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大师你很机车哦。
东野平眼神死,直接扭头向系统,“我们说话他知道吗?”
西域大盗已经社死过一次了,
要是在对方眼里他一直旁若无人地跟空气说话,场面太美,他想象不了。
大约是良心发现。
系统做了次人。
它一口咬定,“不可能,他绝对发现不了。”
似乎感觉有些单薄,又振声道,“房间没有崩溃就说明是自洽的,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物认为你是什么,但他一定没有往世界真实这方面怀疑,把话题揭过去完成任务就能前进了。”
说得好。
东野平幽幽道,“那任务是什么呢?”
系统卡了一下壳,对哦,刚刚八卦了一下这名住户,忘记查询了,“咳,我看看。这个房间没有常驻任务,有个是随机任务刚刚生成了,是‘让僧人开心’。”
“什么叫开心?”
东野平不懂就问,“只要笑就算吗?”
确实很难界定。
系统前后翻了翻,以往至少有三句的任务说明,现在一个字都没有,“easy模式完成一个任务就算过关,先聊会天,说不定有线索,不行就等下一个,再不行可以花积分买攻略。一千万积分不用白不用。”
好吧,让他想想。
人什么时候最开心?夙愿达成最开心。
对,没毛病。
东野平清了一下嗓子,“大师可有心愿未了?”
“谢过小友。”
少年的一举一动,黄衣僧全看在眼里,听得他揶揄的话语,这人呆滞了片刻,便打起精神同他说话,可惜了,“只是于这死牢中谈心愿,是否不太吉利?”
啊,确实。
结合这个背景,搞得跟问人遗愿一样。
怎么开心得起来?
少年人瞬间憋红脸,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了,末了又发起了呆,像极绒绒的阳春三月林中幼鹿一类,鼻尖也染着绯色,纯然又艳丽。
黄衣僧笑了。
东野平当时正在和系统拉扯,试图挖一些背景资料。
他问这人是谁最后是不是死了,系统说不知道,这个人物不是勒波公寓生成的。他问不是生成的怎么来的,系统说“我主注视,我主割获”。东野平正要问是越光从外界收集的吗?系统就滴的一声——
“任务完成。”
这就很突然。
东野平猛然抬头,僧人嘴角笑意未散。
啊,这就…成功了?
就把这个死牢中的人逗笑?这就可以了?
东野平不信,“认真的?”
“easy模式嘛。”
系统干巴巴道,“不管怎样,任务判定为完成,就是完成了。下一个房间已经准备好,可以随时离开。”
“哦。”
“不要嫌弃嘛。因为是easy模式,规则比较死板简单,完成一个任务离开一个房间。只要在一个房间完成两个任务以上,就可以‘游走’,不完成任务地过房间了。啊,想到了吧,只要花点积分指定房间,你就能找到其他住户。”
“还有这种漏洞吗?”
也不算规则漏洞吧。
系统嘴硬地想,游走一般是用来规避“死屋”的,也有那种一定会导致现实死亡的房间,算是规则的垂怜,可以说十分珍贵了,就算easy模式下达成游走很容易,也没谁拿这种救命机会,另搭上1000分/次去指定房间。当然,初始积分一千万的人除外。
这么一说。
你才是漏洞吧,一千万。
一千万啊。
系统愁啊,花不完它怎么哄人跟主神贷积分,不贷积分怎么能还不起,不还不起怎么定契约,不定契约怎么攒业绩,不攒业绩怎么抵消销毁风险。
愁啊,编号为996的系统愁啊。
一千万毫无所觉,还问,“哦,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系统整理情绪,“我看看,是…‘听僧人说话’。”
这叫什么事!
东野平忍不住了,吐槽道,“不会他说一个字这任务就完成了吧。”
系统佛了,“啊,easy模式,看来是的。”
算了算了。大概是蓬莱仙宗在放海吧,
东野平抓了把头发,认命了,“大师咱们刚刚说到哪了?”
“小僧的遗愿。”
啊,这个坎过不去了吗?
东野平硬着头皮,尬聊,“啊,那是,那是什么样的…遗愿?”
