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表演的帐篷中,似乎发出了熊类的咆哮声的助手已经离开了,而看台上的魔术表演还在继续,下一个节目是——
【“大变活人”,传统但是非常考验魔术师基本功和技术的表演,看样子我们的特邀嘉宾并没有放弃这一个项目,哦老天,他——】
消失了,看台上那名身穿黑底红金边魔术礼服的魔术师在黑色幕布的道具被助手取下的一瞬间,完全地消失在了原地,对方消失的速度让从小在马戏团长大,无比熟悉这些魔术背后手法的迪克都感到吃惊的地步,遮挡道具被拉下来的时间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对方就像是真的掌握了某种能够在瞬息之间凭空消失的魔法一样。
在迪克微微拧起眉的下一刻,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他听到周围的人在欢呼,鼓掌,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或者说直接出现在了他身后的身穿黑底红金边礼服的魔术师。
他从观众席上站起来,向周围为他鼓掌喝彩的包括坐在迪克身边的马克在内的马戏团员工们致谢,然后上半张脸被白色魔术面具覆盖之中露出的一双眸子像是某种突然的定位,直勾勾地看向迪克。
迪克一愣,在那样的注视下,一种奇异的,古怪的,违和的扭曲感逐渐在他心中滋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透过那双眼睛看着他。
在马克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之后迪克才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也鼓起了掌,而在他鼓起掌的下一刻身穿黑底红金边的魔术师移开了目光,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种絮语声。
他转过头,看到的却是看着他后面座位上的魔术师,脸上挂着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个表情而逐渐显得无比诡异,机械地鼓着掌的马戏团成员,他们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鼓掌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在一片掌声中,没有人能够发出那样细微而诡异的絮语声。
就在他这样想,放松下来的时候,那种絮絮叨叨的低语声又再一次地在他耳边响起,他能听到像是有人在说什么,又像是有什么事物在细碎地攒动,但是无论如何都听不真切,而当他竖起耳朵想要仔细去听的时候,那种絮语声又像是他的耳鸣又或者一种错觉。
一种极为剧烈的危险感在他的脑海中炸裂,那种极端的恐惧伴随着砰砰作响的心跳鼓动,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这种激荡到他近乎有些窒息的情感到底是强烈的恐惧,还是……强烈的渴望?
如果这种感情是恐惧,那么他在恐惧什么?如果这种感情是渴望,那么又是什么让他渴望?大脑在这一瞬间只剩下这种本能的思考,下一刻,耳边的絮语就变成了在伊甸园之蛇吐信的声响。
虽然还是听不清楚那些絮语声都在说什么,但是他却在这一瞬间领会到那些絮语声都是在引/诱他,回过头吧,你要的全都在你的身后,你想得到的答案全都在你身后的那个舞台上——
脑海中有什么在这一瞬间被取代,又或者有什么完全地缺失了,他的脑海一片空白,缓缓地回过头,在所有人都在看向他身后的位置的时候,他回过了头,看向那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舞台。
下一刻,他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女朋友拉娅正站在舞台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于是他绕出观众席,缓步朝着舞台的方向走过去,他的手因为下意识的放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地。
他丝毫没有低头看一眼的想法,想来,那跟站在舞台上朝他招手的,他最爱的拉娅相比,也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帐篷内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马戏团成员和那位魔术师,都消失在了帐篷里,只剩朝着舞台走去的迪克。
迪克身后,他掉落在地的手机在不断地震动着,屏幕亮起——
【我听到一个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我耳边耳语,我仔细去听,又什么都没有听见,但是莫名的,我就是明白这个声音在诱/惑我,它在对我说——回头吧,回头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是剧烈的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
【是我所渴求的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快乐——】
【我要回头。】
……
【我,是,雷蒙德?不对,我不是,不是,不是雷蒙德!我是……】
【我是……我是知更鸟。】
手机如同是最后的挣扎一般,在最后一段的震动之后,不甘地因为长达一分钟的无人问津而缓缓地关闭了屏幕,陷入了沉寂。
他在一片蠕动的空间之中看着不远处的人,他唯一心爱的人,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在这个布满了丑陋的黑色肉瘤,蠕动的触须和羊蹄之中唯一特别的,美丽之人,他的女朋友,拉娅。
他走上前去,而拉娅扑到了他的怀中,他小心翼翼地接住了她。
她的双臂勾上他的脖颈,仰起头吻他,他扣住她的后脑勺激烈地回吻,强烈的渴望在这一瞬间完全攫住了他的心神,他的心,乃至于他的灵魂都在叫嚣着,他想要触碰她,更多,更近,更深。
他在吻住怀中心爱之人的一瞬间,听到了耳边轻柔的笑声,他想,那一定是他的拉娅在问他:“你愿意,为了我留下来吗?”
