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弥漫着诡异的黑云,云这种本应该是由水蒸气凝华而成的小冰晶混合组成,无法被实际触碰到的物质此刻却仿佛某种生物的部分,充斥着整个空间,像是腔道一般缓缓蠕动。
蠢动的黑云之间起伏移动的还有湿粘的根状物,似口器却像密裂的结构,似生/殖/器/官却带着锋利牙齿的巨口开开合合。
无论多少次将手中的短棍抽打上去,都感觉如同陷入柔软无比的肉之泥泞,包裹纠缠而上的湿滑粘腻带着某种引人沉沦的腥甜,迪克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黑云中的触手缠上的时候,感受到根状物顺着他的腿向两腿之间探去的时候用曾经放到阿丽亚娜的手里,再往自己身上捅的那把飞刀,割破了自己的颈动脉。
伴随着一阵剧痛,鲜血喷涌,迪克听着耳边已经快要熟悉的生物诡异,无法理解的嘶叫声,熟练地失去了意识。
意识再一次清醒过来,时间不会像之前的循环一样回到一天开始的时候,迪克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绝望画面,却无法合上双眼——他,或者说,拉娅崩溃地跪倒在地上。
如同拉娅所有绝望交织的片段都汇聚在这里,雷蒙德的失踪,马戏团众人的死亡,找上门的诡异组织,不得不接受的恐怖实验……
所有的一切不幸,都要从那个夜晚开始。
不知道是第几次,在一片月色的掩映下,拉娅一脸疲惫地往马戏团里走,因为雷蒙德的失踪,她像这样已经连续在外面奔波了好长一段时间,只为了寻找自己的恋人。
曾经,她最喜欢的人是同为儿时玩伴的理查德·格雷森,但是自从他的父母去世,他被人收养,她就感觉他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理查德还是像儿时那样,俊美,开朗,幽默,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与其说他是自由的鸟儿,不如说是无法被任何事物困住的小太阳——太阳,当然不会因为任何的人的祈祷而升起,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希望而落下,但仅仅只是存在,就令人感到温暖。
不过,追逐太阳是不现实的事情,她逐渐理解这一点的同时,也开始学着放下对他的那种感情,在她最难受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的是雷蒙德,他跟她才是一直都呆在马戏团里的人。
就在她陷入新的恋情后不久,她的恋人就失踪了,无缘无故的,在一次表演后。马戏团里的大家都跟她一样着急,一开始大家还会像这样不断外出寻找,但是马戏团是以表演为生的,不可能永远都在寻找失踪的人,尤其是在身为马戏团团长的哈利先生发出过警告后,后来,寻找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最后,只剩下她。
今夜的马戏团如同往常一样喧嚣,她一开始不甚在意,直到她离帐篷越来越近,耳边的声音开始清晰起来,她这才发现——
自己一脚踏入的,是早已变成地狱的,她的家。
耳边喧哗的声音不是马戏团播放的乐曲,不是观众的欢呼,也不是她的家人们谈笑的声音,而是诡异而疯狂的笑声与惨叫交织而成的沸腾的血海的声响。
她的家人们脸上挂着扭曲疯狂的笑容,有的手臂已然被砸的变形,有的胳膊几乎只由一层薄薄的皮肉挂在肩膀上,露出断面血淋淋的骨头,他们狂笑着,手中拿着马戏团平时用来表演的钝器,利器,相互劈、砍、砸,不时有人一边笑着一边惨叫着倒下。
“这里还有一只没来得及参加宴会的小猫咪?”一个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她机械地回过头,看到的是平时早已司空见惯,此刻却令她觉得无比惊悚的,画着小丑妆的脸。
画着小丑妆的人脸上挂着的笑就跟她家人们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但只有他能够与她对话,只有他没有参与厮杀,也只有他……像是欣赏一出最精彩的马戏表演那样欣赏这副地狱般的场景。
“这是我送给不知趣的知更鸟的礼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查收呢?真可惜,若他能亲自参与这场宴会,那么我该是多么——”
“多么地高兴啊!”他如同念诵歌剧台词一般夸张地扬起声音,如同表演话剧般挥舞着双手,脚下粘稠的血液被他廉价的皮鞋踩着,发出粘腻而令人作呕的声响。
画面在地狱般的场景中如同播放机坏掉的老电影那样闪了几下,下一次出现画面,站在她面前的,是许久不见的雷蒙德。
她那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过的恋人,再次相见,已然判若两人,至少,她的恋人没有一双深邃恐怖到看不到眼白的双眼。
他救了她,却并不是因为他回来了。
他很早就死了,在他失踪后不久,死在了她全然不知晓的地方。
将他带来的那些人浑身裹在黑袍之中,包括雷蒙德在内的浑身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人则穿着黑色的紧身战斗服,脸上带着黑色的头罩,巨大的浑圆护目镜像是猫头鹰的双眼。
为首的人主动掀开了黑袍,但是她却完全不能记得对方长成什么样子,因为那实在是一张过于没有记忆点的脸,仿佛随处都能够看到一两张相似的面容,那个人告诉她——只有一种方法能够获救。
立刻下地狱,还是所有人一起创造一个地狱?
