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那与其说是猜想,倒不如说是推理出来的结论,他最终没有将手中的那张门票再转卖出去,哪怕他至今都没有办法得知自己这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到底是在自己本来的世界中不断地发生时间回溯还是他其实真的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只是在下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身体里再次醒来。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的循环实际上就并非无限的,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或许在迎来那一天的时候,在那最后的一个世界里,他直到迎来死亡的那刻都不会知道自己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虽然脑海中不时地浮现像这样看上去与现实相关,实际上却毫无依据的想法,但他还是遵从自己之前的想法去做了。
他再次食用了一些从马克那里获得,被自己储存起来了的“知更鸟肉干”,然后低头看着手上的杂技秀表演门票,陷入了沉思。
在“理智数值”已经经历过与向他兜售门票的马戏团成员的置换然后又部分回升的情况下,如果他使用了这张并非通过“正规渠道”获得的门票进入表演帐篷,会发生什么呢?
理智再次下降?还是说什么都不会发生?——毕竟他手里的这张门票看上去与正规的演出门票别无二致,没有任何仿冒造假痕迹。
反正无论他做什么,“理智数值”都会因为他在做与“雷蒙德”不同的事情而下降,所以,是否使用手里的这张门票都没关系吧?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朝杂技表演帐篷走过去的时候,一顶与其他的表演帐篷相比并不算大而且看上去也并不非常起眼的同时仅仅只是从帐篷的材料就可以看出来绝不是那种用来储存道具的精致帐篷映入眼帘,于是他前进的速度逐渐变缓,直到停了下来。
他很清楚那顶帐篷属于谁——曾经它属于哈利先生,而现在,它属于布莱恩——没错,那顶帐篷是专属于马戏团团长的。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恰当的词汇来总结,那就是“团长办公室”。
“团长办公室”的帐篷位于马戏团的中央位置,所以无论从马戏团的哪一顶帐篷移动到另一顶帐篷都能够在一定角度的时候看到这顶帐篷,这也是为了方便成员们与团长商量工作。
他的“理智数值”本来就无论做什么都会下降,所以实际上就算他使用了手中通过“非正规渠道”获得的门票,也无从判断“理智数值”的下降究竟是因为什么。
而目前如果说什么手段能够最快了解这个变得充满了诡异的谜团与陌生感的马戏团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团长办公室”帐篷里的资料,尤其从马克告诉他的有关于羊皮纸的“员工守则”的消息来看,布莱恩很明显与吉米先生一样跟这些规则有所关联。
更何况,本来去“团长办公室”一趟就是他的目标之一。
他在脑海中迅速权衡了利弊之后就将门票捏成一团塞到了口袋里,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便悄无声息地向着中心的那顶帐篷移动。
这个时间点,布莱恩并不在帐篷内,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应该说,他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帐篷里并没有开灯,除了微微敞开的帐篷门帘缝隙间投入的光亮以外帐篷里很黑,他并没有穿夜翼的制服更没有戴多米诺面具,所以他并没有能够在这样的黑暗中完全看清楚帐篷内情况的能力。
帐篷里有一股非常古怪的味道,首先能够分辨出来就是大量的酒味,而且并非酒窖中的酒香,而是那种仿佛有十七八个醉汉一同呕吐过后的酒臭味,混杂着铁锈味和奇特的,动物特有的体臭味。
他没有贸然开灯,只不过在朝着办公桌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他因此而不慎踢到了地上的酒瓶子,接着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很明显那属于布莱恩:“嗯?怎么回事?”
好在布莱恩似乎并没有过多地改造这个原本属于他的父亲老哈利的地盘,于是他轻车熟路地躲到了几乎是唯一掩体的办公桌的后面,如果这个办公桌也没有更换过的话,只要布莱恩不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那么他可以连腿部都完全被这张桌子挡住。
他屏息躲在办公桌后,听着因为帐篷里的光线过于昏暗以致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躺在床上的布莱恩的声音,内心开始产生了一丝疑虑——虽然他不是超能人,不是改造人,也不是变种人,没有任何包括夜视在内的特殊能力,但是经过蝙蝠侠有意的训练,实际上他在黑暗中的视觉远比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要灵敏,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即便光线昏暗他也敢笃定布莱恩不在帐篷里。
但他一开始竟然没有发现布莱恩躺在床上休息?