“永远都不离开,留下来陪着我和马戏团,陪着我和孩子们。”
不远处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那是一封来自“迪克?格雷森”的邮件,上面只有一句话:快跑。
然而长久的无人问津终于还是让这部手机再次回归了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就像是切开了外部的肉/膜,硬生生将他已然岌岌可危的理智从一堆恶心的肉块中掏了出来——
“你真的做好决定,要继承马戏团,要……离开我了吗?”
他艰难地在一堆触感湿滑柔嫩的肉块所堆砌出来的激荡的快感中循声朝着某一个方向看去,但是眼前的信息完全无法被他的大脑接收,他张了张嘴,听到自己说:“嗯,我爱马戏团,也爱拉娅。”
下一刻,他听到了耳边一个极为尖锐的声音响起,脑浆仿佛在被这个尖锐的声音搅动,他捂住耳朵剧烈地呕吐,未知,无法完全接收的信息让他只能徒劳地蜷缩在地上,恍然之间,他觉得这个尖啸听上去像是拉娅的尖叫声。
伴随着那声尖啸,自己所处的这一整个空间,所有蠕动中的肉瘤,触手,羊蹄都在这一刻仿佛模拟地震一般疯狂地颤动,有这些事物支撑起的空间在这样的颤动中似乎也在扭曲。
他却完全无法分析和思考通过眼球进入他眼中的信息,只能徒劳地在这种似乎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和不时传来的,令人不适,仿佛在翻搅着他脑浆的尖啸声中听凭本能地剧烈作呕。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意识到这片空间已经不在震动的时候,他的脸被一双手轻柔地捧起,那种微凉却柔和的触感让他心神一松,他的手因为被脸部被托着捧起而撑在下方,手下本来湿滑柔软的触感多出了温热与糜/烂,就好像是压在了……被切碎的肉块上一样。
下一刻,他的胸口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他本能地发出痛呼,颤抖,然后,他被一只手拥入怀中,那只手随着他剧烈的颤动一下又一下地从他的后脑勺摸到发尾,动作温柔至极,像是在抚慰深爱之人,可是没入他胸膛的匕首却也来自同一个人。
那个人不断地亲吻他的额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了他的脸上,滑到了的唇边,他伸舌一舔,一股淡淡的咸涩在舌尖漫开。
他听到那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轻柔地说:“对不起,迪基,一定很痛吧?但是很快就会过去了,很快我们就又能再见面了……”
“无论多少次,我都一定会阻止你离开我。”
“因为我已经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
“明明我是如此丑陋,你却还是这样美丽,你让我对你沉沦,自己却能轻而易举地抽身而去,这是多么,多么地不公平啊……”
“所以,我只能在不断愤懑于这样的不公中,让即使是死亡也无法使你离开我了。”
“被我这样的人所爱,你可真是不走运啊。”
他的意识就在耳边这样完全无法进入脑海中的话语和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中彻底地走远,陷入了一片全然沉寂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逐渐地有了对“自我”存在的认知,耳边响起的是某种机械轻微运转和隔着厚厚的金属,气流流动的声音。
猛地张开眼睛,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袭击了迪克,他捂着胸口剧烈地作呕,下意识地说道:“阿丽安,拜托帮我倒一杯水——”
等那种强烈的作呕感随着眩晕感从他的脑海中逐渐离开的时候他才在一片寂静中意识到阿丽亚娜并不在这里。
他揉摁着额角,完全是本能反应地找到了这架私人飞机上的供水处,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一下子就将矿泉水饮尽,矿泉水瓶子因而被大气压压得非常扁,几乎快要完全变形。
“哈——”迪克吐出一口气,唇离开没有了水液的矿泉水瓶,矿泉水瓶中充入了空气,恢复了原本的形状,发出塑料变形的声响。
迪克眸色沉沉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很好,现在是他还在从芝加哥飞回哥谭的私人飞机上。
循环,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