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毓瑶正想按着沈霄疯狂吐槽一顿,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阴差阳错的事情?
这时,手脚麻利的下人端着已经煎好了的药过来了。
赵毓瑶只得将吐槽藏在心里,想着晚上回将军府后再吐,眼下正事要紧。
她起身接过托盘,头发一甩对沈霄道:“我端进去,正好到了取针的时间,你在这里等我。”
她已经按捺不住狂躁的情绪想要问一问婆母,她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给旁人抢走自己夫君的机会?难道她对老侯爷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赵毓瑶站在门边清了清嗓子,“母亲,药已经熬好了……”
老侯爷用最快的速度打开房门,一脸殷切道:“是瑶瑶啊,快,把药给我吧,我来喂你母亲喝药。”
赵毓瑶:………
她现在有点不敢直视这位公爹,总觉得他比沈霄还冤大头。
赵毓瑶生怕自己眼中的情绪太明显,被老侯爷给看了出来,只把眼睛转到屋内的老夫人身上,“也好,那我便为母亲取针吧。”
老侯爷麻利的从赵毓瑶手中接过药碗,好似慢了一步便会被儿媳给比下去一般?他端着药碗殷勤的往床前凑,“来,阿婉,我来喂你喝药,瑶瑶只管帮你取针就行。如果痛你一定要说出来,别憋着。”
赵毓瑶看着老侯爷在床前献殷勤的背影,心中一阵无语,心情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么多年的时光,夫妻之间最美好的光阴,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但是老侯爷和老夫人之间的事情,何尝不是这个时代千千万万后宅之争的缩影?男权时代,女子在世人眼中只是附属品,跟一个摆件,一件漂亮的衣裳一样,喜欢时将你捧着;不喜欢了,你的死活男人们根本就不在意,因为比你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会前赴后继朝他奔来。
但凡有身份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他们甚至以妾室的多少来彰显自己的地位。他们握着权利,握着金钱,握着女人贪慕虚荣的本性;他们声色犬马,他们纸醉金迷,他们拥有女人们想要的一切。当然,他们也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但凡心性不坚定的女子,皆会变成他们的玩物,甚至前仆后继往他们身上贴,这是畸形了千百年的男权时代,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赵毓瑶越想越无力,越想越愤懑。
老夫人当着儿媳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不情不愿的张口,接过了老侯爷吹了又吹喂过来的药。
赵毓瑶看着老两口之间流淌的奇怪相处模式,有点想笑,又有点无语,更多的是感叹和惋惜。
所以说呢,爱就要大声说出口,你不说出口,对方怎么知道你爱不爱他?这不是给小三插足的机会吗?
但她也不便多言,取完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退了出去,把时间充分留给这对蹉跎了十几年的老两口,看能不能帮他们弥补回一些年轻时缺失的遗憾。
沈霄和赵毓瑶搬出侯府时曾跟老侯爷老夫人约定好,每隔五日回侯府与他们吃一顿晚饭。前段时间沈霄一直在忙,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了,自然要把约定给补上,所以今日小两口无论如何也要等吃过晚宴才回将军府。
趁晚宴还没做好的功夫,赵毓瑶觉得她还是应该去看一眼陆姨,毕竟这是她和沈霄婚后第一次回侯府吃饭,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虽然陆姨年轻时离间公爹和婆母的感情不值得被原谅,但她现在能够动认错,说明她有悔过之意。且当初在南疆时陆姨很是照顾她,这些情谊不能因为她当年犯过错就一笔抹去。
陆姨的院子与她这个人一般有着江南的婉约风格,只是如今这院子里处处透着深秋的颓败,树木掉光了叶子,花草枯萎得只剩根茎,整个院子看上去死气沉沉。
赵毓瑶皱了皱眉,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沈霄见她脚步顿了一下,忙拉住她的手臂道:“要是不想进去,便不去了吧?”
他现在对陆姨也膈应得慌,刚才听父亲讲述完当年之事后,他差点没暴走!既对父亲的境遇感到同情,又对父亲在感情上的迟钝感到愤怒,他怎么这么笨?竟然被两个女人耍了一辈子?他和母亲当年的婚姻竟然如此脆弱吗?这么轻易就被人给插足离间了?
