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遁形-三十三
桔子粟/文
对谢恩行家进行的搜查,证实了时温的猜测。
公共空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特别奢侈而已,随手一件瞧上去平平无奇的家具,一拍一查就是五位数起价。
最多只能让人感慨,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低调奢华有档次,而已。
但卧室里却别有洞天,严丝合缝的窗帘后面藏着分裂的墙体,随意一推,白墙缓缓旋转,露出漆黑的通道。
嗅觉弥补了视觉的缺失,难以形容的奇异气味从黑暗里渗入鼻腔,很淡,如果不是刻意喷洒的香水过于突出,也许并不会让人注意到藏在后面的那点味道。
阶梯蜿蜒而下,连通地下室。
有人拍了墙壁上的灯,亮光从头顶洒下来,震惊却从四面八方侵袭。
“我艹,这是把电视里的刑房搬来了吗?”
不知道是谁先感慨了一句,惊呼声接连响起,终止在男人不屑的怒骂声中。
“什么刑房,睁着你那卡姿兰大眼睛瞧瞧,刑房里是这种东西,这是用来搞□□的!”
旁边的人立刻对这位科普勇士刮目相看,懂得真多。
时温沉默地走出喧闹中心,来到角落里。
皮鞭像一条蜷曲的蛇,盘在乱七八糟的工具上,血迹雕饰出斑斓的纹身。
有人走到她身边,蹲下:“就是这个了?”
她没说话,侧身让技术人员将皮鞭收起来,自己却蹲在原地不动。
她旁边的人也陪着静止:“看这些东西的破损程度,使用频率很高啊。”
总是这样,语言上不直接点出,语气却意味深长。
时温抬眸:“以你的经验,这是使用过后的正常痕迹,还是人为伪造?”
像处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声音要跨过漫长距离才能传达,静止了片刻后,孟彧缓慢地回过头来,两道眉毛正经地撇着:“很抱歉时副支队长,这个方面我没有经验。”
时温偏了下头,以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平静地应声:“哦。”
她兀自从地上站起身,目光掠过满满当当的墙壁,往上抬高,落在天花板中心,铁环竖直垂下,以得天独厚的自重沉稳地停在高空。
她拖了个人字梯过去,没给孟彧搭手的机会,一把扯开梯子,踩了上去。
“怎么样?”孟彧站在梯子旁,落空的手放进了裤子口袋里,脑袋微仰着,在灯光下露出完美的侧脸弧度。
但这份完美并不在时温的视线里,她的目光专注地集中在铁环上:“中心有磨损痕迹,死者应该就是经常被吊在这里。”
“如果谢恩行没撒谎的话。”她补充道。
手指藏在乳胶手套里,绕铁环一圈,停在最顶端,目光则顺势升得更高,一路到铁环牵引链扎根的天花板上去。
死者谢傲雪体重四十三公斤,比她大概轻了十来斤,但两人之间的次数差应该足以抵消体重差。
时温的手滑下来,重新握住了铁环底端,另一只手也跟着搭上了铁环,抓紧。
只是在一瞬间,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眼前的梯子陡然倒了下去,而站在梯子上的人早已悬在空中,全部的力量都寄托在那只半张人脸大的铁环上。
“......”
突然就吊起单杠来了也是挺猝不及防的。
时温没有理会突如其来的视线汇聚,任自己全身放松,唯有眼皮用力往上撑着,让目光去够头顶的天花板。
孟彧看着她那副认真执着的样子,有些好笑:“你总不能在这里一直吊到天花板裂开为之?”
时温扫了他一眼,说:“我觉得这个铁环上面不是特别结实。”
孟彧:“怎么说?”
他仰着脸,一手搭在眉骨处遮挡直射的灯光,另一只手则按在后颈上,像在给腐朽的骨架提供外力支撑。
时温松开一只手,朝他挥了挥,等他会意往后退开一步后,她松了另一只手,跳在了身下的空地上。
“你可以上去看看,铁环虽然有磨损,但是上面的链子还有天花板上的痕迹很新。”
孟彧仰望了一下那遥不可及的高度,果断地放低视线走到时温身边。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时温就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技侦人员正在采集现场的证据,她就地蹲下,手指往地上一抹。
“那个刚刚放在这?”
被问到的技侦点点头:“才搬开的。”
时温沉吟不语,站起身,又以同样的方式推开或移开了放置在室内的其他物品,全程目睹了她的行动的孟彧走上前:“积灰程度都一样?”
她点头:“差不多。”
拍了拍手上的灰,环视一圈室内工作的同事后,她抬脚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听身边的人说:“这么说,这里是临时布置的?”
时温一脚踩上两层阶梯:“基本能这么推断。”
走完最后一阶,她站在房间内,单手叉在腰上,两瓣自然上翘的嘴唇紧抿着。
她依然没想出来他这么做的意图。
“烂尾楼那边怎么样了?”孟彧问。
时温:“我打了报告,申请对烂尾楼进行拆迁。”
说着,她简单地跟孟彧介绍了下之前尹若晨调查的那些结果。
孟彧听了,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很:“有意思,骨头都挖出来了。”
他忽然变得很有精神,问,“这后面如果真有隐秘让你调查出来了,这起案子结束之后,你是不是有机会往支队长升一升?”
时温看着他,面无表情,难辨喜怒。
孟彧却没有要回避她目光的意思:“这个位置总有人来坐,让别人顶替了他,不如你自己上去,你觉得呢?”
对视几秒后,时温转开眼,往外面走。
他说得很有道理,可她不想承认。
“别自欺欺人了,时温。”孟彧却锲而不舍。
胆子越来越大,也开始直呼她的名字了。
时温没有停留,反而加快了脚步,但她还是听见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不会回来了。”
时温走出老远,一直走到房子外。
南方的雨期又早又长,往往是一个月两场,一场半个月。
密密麻麻的雨丝倾泻而下,她却仿佛看不见似的,没有停留,直接往外走。
一直走,沿着这条路走回到二十年前的夜晚,也是这样的雨,还打着雷,桂花让风雨打落了一地,顺着血水漂流,一直漂,不知道要到哪儿去。
她总比这些飘零的桂花好,至少知道自己的方向,也比二十年前的自己好,至少拳头更硬肩膀更宽。
她一直都这样坚信着,人是越变越好的,问题都是能解决的。
连家破人亡都扛过来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打败她。
所以,周已没有她也不难过,还是一如既往地工作。别人认为她踩着师父的尸骨上位也无关紧要,还是要继续调查下去。
最初她跟孟彧说,她当警察的初中是为了保护寻常人不再受伤害,其实不是,她没有那么高大上,她不过是想惩罚那些犯罪的人。
蔑视他人生命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这次也是,谁也别想愚弄她,杀死谢傲雪的真凶,她一定要揪出来。
不管意图是什么,杀人就是错的。
血债就要血偿,这才是那个最真实最极端的她。
周已,你看着吧。
无论你当时用了多少努力来引导纠正,最终还是要前功尽弃。
因为你的半途而废。
黑色智跑飞速驶出,溅起一地水花,穿越大半个城市后,停在宽阔的大门前。
流云形石碑屹立在中央,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石上,昭示着这块地盘的归属——
北州市一中。
车上的人下来直奔门卫室,亮出自己的警察证。
越过校长和年级主任,时温直接见到了高二490班的班主任,以及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钟铭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