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魏婴从浅睡中苏醒，当时天还未明，卯时刚过的鸡鸣之初。
蓝湛所处的软座此时已经没人，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清风汹涌着灌进房内。
“唔？”
“啊，你这么早出门干嘛？”
“昨夜脑子就没睡着，起来头疼得紧。”
魏婴夜里和衣而睡，这会又早起，精神萎靡地看着进门的人发呆。
昨天话说得太密，搞得三叉神经特别兴奋，于是乎脑海思绪纷杂cpu差点烧坏。
这不，这一脸茫然，眼神迷糊，坐起身半天也不知道下床洗把脸。
“想吃什么？”
蓝湛只得叹一口气走上前，拿着沾湿了的面巾，无奈地帮着他洗脸，还不忘轻言问道。
适可而止这个词语，魏婴这家伙就从来没有领会过。
昨天的事情，最颠覆三观的应该是出身姑苏蓝氏的蓝二公子。
但这最受影响的，居然成了早就成竹在胸的魏婴，还真是东边日出西边亮！
“嗯，吃！”
乖巧仰脸任由来人动作，沉吟半天才慢慢地憋出一话，却回答得没有重点。
魏婴这时候脑子里还在思考，狐妖现在的修行方式，未来必定会埋下祸端。
可出手隔绝掉两族吗？
那岂不是要背负起这一带百姓的存亡重责？
这路过一处帮扶一处，再大的家业都得被自己败精光了啊！
正是因为能力不足，但宏愿巨大，也就令魏婴倍感纠结，怎么也没能想出一个两全的主意。
“一加一等于几？”
蓝湛抿唇眼底微露不悦，手不由地用力些许，给人脸搓的通红一片，冷不丁又出声问道。
得，这冰冷的语气，能冻死个人。
也就魏婴这家伙全然无知无觉，吃痛地皱吧起脸蛋，陷入长考思索这个问题。
“一！”
“哎哟~”
掷地有声的回答下一刻，就遭到了暴击，魏婴捂着脑门张嘴就咬，照着蓝湛的手就是一口。
“······”
沉默良久过后，找回神智的魏大公子讪讪一笑，松开了牙关。
讨好地吹了吹那记清晰的牙印，抬眼偷瞄蓝湛的脸色，小心肝都揪紧了。
“啊哈哈~~”
“今天阳光不错啊~~”
魏婴回神后一脸心虚地转移话题，偷偷抽出蓝湛手里的面巾，把那一口整齐的牙印遮住。
满脸都是只要我看不见，那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表情。
“清醒了？”
蓝湛面无表情发问，一张白皙俊逸的冷面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缩成一团的魏婴乖坐着点头如捣蒜，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点点。
这家伙可是有点洁癖的，自己这么冒犯，少不得被扒一层皮！
怎么办？
救命啊！！
魏婴目不斜视盯着膝盖上的手，一碗清香的粥出现在面前，碗底磕碰的声音令他一阵哆嗦。
这时候哪还有心情想狐妖不狐妖的。
只想着怎么保住自己个的小命啦！
“吃完我们就进城。”
蓝湛抬眸看了眼鹌鹑似的某人，嘴角微微飞扬起一个笑容，冷声示意赶紧吃饭赶时间。
这里的情形太复杂，魏婴又一贯爱惹是非，必须赶紧离开。
此事宜早不宜迟，各人有个人的缘法，蓝湛这一点看得很开。
普渡众生是佛祖和仙神的活计差事，何必以凡人之躯行僭越之事呢？
前人有言，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此话咋一听分外刺耳，但却不无道理。
一个人何其渺小，怎么可能拔一毛能利天下？
若真是做到这般程度，也许这拔一毛的人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魏婴总是不知打哪里来的救世之念，行事虽周密却一直都是不顾念自身的。
只希望他早点意识到，惦念他安危之人，心情是何等惊忧。
俩人沉默安静地吃完一顿早餐，稍作整理便举步走出了房门。
步出地下庭院后，天际刚刚泛出鱼肚白。
山棱间隙之中，细碎的光线沿着树荫一路往下，正巧照映在村中的大柳树之上。
一股隐晦灵动的灵力波动，在这村中回荡来去穿梭，呼吸之间涤荡人心。
陈石从大柳树之后转道而至，正好撞见牵马欲走的魏婴俩人。
“啊，见过两位公子。”
“这清晨露重，公子们何不稍歇再走？”
这位村长一身棉质布衣，衣摆下方颜色渐深，迈步而出的足下更是沾着湿土。
蓝湛面色微凝，定眼在陈石的身上掠过，最后目光停留在他笑容可掬的脸上。
“村长早安。”
“我俩有差事在身，不便耽搁，正欲请辞。”
“可院内无人，只好便宜行事。”
“您来的正好，在下却有些言语想要亲自对您细说。”
魏婴笑吟吟朝来人点头，将马绳圈挂在烈焰脖颈上，抬手引请欲借一步说话。
见着目的尚未达到，两位贵公子就要离去，陈石笑意微微僵滞，心底更是一咯噔。
清晨的微风带着晨露的气息，这大柳树村端的是人杰地灵。
莫怪能在这一带早早孕育出狐仙，一切也都是天机使然。
“你们慢聊。”
“我去村口等你。”
蓝湛低垂下眼眸，笑望着村长微微颔首，轻声留下一句叮嘱，便侧身领着两匹骏马离去。
原地俩人齐齐目送蓝湛的背影消失，顺着正东面的小桥流水漫步走过。
陈石心不在焉，两手合并着间或拉扯衣袂，面上更是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流水的潺潺轻灵之声，令俩人一个心悦，一个却是心烦。
道是在美丽的景色，也敌不过一颗无心赏景的心。
“村长似乎有心事？”
魏婴抬眼望着陈石，漫不经心地含笑疑问，却也心知他此刻心情的复杂。
“我本家姓魏，但承继的确实夜家的家财。”
“家中师弟妹繁多，有一师妹唤作夜莲。”
“她非人非鬼，而是一池蛙化形。”
“村长觉得如何？”
见着村长迟迟不发一语，魏婴自顾自地笑谈起自己的家庭，面上更是露出欣喜的笑容。
倒是这话，把村长陈石惊了又惊，用一种惊疑的眼神看向说话的人。
“可是妖怪？”
“贵家主不担心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虽然是老调。”
“却也不无道理啊！”
陈石心中惊诧万分，脱口而出便是责问，忧愁的面目间都是哗然一片。
然而魏婴并不急着反驳，也不解释什么，自顾自说起的家中小日常。
比如夜莲漏夜潜湖，为师尊姊妹兄弟准备惊喜。
又比如，晨昏定醒刻苦修行，勤勉善亲。
更有对族人，领民的呵护爱戴。
对于重点缄口，但其中描述的情形，却分外温馨和乐。
于是，陈石心中闪过一念，亲朋之间，是人是妖又有何妨？！
待到辰正十分，魏婴浅笑着告别大柳树村，和蓝湛登上了进城的官路。
大柳树村也将迎来巨大的突变，是好是坏还犹未可知。
但，也是个好的开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