还有母亲,她当年分明就知晓陆姨的所作所为,却没有拆穿她,还成全了她,让她能够陪着父亲去南疆生活。
他感到很愧疚,母亲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他,是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为了带着他顺理成章的在京中立足。
她为了让沈氏族人放弃争夺爵位,宁愿放弃自己的婚姻,所有委屈都一个人默默承受。
如果不是陆姨主动坦白,他和父亲恐怕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甚至还误会母亲是因为太过强势霸道,贪慕虚荣才导致一家三口分离了这么多年。
赵毓瑶抬头看向沈霄,见他神色晦暗不明,猜想他此刻一定不想再见到陆姨,便将他按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看一眼就出来。当初在南疆时陆姨待我很好,我去看一看她,以全了当初的情义。”
沈霄还想再说什么?赵毓瑶已经提前堵住了他的话头,“陆姨病着呢,你总不好进她的卧房,你还是就在这里等吧,我去去就来。”
沈霄这才老老实实闭上嘴,规规矩矩坐在石凳上发呆。
这院子让他的记忆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年幼,每当受到了母亲的责罚,他时常都会偷偷跑到路姨这里来求安慰。
陆姨一贯纵容他,总是陪着他玩游戏,给予他安慰,一直等到他心情好了之后才让小厮送他回主院。
他小时候一直很喜欢、很信任陆姨,如今想想,他都不知道她当年那些情谊是究竟真是假?
且当时他们的一举一动母亲定然也是知晓的,母亲当时一定伤心极了,自己的儿子竟然和抢走了她丈夫的女人亲近,任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但母亲也是真的大度,从来没有因为此事借题发挥,责备过他和陆姨。母亲定然是不愿意将大人之间的纠葛强加到孩子身上,宁愿独自伤心难过,也不让他幼小的心灵装着仇恨。
如此来看,母亲当年选择不拆穿陆姨的所作所为,定然是早已知晓了父亲中毒之后的后遗症是畏寒,只能去温暖的南疆生活,觉得她不能陪着父亲一同去南疆,倒不如让陆姨陪他过去,也好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她总是这样,即使为对方付出再多也不愿拿出来邀功,这才导致她和父亲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多。
母亲的性子太过骄傲,总是端着世家小姐的作派,从不肯服软。
沈霄深深一叹,唉,通过父亲母亲之间的事,还有岳父岳母之间的事,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都是小老婆太多给闹的!
女人是大老虎,一辈子养一只就够了,多了要命!
……
赵毓瑶跟着丫鬟来到陆姨的卧房,卧房内窗户紧闭,光线很暗;由于空气不流通,房内有股很重的药味。
陆姨仰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连她进来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醒,屋内只有陆姨的贴身丫鬟竹嬷嬷忠心的守在床边。
竹嬷嬷见赵毓瑶到来犹如看见了救世主,噗通一声朝她跪下,眼泪夺眶而出,“公主,求您救一救我家姨娘吧!她自从岭南回来,已经病了好几个月。如今越来越瘦,身子也越来越差,一日之中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奴婢虽给她喂了药,但那药却并没什么效果。”
赵毓瑶看见陆姨形容枯槁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惊道:“陆姨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八壹中文網
她忙来到床前,伸手替她把脉,一近到到床前,赵毓瑶鼻尖若有若无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心下一沉,皱着眉问竹嬷嬷:“嬷嬷,陆姨这几个月到底是些什么病状?她身上可有哪处出血?”
竹嬷嬷擦了擦眼泪,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好似那病症很难以启齿一样?
赵毓瑶脸一沉,“我是大夫,可不能讳疾就医,你若不说出陆姨的病症,我怎么给她医治?”
竹嬷嬷被赵毓瑶突然冷脸给吓了一跳,忙带着哭腔吐露实情:“是…是姨娘不让奴婢说。她这几个月身下一直流血不止,起初以为是月信,后来那血一直止不住。时多时少,淋漓不尽,看了好几个大夫都只说她是贫血气亏,只让她一个劲补气血。可越补那血流得越多,姨娘便不肯吃药了,人也日渐消瘦,整日没有精神,这一个月已经到了卧床难起的地步……”
赵毓瑶听完脸色大变,“什么?身下流血不止?你们看大夫时可有说过这个症状?”
