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嗷嗷嗷嗷嗷！”
突然比之爆沸的水跃出铜缶，溅落在来不及反应的手背上，阿桥嗷嗷叫了两秒才意识到师尊早已从背后提着衣领子将自己拉开，以及，他的手现在是义体。二次遭难的阿桥深深叹气之余，在心里批评自己的胆小。
一低头。
铁做的如意手的手背多了一个洞。
“…”
溅到他的只是沸腾的开水吧，不是硫酸什么吧。
这个世界开始不讲基本法了吗？
他着急起来，想提醒蹲在铜缶边上的林夜辰。
对方先于他开口，给观世宝鉴打了声招呼，“哟，咬人了啊，急了？”
结结实实的挑衅发言让阿桥呼吸骤停。
只是提心吊胆许久，什么也没发生。林夜辰更是直白地啧了一声，失望溢于言表，“不是想交涉啊，那是里面打起来了？我们的少主会怎样？”
没人知道。
除了相当了解观世宝鉴套路的林雪村。
沐寄声放下给掌教姐姐打小报告的手机，视线滑过盛了满满一盏灵浆的松鹤盏。他已然没有血肉，全凭灵体存世，放这么一盏漂亮的东西出来，不管是象征意义还是实际意义都是割肉放血，但这是必须的，“看谁抢到吧。观世宝鉴有主场优势，会率先把阿东藏起来，为不让蓬莱玉章和松鹤金盏找到，会藏得很严密。“
观世宝鉴对敢反抗的人事物从来不讲究。
分离他的躯壳，修改他的思想，同化他的意识，扭曲他的本质。正如暴怒中的溅出的水，正如当初对他所做的一切，变成一只恶鬼，变成一缕幽魂，唯独不再是本来的他，这样就…谁也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要快点了。”
沐寄声提醒林夜辰，“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
“我不想快吗？”
林夜辰丧丧一挥手，造出一面水镜，映着外边堵门的清虚道君，还没怎么看清，对方抬手一剑斩断窥视术法，斩击正中秘之间，他们整个空间都抖起来，比之上次抖得很久，“看，脾气多躁，反应多快，指不定什么时候冲进来。”
“我想，你应该有其他法宝。”
“别想了，挡不住清虚的有很多，挡得住的四件里间少主用着，剩下六件没随身带，隔着虚空进不来。你说巧不巧…对手可是灵宝，推演天机这方面得认输。只能赌一下它们的傲慢，几万年的老东西，不会太关注一群小孩。说实话比起观世宝鉴忽然更我们说话，我现在更怕他们用不好我给的东西，出个什么错漏。”
气氛更焦灼了。
饶是向来不会读空气的五条悟，也越过语言关，真切接收到现下进退两难、束手束脚的憋屈情势。他也郁闷托腮，诶，只能拜托给惠他们了。
“阿嚏！”
虎杖悠仁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想擦，因为手里捧着石头，认真忍住了。他旁边的钉崎野蔷薇想挪开一步，记起“绝对不能私自移动”的叮嘱，生生忍住了，“啧，还不开始吗？”不远处的吉野顺平看了前边的林长永，安慰道，“就快开始啦。”
夏之间充当空间隔断的纸拉门全部卸掉。腾出来相当空旷的大片空间，林长永在地上用画了阵图，即使是内行人也能找到站位。除了要进入虚空作战的三人，其余人都到位了，只差林长永起阵，抽大家和高澹友情提供的灵石们的灵力，发动秘之间提供的虚空大阵，手动接连秘之间，然后因为那头放着外敌突入拒绝对接，界面会就近开到虚空之隙里。
“也有可能是虚空，布下的防护法器挡不住，我们都被风压吸进去。”
林长永郑重地对花黛子说，“你问问他们，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花黛子冷漠，“你可动手吧，说了快三十次了大家都知道的，只有百分之三的概率就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不只黄花菜，阿东也凉了。”
林长永还想说什么。
禅院真希中气十足的怒吼从他身后飙来，“啰嗦！烦人！快动手！”
林长永手一抖，起阵的信石落阵图上，灵光一闪，大阵结成，中央围着一圈镇压法器的上方，无声出现一个圆洞，一面是黑的，另一面是个通道，那头本来捧着天官印、盯着清虚砸门的乐烁，此刻鬼使神差地回头，直直和半个场子的人对上视线。
林长永无声地睁大眼。
好消息是界门没开在虚空，还开在了乐烁背后，一伸手就能捞到，坏消息是宗三、狗卷棘、伏黑惠、后援的熊猫四个在圆洞背面，无人提醒之下还以为界门没开。不好不坏的消息是，虚空是类似太空但更加严苛的环境，没有空气，不能物理传声这点是相同的。
先反应过来是乐烁。
他像演练无数次那般，熟稔地往界门打一道灵力，接着反作用力推开自己，胜券在握、不急不躁地远离开去。十步之外就是清虚道君，只要飘到他身边，让他注意到界门的存在，他就会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反手一剑斩除界门，斩断…东野平最后一丝儿生机。
所以，这一击他抽干全身灵力，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刚猛的灵力掠过虚空，穿过界门，径直向林长永。
旁边的花黛子挺臂而来，看着像想替他挡这一劫。没用，林长永十分清楚，他们之间隔着两臂远，花黛子不动脚是够不上的，动脚…大阵三秒后也会散掉。放弃了吗？闪开就没事了。不行！不能动，他是阵眼，也不能死，死了大阵立刻没，三秒都用不着。脑速嘭地暴涨，他死死盯着灵力袭来的方向，电光石火之间，他认清乐烁捧着的东西。
