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讲题。

考试失利后，请老师指点迷津，以防再次扑街的行为。

教育圈里十分微妙的存在，考霸的猎场，考渣的坟场，顾名思义，老师看学生的考试表现做这道二选一选择题，所以即使是东野平，底气也不那么足——

因为他考得并不好。

用上全体消耗层推平“考题”看着简便又帅气，但同时也失了后手，要不是林雪村压着那只人瓮，但凡它补那么一下刀，哪怕来个物理碾压，东野平也难逃一劫。

动手的时候舒爽，回过神来冒汗，就是东野平现在的状态。

他弱弱重复一次，“可以…吗？”

“可以啊。”

林雪村看起来很平静，东野平悄咪咪松口气，下一句差点让他背过去，“但是这道题老师用心准备了的，还想让阿东做多几次，现在就揭秘有点没意思呐。”

“老师。“

东野平认真地举手，“我申请回去和五条老师对打。”

啊这。

久违地，林雪村耳边传来某五条姓损友的无情嘲笑声，大笑，开怀大笑的魔音穿过晦暗沉寂的岁月，一举捣毁他为阿东定下的训练计划。

啧，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林雪村挠挠脸，“其实也…不是不行。毕竟都能开领域了，加快教学进度也没什么。那么，说一说目前‘看出’什么了吧。”

哪用说啊。

东野平想，您就根本没藏，只是入阵的人没发现罢了。

附带咒灵的咒物少见，但无论是作为主题的咒物翡翠，还会附加题咒灵医生，亦或者题目陷阱梨奈，其实都不棘手。咒物翡翠二级上下，咒灵医生三级左右，梨奈更是四级以上三级不到，扔几个纸人就解决了。

它们会出现只是“开眼界”，不是题目的难点。

题目的难点在于：

“阿东动手了呢。”

林雪村轻声提点，“祓除了梨奈。”

不是祓除梨奈身上的诅咒，还是祓除了梨奈，从肉身容器变成咒灵的梨奈。

题不是从这里变难的，从入阵开始，东野平就掉入了老师的局中。说来也怪他松懈了，明明是在对方的领域中，只听了一句魍魉界伤害低这样的话，就天真地认为是无害的训练场，被坑能怪谁呢？

魍魉是什么呢？

大多数说法山川间的小精怪，但掌握真理的永远是少数派。魍魉在千年之前的汉代古籍中，有颛顼之子所化疫神和影子的说法，也就是东野平最后见到的那些。咒物翡翠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疫病传播开后的样子。那个时候，咒术师的工作不再是杀沦为“咒灵”，也要杀“人类”。

“梨奈，”

东野平确认道，“不是人类了吧。”

“还保留有自我意识。”

林雪村没瞒着，“但再过一两天就会彻底变成‘传染源’。”

这是第一个两难抉择。

如果不提前祓除保有人类意识的咒灵，另一个传染源就会诞生，但祓除的话，祓除拥有人类意识的对象，算是杀人吗？

“这样…”

当时的东野平并没有遇见这个问题，在发现梨奈变为咒灵之后，他遵从咒术师的义务，祓除了梨奈，但这样也触发了另一个两难抉择，“这样的话，我就选择了‘立场’，对吧。”

立场，即为“无辜的大多数同类”。

取走翡翠的英夫回来找裕史，裕史一家成了无辜的大多数，比起奄奄一息的英夫，放任梨奈生病的裕史父母和裕史本人更有价值，英夫可以放弃。翡翠在镇子中“流转”，比起无辜的大多数镇民，翡翠的持有人可以放弃。诅咒蔓延不可阻止，比起镇子外界无辜的大多数，镇子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放弃。

这种放弃还没什么负罪感。

一来是为大多数人，可以称得上是正义，和咒术师的工作也不冲突，二来放弃的对象也很微妙，为了贪欲持有翡翠的人、隐瞒亲朋扔掉翡翠的人、将同类引向翡翠的人、明知内情却明哲保身的人，这么一小撮人怎么看都打着不值得珍惜的标签。