耳边传来布莱恩发出的声响,他似乎是从床上下来了,但是这同一时间发出的一系类声响却让他心中的古怪感和伴随着这种古怪与疑虑一同而来的毛骨悚然在无限地攀升、放大,直至顶点——
因为这些声音中的某些声音,听上去并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
而且,在这令人悚然的时刻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自己没能发现布莱恩躺在床上休息的原因——他只看到了他以为的放在床上的一套西装,但实际上那套西装是穿在布莱恩身上的!
布莱恩有那么黑吗?黑到他只看见那一套颜色鲜艳的西装?
就在这种令他汗毛倒竖的悚然和危机感即将攀升至顶点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布莱恩”的脚步声——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的身体构造能够发出来的声音,而更像是马,羊或者牛等有蹄动物的下肢踩在地面上会发出来的声音!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同一时间,帐篷里突然微微亮了起来,没错,是微微亮了起来,不是帐篷内的灯被打开了,而是蜡烛被点亮了——明明帐篷里有电灯却要去点蜡烛?
虽然想要微微探头看一眼以探究竟,但是他的内心却升起重重强烈的危机感和直觉,理智告诉他应该要看一眼“布莱恩”的情况,但是他的直觉却又告诉他这个时候探头一定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还没有等他天人交战得出结论的时候,“布莱恩”那边又发出了声音,他似乎打开又或者掀起了什么金属制的东西,接着,发出了闷闷的切割声,而伴随着那个切割声传来,帐篷内的气味再次变得古怪起来,他闻到了一股令他几欲作呕的臭味以及浓烈的血腥味。
没过多久,沉闷古怪的切割声和液体溅落在地面的声音停止了,还没等他悄悄舒口气,接着那边就传来了令人寒毛直竖的咀嚼声。
听到这个声音的他实在坐不住了,理智战胜了直觉,他从办公桌的后面微微探出了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摇曳着烛火的烛台以及几乎是完全俯身似乎是在吃什么的“布莱恩”。
如果视线的高度能够再高一些,他就能看见“布莱恩”的脸以及他究竟在俯身做什么,他面前那张明显并非他记忆中的摆设,也就是说是为数不多的在哈利先生将团长职位移交之后添置的桌子以及桌子上的东西应该也多少能够看到一些。
于是他最终选择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而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瞬息之间凝固了——
在昏黄的烛光下,有着黑色山羊头颅的“生物”低头,将自己面前鲜红的血肉大口地送入口中,撕咬,咀嚼,血液随着它粗暴的动作不时地滴落在早就因为前面的切割而积蓄在地面的红液中。
台面上的血肉因为粗暴的动作而发生着移动,下一刻,一个还连着少许血肉的头骨发出“咕噜”的一声,空洞的双眼正朝向他。
黑色山羊头颅的“生物”动作微微一顿,缓缓回过了头,看向了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的他,那双与地面保持平行的横向瞳孔直直地盯向他,开口,发出的是属于布莱恩的声音:“迪克?”
“你怎么在这里?对了,要不要来一点新鲜的‘熊肉’?”
熊肉?熊?熊是什么样的呢?
只要长着双腿,能够直立行走的,就是熊。
黑山羊会说话吗?
山羊是非常聪明的动物,能够直立行走且与人类交谈。
我?我是什么?我当然是——
一只被驯养,为马戏团服务的知更鸟。
这是他的意识完全被修改的认知所吞没前最后的思考。
回忆完上一个循环,自己还能清晰回忆起来的所有部分,迪克再次抬起手大力地揉按自己发疼的眉心,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完全弄清楚马戏团所有的“正确规则”之前,他都不会贸然闯入“团长办公室”了,那到底是什么?布莱恩吗?开什么玩笑?!
究竟是他的认知被修改了还是布莱恩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他的眼里布莱恩会拥有黑色山羊的头颅,而且他在吃什么?生吃一头熊?在看到布莱恩的那一刻他的认知应该就已经被修改了,所以他根本无从判断布莱恩吃的到底是不是一头熊。
而且说起“熊”这个意向,他记得“雷蒙德”的timeline中表明他看到的身穿红底黑金边礼服的魔术师的助手,是一头熊。
而他的“理智数值”下降之前,黑底红金边礼服的魔术师的助手是人类,而下降之后,他看到的魔术师的助手也变成了一头熊。
再联想自己认为自己是一只知更鸟的情况,迪克再一次产生去厕所抱着马桶疯狂呕吐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