天官印！
他脑海里的法器大全动了，翻到昆仑神宫一章，五十年前停用的筑基弟子授天官印护身。此印不比蓬莱仙宗的方寸盒，之所以能充当筑基之赏，一是天官印名头好听，二是造价低防护力佳，三是有一处错漏，筑基之下通过识别灵力被动防御，自己的灵力打自己是不防的，所以只授予筑基弟子，但也坑了许多境界跌落的弟子，停用后只少量用于私赠。
机会！
林长永双目爆红，拼了，赌一把！
“高澹！护心镜！”
夏之间只有两个人闲着，一个是遵循静默命令不插手的秦御洲，虚空大阵的事他看也不能看，自己找了个地方待着不在现场，一个是碍于神奇体质只能一旁围观的高澹，他也成了现场唯一能擅自行动的人。
听见林长永叫，高澹一个激灵扯下脖子上挂的那口大翡翠，红绳带出一个巴掌大的八卦镜，它没有灵力不是法器只是个开运风水镜，遵母命一直带着，能反射一些不好的东西。一个激灵就朝林长永扔去。
很有勇气，但，来不及。
界门那头的先知缓缓勾起嘴角，他预见的未来岂是那么轻易改变？
那头护心镜才刚刚脱手，灵光已经透界门而出，直扑林长永面皮，近得林长永脑里已经开始回马灯，人生的第一幕是…水母？
突然闪现水母有一个西瓜大，软软弹弹。
拦住那道灵力的身体极限凹陷，又在林长永以为救命恩人要破的下一秒，咚地回复形状，将灵力原路反弹。贸然催动的咒力和体内灵力冲撞，吉野顺平哇地喷一地红，吓得钉崎虎杖大叫。乐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灵光反射而来，钻过天官印的护罩，打进心脉，震晕他的同时也将失却意识的躯壳猛推向冲虚。
六步远的距离一下少掉了一半！
林长永瞪大了眼，扯得眼角生疼。
乐烁被打晕时离清虚太近了，就算什么声音也没有，灵力散开的动静也瞒不过清虚，大能转过身来。这个动作落在林长永眼中极慢，慢得像他短暂的一生，他竭力睁大眼想要看清楚，最终只有白茫茫毛茸茸的一片。
“胖达全垒打！”
翻过界面落地的巨大熊猫抡起一个宇航服绑着剑的人，用尽十二分气力投射出去。临渊剑锋擦过天官印护罩，破风而至，锵地挡住清虚将出未出的一剑，仗着名剑之威，堪堪拦住剑锋，但也后继无力。宗三果断一脚踹在天官印护罩上，借力加重这一击。
这种做法很天真。
或者说筑基敢来拦他的元婴分念本身就很天真。拦的地点还在虚空那就更天真了。他们连可靠的移动方式都没有，一举一动不比凡人灵便多少。
清虚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狂妄小子！”
宗三也笑，薄唇轻扬，“前辈说的是。”
他确实狂妄。
他一脚踢回的乐烁现在离界门三步远，就算清虚一剑斩了他，这个空隙也足够慢一步进来伏黑、狗卷将人拉出界门。这事儿够他狂那么一会了。
但也确实只有一会。
恰如他所料，伏黑、狗卷接力将乐烁拖了出去，胖达扛着人沿着演练好的路线飞奔而去。一切如计划进行，只一项脱离了预想。
清虚没有追，他仍站在原地。
一个秘之间打开个缝儿，他便可以立刻闯入的距离。
“老道本以为乐烁小友所说离奇，故而想请二人对质。”
清虚沉声道，“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了。若是堂堂正正，怕什么对质？昔年东野寂道友寻我解梦，想来便是今日之征兆。道友不欲以苍生为祭，愤而兵解，老道只以为他定力不够，是我之过！是我之过！”
有没有可能一方频死现在不方便对质呢？
林长永感觉自己一脸血，低头脚边躺着个沾血八卦镜，一摸额头，真的一手红，“…前辈，大比出了纰漏，少主状态不好，实在无法对质，此事容后安排吧。”
还有些场面话，林长永说不下去了。
界门之后的陈郁在瞪他。起初他以为宇航服大限将至，接着骤然喷薄而出的杀意山呼海啸席卷而来，他才知道说错了话。
“天助我也！”
冲虚仰天长叹，“除魔卫道，便在今朝！”
不妙。
陈郁按下信息发送键，扔掉手机，口中大叫“宫副局长来了你们让开”，离开位置向吓得要大叫的林长永跑去，大阵内的所有人肩头一重，生生压在原地不能动。大约是很久没人当面撒谎，冲虚压着杀意，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在等莫须有的副局长走到界门边，但只等到陈郁一马当先邦邦两拳砸晕林长永的残影。
界门晃了晃，眼看要消失。
陈郁避开花黛子的老拳，扭头冲里面用日语大喊，“影子！”
不会日语的人专门学了一个日语词。
伏黑惠瞳孔不自控地扩张，几乎是条件发射，他捏碎了转化灵力的符牌，失去灵力供应，还能撑一小段时间的宇航服碎成纸屑漂浮于虚空。
界门啪地消失，这种情况谁都明白了。
受愚弄的道君震怒，“竖子尔敢！”
得快点！
伏黑惠咒力输出一刹那加快到极限。黏腻的影子迸涌而出，极限拉长裹挟被宇航服保护着的宗三、狗卷棘，以及快要窒息于虚空中的伏黑惠，狼狈远离秘之间与冲虚道君之间的连线。几乎是影子合围的一瞬间，浩瀚无匹的紫色芒光冲破秘之间，淹没背对敌人的道君。
背对，也是一种无法突入的形状嘛。
身披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从破烂的秘之间缓步而出。
“哟，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