好像无论如何,她只能生活在地狱之中。
黢黑的天幕挂着一轮新月,在森林树影的环绕中显得无比明亮,也格外诡异,鲜血绘就的诡异图阵,看一眼就会陷入狂乱的存在,她倒在地上,嘶吼,狂笑,痛哭,翻滚,恳求,怒骂,听不懂的语言从她的口中不断吐出,巨大的疼痛完全不知从何而来——
但当她看到那些存在,从心中生起一股爱怜之情的时候,她清楚地知道,她已经不再是她了,而只是某种载体,容器。
那些是她的孩子,可怜恶心,肮脏污秽的杂/种,她热烈地爱着它们,想要孕育更多,更多。
黑山羊是她最爱的孩子,狗熊,猴子次之,最令人厌恶的就是蓝色的知更鸟——它们反抗她,它们难道不知道是她令它们得救?
她想要孕育更多,更多的孩子,但是雷蒙德已经死了,失去了应有的生育能力,那么,她要到哪里去找最合适的父亲呢?
那些人带了很多人来,她孕育了很多的孩子,但是,还不够。
一些声音随着这段话涌入一片黑暗中。
“她果然还是承受不了更重的……”
“还是那一位更加成功,既然如此……”
雷蒙德告诉她,理查德·格雷森和其他人一样都应该负责。
“那么,我们是真的要实行这个——”拉娅看着手中制作好的,飞翔的格雷森一家的宣传海报,眼中露出了犹豫。
“听着,”雷蒙德全然黑色的双眼转过头看向她,他用手轻抚她的脸颊,“他只是因为我们的诱导才回来的,并不是因为他关心你。”
“从头到尾,都只有我和你,拉娅……”
是啊,法庭一开始盯上的人就只有格雷森一家,如果不是他抛下他们,雷蒙德就不会遭遇这些,小丑也是因为他才盯上了马戏团。
太可笑了,她的家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啊。
什么收养有天分的孤儿,什么大慈善家,什么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整个马戏团都只不过是法庭制造和储备人偶的工厂罢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一片恍然之间,时间再一次倒回最初的时候。
他站在冰冷的聚光灯下,就像那个夜晚,在月光掩映下回到马戏团的拉娅,聚光灯以外的黑暗中一双双猫头鹰般的双眼如同观赏马戏团表演般地看着他们。
他的面前,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拉娅冰冷的绿眼睛直视着迪克,“雷蒙德说错了什么吗?你难道不是哥谭最凶恶的——杀手?”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回答,最终拉娅都会崩溃,在雷蒙德的诱导下,然后再一次窥见那团黑云般的肉。
不过,他可不是白白死了一次又一次的。
“你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了吗?”迪克突然说道。
拉娅愣住了,接下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竟然记得?”
果然,迪克笑了一下,这一次的循环跟之前的循环完全不一样,他不断地在经历过去拉娅身上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很清楚,这一次的循环跟之前绝对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第一次的时候,他几乎快要崩溃,但是,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反而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整情绪,去思考。
“拉娅,你其实是在求救,对吧?”
“很小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迪克既悲伤又怀念地说着,“哈利先生说你不是足够有天赋的孩子,你总是不得要领,但是只要是想不通的动作技巧,你就会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推演……”
“直到能够做出令哈利先生满意,或者说,你自己满意的动作。”
“拉娅,你不想杀死我,也不想雷蒙德恨我,对吗?”
“因为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所以你一遍又一遍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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