隐容,而是略一颔首,轻轻瞌上了眼,“七妹信得自然是四姐。”
明显的敷衍,可君隐容本就是自己理亏,也不好在辩解着什么,一路上,马车中便是这般寂静而尴尬的气氛,清乐掀开帘子时,明显的瑟缩了一下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两位主子,“四小姐,郡主,王府到了。”
君隐容点头,率先搭着清乐的手下了马车,却在落地的那一瞬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撞上了马车,一张娇美的小脸上满是慌乱。听见声音,君子兮也很自然的向马车外望去,只见一袭红纱衣的张孙涟漪倨傲的站在君隐容面前,笑意微微。
“真是巧啊,长孙小姐。”君子兮跳下马车站在君隐容的面前,很好的挡住了张孙涟漪微冷的视线。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长孙涟漪开口,微微地嫌弃,似乎很不想和君子兮说话,但是又不得不和她说话。
君子兮轻笑一声,“既然是长孙小姐来找长宁,那必定是有重要的事相说,那还请小姐前往我朝夕苑一叙。”言毕,君子兮转头看了看君隐容,抿抿嘴开了口,“听四姐说与长孙小姐不熟,那应该不用我四姐跟着前去了吧,清乐扶四姐回漪容阁歇息。”
“是。”清乐福身,连忙扶着君隐容往府中走去,一点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君隐容和长孙涟漪。
看着君隐容走远,君子兮才正眼看向长孙涟漪,“长孙小姐,里面请。”
“长宁郡主请。”长孙涟漪似乎一直都是这般倨傲骄矜的模样,看着她遣人将君隐容带走也未有半分情绪外露,不是隐藏极深,就是她根本就不想让君隐容知道她们今天的谈话如何。
到了朝夕苑,待侍女奉上茶后,君子兮便屏退了周围侍候的侍女,“长孙小姐这么费神的来找长宁,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喝茶这般简单吧。”
“长宁郡主和我说话前,能先摘了这恼人的幕离吗?”
君子兮依言摘下,笑靥暖如三月春风,“如此,长孙小姐可以说了吗?”
“真不看出来,这君墨临人模狗样的竟然还能生出你们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来,只是不知是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长孙涟漪嗤笑一声。
“还请长孙小姐慎言,这里可是摄政王府。”顿了顿,君子兮又接口,“至于我们是不是金玉其外,想必长孙小姐,应该深有体会吧。”说着,还附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哈哈。”长孙涟漪仰头大笑,戏谑的看着君子兮,“咦,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个会墨守成规的大家闺秀了。”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君子兮低眉浅笑,“想必是长孙小姐会错了意,长宁一向循规蹈矩,未曾有半步逾越之失。”
“得了。”长孙涟漪豪爽的拍了拍君子兮的肩头,“看你的模样倒是比那个柳絮香顺眼三分,希望你不要辜负陛下这次的赐婚才好。”
“长孙小姐,特意来寻长宁,只是为了说这个的吗?”君子兮伸手摸上光滑的茶盏,“难道,就不想从我嘴中知道些什么事吗。”
长孙涟漪的眼神一下子暗沉下来,几乎是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暴露在了君子兮面前,“长宁郡主,你该知道有些话是不应当问,不应该说的。”
“可是长孙小姐跟长宁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知道一些东西嘛。”
“那么,我现在不想问了,可以吗?”
君子兮笑了笑,“自然,这是长孙小姐自己的事。”
良久,未闻得对面有丝毫声响,惊异之下,君子兮抬眼看去,便见长孙涟漪用手托着下颌,一脸的黯然,似在沉思着什么事。
如玉纤长的手指反手扣在桌面上,发出闷沉的声音,“敢问长孙小姐,是何时和我四姐认识的?”
“很久了吧。”长孙涟漪长舒一口气,神情带着惬意,“恰巧今日无事,就与你说说吧。”
“茶凉了,等我先去换上一盏吧。”
和所有话本里开头的故事一样,是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只是这英雄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娇娥,美人自然是她那个单纯至极的四姐。
纨绔子弟当街调戏君隐容,弄得美人是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刚恰被偶然路过此地女扮男装的长孙涟漪所救,感恩涕零,自然亦有些芳心暗许的意思。可惜,长孙涟漪却是个女红妆,一番情意自然是付之东流。
可就在君隐容接受那日救了她的公子其实是个女子的时候,太子顾汤濯出现了,很自然而然的君隐容把她对长孙涟漪的一股脑的情感如数给了顾汤濯。当然,这是她的猜测。
君隐容到底有没有将她对长孙涟漪的感情转移到顾暘濯身上这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君隐容此刻的确爱慕着太子殿下,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长孙涟漪……君子兮笑弯了眼眸,“那长孙小姐如今还围着我四姐又是为何?”
“隐容看着温柔,实则偏激,我怕她想不开。”长孙涟漪叹了口气,语气微沉的确不像是虚情假意的那种人。
“长孙小姐这句话就错了,四姐在如何偏激,定不会拿她和大姐之间的感情来做赌注。”
长孙涟漪一副你真是天真的模样摇摇头,“我与隐容相识十载,比你清楚的多,隐容若是真钻了牛角尖,到底会有多任性,多不计后果。”
君子兮闷声哼了声算是应答了长孙涟漪的话,转头看向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也意外的发现了在墙角处,一道纤弱的身影小小的蜷缩在那,十分专注。
很熟悉的身形。
君子兮撞了撞长孙涟漪的手,朝墙角出撇了个眼神,也不说话,满是笑意。长孙涟漪顺着君子兮的眼神看过去,有些暗沉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她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天色已晚,涟漪都不打扰长宁郡主歇息了,郡主保重。”
“那长宁也不留长孙小姐,这路有些滑,长孙小姐可得小心脚下啊。”
“好说,好说。”长孙涟漪第一次对君子兮露出了笑脸,负手便慢慢跺了出去,长身站在君隐容面前,挡住了她的身子,微微弯下腰,站在房间里的君子兮只听自家四姐轻轻嘤咛声,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声息。
君子兮转身掩上了微敞的房门和窗户,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