竹嬷嬷一脸难为情,“大夫们都是男子,姨娘觉得这病症实在难以启齿,便从未说过……只是说她头晕眼花,小腹坠痛,人没什么精神……”
“陆姨从前在岭南时可有过这种情况?”
“有是有,但没这么严重过,最多只是月信十余日才干净……”
赵毓瑶又问,“那…她从前可有说过同房时疼痛难忍,好似刀刮一般疼?”
饶是竹嬷嬷早已在南疆嫁人生子,却仍是被赵毓瑶问得老脸一红。
她是陆姨待字闺中时的贴身丫鬟,陆姨的事没人比她更清楚,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到底该不该说?毕竟公主是老爷的儿媳妇,儿媳妇问起长辈的房中之事,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赵毓瑶见状无语极了,严肃道:“我是大夫,问你此症状是在确定陆姨的病症,好对症下药。”
竹嬷嬷终于下定决心,咬着牙点了点头,豁出去般道:“有,姨娘每次同房后都得痛上一宿,但她从来不说,也从不拒绝老爷……唉,她就是太爱老爷,总是报喜不报忧,生怕老爷不亲近她了……”
赵毓瑶更无语,“为什么不拒绝?自己明明就很受罪,还要咬牙忍着?这不是找虐吗?”
“哎呀……公主,您身份高贵,自然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但我们这些身如浮萍的女子,若是拒绝了自家男人那些要求,那不就等于把男人让往别人房里送吗?”
赵毓瑶:………
她突然感到很无力,是啊,天底下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特别是做妾的,哪怕是被痛死,也不可能会拒绝男人的求欢,因为一旦拒绝,那便有可能是将自己打入冷宫的举动。
能怪谁呢?谁不想堂堂正正、舒舒服服的活着?
要怪只能怪这世道太不公平,受伤的总是女人。
赵毓瑶深吸一口气,情绪变得很低落,“陆姨这样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多久了?”
竹嬷嬷一脸心疼道:“大概…快五年了……”
“什么?这么久了?她以前就从来没有看过大夫吗?”
“没有,这种病若是传出去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赵毓瑶又深吸一口气,隐忍着怒气问:“我记得父亲在岭南好似没有别的妾室?她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所以姨娘就更不能拒绝老爷了呀,老爷只有她一人,那是爱她的表现。咱们做女人的,伺候自家男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赵毓瑶听得只想摔碗,心情只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形容。
老侯爷不过四十几岁的年纪,医学上来说男人这个年纪只要没有恶疾,也算需力旺盛。更何况他常年在军中,身体康健,结合她家那位的耐力来看,他爹不会太弱,陆姨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都快成忍者神龟了吧?
赵毓瑶不禁有些佩服陆姨的恋爱脑程度,自己明明都很受罪了,还咬牙忍着?还自欺欺人认为那是男人爱她的表现?
爱她个大头鬼哟!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爱情?爱到最后把自己给爱死了?
赵毓瑶感到一阵无力,泄气的拿起笔来,想要给陆姨开一副药方,好减轻她的痛苦,“陆姨今年多少岁了?”
“姨娘比老爷小五岁,今年三十九……”
“唉~~”除了叹气,赵毓瑶已经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她心内用五味杂陈,陆姨还这么年轻,就得了宫颈癌,瞧她如今这瘦骨嶙峋的模样,俨然是到了癌症晚期,药石无医的地步。
赵毓瑶神色复杂的将药方递给竹嬷嬷:“嬷嬷,我现在要施针帮助陆姨醒过来,你照着药方去熬一碗醒神补气的药来。”
竹嬷嬷见天公主肯出手医治自家姨娘,不禁喜上眉头,忙小跑着去了小厨房。
赵毓瑶扎完最后一针,陆姨咳嗽一声悠悠转醒,她醒来看见赵毓瑶之后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脱出而口的话竟然是:“我怎么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