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遁形-六十六
桔子粟/文
“温哥。”
时温回过头,刘钦炜从后面跑了上来,“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站着呢?多冷啊,赶紧进去吧。”
见对方只看着自己不作声,他有些懵,“怎么了?”
“没什么。”眼皮一低一抬,时温又恢复了正常,“走吧。”
一边往里走,两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刘钦炜一直跟进时温的办公室,门关上,他马上换了话题:“案子已经交过去了?”
时温脚步一顿,应了一声后,继续办公桌走。
刘钦炜跟在她身后:“不是说还有两天吗?我正想把你给我的嫌疑人特征告诉图侦,让他们对着筛选下,就听说不让查这起案子了。”
时温刚要去端水,闻言停下来:“你给出去了?”
副支办公室的沙发出了名的舒服,每个人进来都惦记着坐一坐,刘钦炜是老熟人了,二话不说瘫进去:“哪能啊,我聪明着呢,没给他们。”
他攀着沙发转过身来,神秘兮兮地说,“不仅没给,我还留了一手。”
时温:“?”
刘钦炜:“监控视频给他们之前,我还偷偷拷了一份。”
变戏法似的,他的手指上忽然多出来一个铁环,绕着转一圈,坠着链子的那一面便换到了前面,露出一个银色的u盘。
“当时我就想着,要是他不让我们查了,我们就自己查。”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真让我猜准了。”
不过他的得意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在看见视频内容的那一刻。
“现在大家走路姿势都这么不规范吗?”刘钦炜拧着眉毛,表示不能理解,“高中大学入学不都军训过吗?怎么还能人均膝盖内收?”
过一会儿又是,“这脚长鞋码子是怎么通过看就辨认出来的?”
忽然又一拍桌子,“欸这个像,哎呀怎么这么老了。”然后搓搓脑袋,“年龄也没标背上呀。”
终于,在他又一次摇头晃脑地吐槽“一个个都高低肩要不得啊”的时候,时温按了暂停键,然后回头盯着他。
刘钦炜立刻噤了声,和她对视不到两秒,心虚地移开眼,磕磕巴巴地:“那个,对不起啊,我这嘴......”
“你说得对。”
与之截然相反的淡定女声。
刘钦炜愣了下,惊讶地看着她:“啥?”
时温说:“你没说错,我们没有足迹鉴定专家那样的专业素养,很难凭着他们给的数据就从人来人往的视频里找出正确的对象。而且——”
她的目光落在u盘上,“这个摄像头还不是装在家属楼里,而是在距离家属楼五百米的路口,那个人不一定就走了这边。”
刘钦炜的肩膀塌下来,后背跌进座椅靠背里,转动着座椅:“那这可怎么办啊,没有一点能锁定凶手的线索了。”
“本来吧,那些物证虽然送走了,多少也在我们这里待过,应该还是能有一些结果的。但卢副局长这死命令下来,谁也不能继续查了啊。”他看向时温,“咱们最近是不是跟老卢犯冲了?”
时温脚掌抵地,借力往后一推椅子,和他保持齐平。
刘钦炜侧了侧身,面对着她:“虽然他一直是个老狐狸,但以前师父在的时候,面子上感觉还是挺向着我们的,现在直接面子都不要了啊。”
想到什么似的,很快解释,“你别多心,我不是说他针对你,就是觉得他最近怪怪的。”
时温侧头看着他:“怎么说?”
刘钦炜摇摇头:“就是怪,从师父......师父不在之后就怪得很,就......”
他想了半天,眉头拧紧又松开,最终还是叹口气,“算了,不说了。”
时温:“......”
他又问:“这个案子,我们还查吗?”
时温稍稍向后仰靠进座椅里,双手交叠搭在身前:“不止卢副局。”
刘钦炜懵了懵。
后脑枕在靠背里,时温偏了偏头,望着身边的老搭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贺知也在防着我。”
“啊?”刘钦炜有些跟不上,“他防着你做什么,不是,你们最近有什么工作交集吗?”