“老师当时…”

东野平迟疑地问，“放弃了多少人？”

“大概十一年前吧。”

“北海道那边的小镇子，有点偏僻，”

林雪村顿了短，摸出烟点了，轻轻夹着，吞吐了一口烟气，“五百一十九人。”

如果早点发现，必然不导致最坏的结局，但世间偏偏就少许多如果。

辅助监督带着林雪村赶到时，镇子里已经有七个传染源，镇民九成染疫，前边来的咒术师排查不出源头，最后上头下令放弃镇民，林雪村就是那个执行命令的人。

“选择很重要。”

命令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放弃是一个怎样的操作，镇民最后的结局怎么样，林雪村什么都没对他的学生说，他只是平静地用指腹碾熄了发着暗光的烟火，如是告诫这个孩子，“有时候存在双全法，有时候并没有，做不后悔的选择就好。”

话是这么说…

但这种明显找“外人”来背骂名的事，东野平皱眉，“老师你其实可以拒绝的吧。”

可以啊。

但不做的话，去的就是他不希望的“别人”了。

哎呀哎呀，这种事情…小孩子还是别太了解吧。

林雪村不动神色岔开话题，“所以阿东，如果不想抉择，就不要‘入局’哦。”

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

东野平河豚般鼓起来，“我一直在避免啊！但是隔三差五出现幻觉、灵感失敏、裕史家超常的待客之道，更绝的还有直接操纵的身体和思维，是老师一直在导向最坏的结局吧！”要不是这些打岔，他登场就能发现草丛里的翡翠，一发咒力过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而且——

“刚刚那个人瓮绞合城手册里没有呢老师。”

“成年人都是有秘密的。”

林雪村还想多说几句装帅，瞥过学生的腮帮感觉更鼓了，有秘密的成年人见好就收，“严格来说，人瓮确实不是绞合城的产物，它属于下一层‘荼利市’，老师借用过来当‘柱石’了。”

换句话说，林雪村的领域「黄泉」并不如东野平所想，先有最弱的绞合城，再一步一步发展，最后到最强的无间藏，而是一开始就是无间藏，然后用无间藏的产物充当柱石，构建外层黄泉国，以此类推，经历八次削弱后到绞合城。

“您…”

东野平词穷，“您也太强了。”

“还好吧。”

林雪村笑笑，“说说阿东吧。第二个术式叫伽蓝祭？”

“其实是伽蓝堂。”

东野平强行镇定，“就刚刚用了这个术式的三倍标准咒力量，然后…”

发现事情有点超预期，就临时改口了。

“伽蓝堂？”

伽蓝，指寺庙。伽蓝堂是寺内空虚之室，也指安置伽蓝神之堂宇。

佛教中说有十八神保护伽蓝，然世界上的道场无数，十八神不太够用，于是又有“一切神皆有无数眷属，即是分任守护也无妨”的说法。

“通俗来讲，其实就是‘拉壮丁’。”

东野平解释道，“强迫在一百米内的生灵，无论敌我，在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下守护我指定的目标，不然就会强制排斥出术式范围。当时想扩大面积，所以用了三倍咒力量。”

结果出乎意料。

伽蓝堂起作用的“不危及生命”的条件消失了。

甚至于东野平还没有选定好守护的目标，视野范围内的咒灵和人类，便如狂信徒那般，不畏生死前仆后继飞蛾扑火地攻击翡翠，真真一场将敌人和自身都放上祭品位置的狂信徒祭典。

有点可怕。

东野平沉静地看向他的教导者，“给其他术式三倍咒力也会这样吗？”

“很晚了，阿东先回。”

林雪村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就算他能调整时间流速，也并不想将可爱的学生留堂，“老师调整一下场地。明晚再研究…”

“极之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