“大概是世道变好吧。”
黄衣僧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点从他深陷死牢可以看出来。大约是很久没有见到一个能交流的人。开了口,便半是自嘲,半是自述地往下说。
他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妻。
十二岁上父母早丧,家境不好,托了父亲旧识说情,在镇上酒铺子当伙计,有一份薄薄的月钱,不告假、轻省点是能攒的。自家没人了,他一月一月托人带钱给妻家存起,二十五岁上回乡探望,想着提亲。结果妻家说,他一直没来,以为悔婚,早将女儿嫁,问及这些年寄的钱,说是一次没收到,再问,便拿扫帚赶了人。
黄衣僧停下。
东野平上下左右看一圈。
确实是死牢,“只是那样的话,大师不该在这里吧。”
“见笑,是小僧多想。”
想什么?
想,若无后来之事,现下是否全然不同罢了。
落了个人财两空的冤大头走在路上遭闲人取笑。才知道妻家不是嫁女,是私奔,早三五年,那女子跟着个穷书生跑了,至今了无声息。冤大头上山跳崖,醒来在野庙里,伤养好成拜入庙主门下当个了黄衣僧。
野庙里有两拨人,庙主和黄衣僧负责念经打坐,其他人负责杀人劫道。除了庙主想要渡化山匪,两拨人姑且算作融洽。直到某天山匪劫杀了一对私奔的男女,不因钱财,只山匪想起来三五年前也是有那么一对,男的是个穷书生,女的背着月月往家寄钱的未婚夫婿跑了,费大力气杀了人却只得五十来个铜子,实在晦气,便杀人消火。那伙山匪拢共三十七人。黄衣僧杀人投案一气呵成,背下三十八条人命。
似乎应验什么。
随着讲述,僧人一身黄衣渐渐失了整洁,大块大块的残红透出来,仿佛天上下了一场红雨,这人不遮不掩在天幕下走过,僧衣坦坦荡荡地吸饱喝足,以至于入了死牢,风干了数月,身下坐的干草沁入深黑血污,化作刀斧菩萨的莲台。
东野平皱眉,“斩杀悍匪,怎么也要入死牢?”
黄衣僧失笑,“你倒是心好。”
可惜心坏的人多的是。
山匪能在这方地界劫这么长,从来没官府围剿,一来是藏身野庙,二来是不留活口,三来也有银钱往来、人情关系。匪首是县令的远亲,黄衣僧一投案,就被苦主指认为匪首。不留活口哪来的苦主?自然是有的,妻家进了一趟县衙就有了。
东野平沉默。
良久道,“这和世道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小僧乱说的。”
两人间沉默下来。
许是东野平的神色太明显,黄衣僧觉着连着骗两次过意不去,松口道,“世道好的话,人有自己想做的事,不用总想着成婚,不成婚一辈子就白活。一个女子和心爱的人离家,可以不用死。庙里全是盗匪,拿着人命赚钱,官府知道了还能分一杯羹。”八壹中文網
话说到这里,应是尽了。
东野平却问,“你为未婚妻杀人,是爱她吗?”
这不该是个问题。
凡能听到这里,是个知事的都会以为他对未婚妻子情根深种。但这又是个问题,因为他确实不爱。
“爱者,私也。”
黄衣僧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杀人,不是因为私心向她。时至今日,也没太记得清她叫什么,银翠还是春丫?我往她家中寄钱、上门提亲、她私奔我问她下落,皆不是因为私心向她,而是一件要务,需做的事情。上山跳崖正是失了这件要务,活着无趣罢。”
“那又为何杀人?”
“非杀生,是护生。”
见少年人一脸我信你个鬼,黄衣僧只好道,“庙主师父一向说众生平等,杀人如麻的山匪也是可以渡化的,故而一直以经书教化,山匪数次打伤濒死也无悔。小僧怪他迂腐,却也没有阻他,只因心想山匪劫道为生计,正如鹰食兔,小僧若是报官,山匪必死,怎可因兔杀鹰。”
只是那日,山匪杀人不因生计,只为消火。
他把劈柴的斧子磨利索,劈了劈三十七块朽木,护一护山中匆匆行人。他来投案不为山匪,为的是庙主师父。
死牢中,黄衣僧垂眸,“那时,师父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