时温简要地说了一下来龙去脉。
刘钦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有些奇怪。我感觉贺知跟你关系还挺不错的啊,你们应该也认识蛮多年了吧?他不会不了解你的性格吧。你怎么会插手他的案子,怎么单单就要让人盯着你呢?”
他忽然抬起眼,盯着时温,神经兮兮地上下打量着。
时温:“干什么?”
刘钦炜咽了咽口水,煞有其事地问:“温哥,你不会有什么隐秘的亲戚外表纯良背地里其实是大毒枭吧?”
如此荒诞不经的问题,时温还当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
“我没什么亲戚。”她说。
“那就是我想多了,不是因为考虑你的感受回避你啊。”刘钦炜转了回去,脑袋后仰,换上了和她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想不到。”
“不过,”他抬起一点脑袋,“夏中强居然是个毒贩子,怎么没听我在分局的同学说呢。何明理那个老头子果然是不行,这个事情都没查出来。”
对于他在何明理那儿还有认识的人这一点,时温并不觉得稀奇,刘钦炜的人生格言一直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他也没辜负这句话,朋友遍布各地,算得上局里仅次于卢副局的“小灵通”。
时温问了一句:“他结案了吗?”
“没呢。”刘钦炜说,“不过好像快了吧。听我那朋友说,何明理最近频繁地往医院跑,每次回来表情得瑟着呢。”
他看过来,“不过温哥你当时不是在查这个吗?你查到什么了不?”
时温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只是简短地说了句“没有”,然后就岔开了话题。
她这句话肯定不是实话,但是她既然不乐得说,肯定有她的理由。关键是强问也问不出来还伤感情,刘钦炜也就跟着带过了。
“你今天去找周教授,他看着怎么样了?”
时温:“他很好,好到另人怀疑的地步。”
刘钦炜听不明白了:“怎么说?”
“他是周已的父亲,我希望他天天开心。但是,”她停顿一两秒,才接着说,“他的状态一点儿也不像老年丧子。”
“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要把悲伤写在脸上,只是……”她难得地叹了口气,然后就再也没有说下去。
刘钦炜大概猜中了他的想法,试探着问:“温哥,你是不是还在怀疑……还是不相信?”
时温:“卢副局长、贺知,包括周教授,这些人全和师父有关。”
聊着聊着,两人又绕了回来。
“最近这段时间变得很奇怪的这些人,如果让我找他们的共同点,我最先想到的就是周已。”
刘钦炜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都是巧合吧。”
还没什么太多的底气。
时温坚定地否决了他的说法:“过多的巧合,就是人为谋划。”
刘钦炜看了她一眼,终于把一直压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温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查这个案子?”
时温闭上了眼睛,沉默着没有说话,就在刘钦炜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这是我的心结。”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那张平静的面孔,突然就想起她对现场了如指掌的模样,以及那句“二十年前有一起类似的案子”,还有她讳莫如深的身世。
“我并不怪卢副局长,只是偶尔会想,如果周已在,他会让我查这个案子吗?”
刘钦炜下意识就回答道:“会的,除非是这个案子背后非常危险,不然师父一定会让你查下去的。”
“所以不会是周已委托卢副局长,让我不要参与调查吗?”
时温若有所思地说,“建立在这个案子没有牵扯面很广很危险的前提下。”
刘钦炜愣了愣,嘴巴张合了好几下,半天才发出声音来:“你是觉得……”
他很快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一直念叨着:“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时温没说什么,准确说,应该是没来得及说什么,摆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腾地坐直身子去看,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条消息一样。
刘钦炜下意识瞟过去的那一眼里,隐隐约约看到了屏幕上一个“孟”字,然后手机就被拿了起来。
“也许,”过了一会儿,时温转头看过来,“这些事情之间真的是有关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