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
在帕萨莉的概念里,汤姆擅长很多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
冷战就是其中的一个,还是他相当拿手的部分。
不过,如今,当他冷战的对象是自己时,帕萨莉反而觉得不害怕了,毕竟她真的习惯了,而且自从想到以后会跟汤姆分道扬镳,且她要在这段彼此还有往来的时候对他更宽容和体谅一些,她就更看得开了。
但她害怕他把这种攻击性对她周围的人展露――哪怕是一点点。
换言之,她害怕仅仅就因为出于对她的愤恨,他便把气撒在她的朋友们身上。
这很有可能。
就像她了解汤姆一样,汤姆也很清楚她的弱点并将此作为攻击重点――她经常禁不住担心、保护周围陪伴和关照过她的人――哪怕他们只是无意中这么做也一样。
这是她身上一个十分鲜明的特点,就像汤姆的报复心能够定义他性格主要的一部分一样,这个特点也几乎能定义她的为人,以至于连汤姆都或多或少得到了这种罩拂――不论他是否领情,是否乐意接受。
比如,倘若有确凿证据能证明有人欺辱汤姆――比如克里特,如果他真的背地里欺负了汤姆,帕萨莉甚至觉得自己都有可能会罔顾汤姆的警告(他曾警告她不许插手),暗中瞅准机会给他点教训,让他离汤姆远点。
但她目前为止还没拿到任何证据能证明克里特对汤姆有过任何过分行为――唯一勉强算得上的线索还是初次来到社团时发生的那件事。
可那时候只有克里特和汤姆呆在一起,她并没有亲眼目睹,而汤姆死也不肯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除了经常跟汤姆搭话,克里特一直还算正常。
何况,他还对帕萨莉颇有关照,在斯莱特林休息室一众纯血派斯莱特林攻击她时,维护了她。
不得不说,这也削弱了帕萨莉对克里特的怀疑――不过也只是削弱了而已,她并未完全放下心来,每每看到他靠近汤姆,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有点紧张。
总而言之,在这种性格特点的驱使下,在跟汤姆发生冷战后,帕萨莉本能地为自己身边的几个朋友担心了起来――不仅担心,还十分自责。
毕竟要不是她跟汤姆发生争执,他们也不必有这种潜在危险。
是的,危险。
米莉安他们可完全不了解汤姆的脾气和为人,他的报复心,他到底为什么生气以及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安抚他。
更可怕的是,就因为不了解,汤姆的报复行为才会让人防不胜防。
想想看,会魔法、且魔法水平远高于他们这个年龄小巫师平均水准的汤姆如果起了心思想要报复谁,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哪怕时机不对,他也一定会耐着性子等到合适的时候一击必胜。
毕竟,驱动他这么做的是他根深蒂固的记仇性格。
这样一来,帕萨莉的这种情绪就一直持续到了回程路上――甚至还几乎达到了本学年最高点。
事情还要从斯拉格俱乐部聚会说起。
兴许是因为再见又要两个多月以后,斯拉格霍恩教授便召集了俱乐部成员们在火车的某个包厢里举办了本学年的最后一次聚会。
帕萨莉原本是跟米莉安、穆丽尔、伊格内修斯在一个包厢的,但坐了没多久,阿尔法德就从斯莱特林的包厢过来,告诉她斯拉格霍恩教授邀请她过去。
当他们一同踏进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包厢时,好几个人停止了谈话,望向他们。
坐在离斯拉格霍恩教授只隔了一个人距离的汤姆也抬起了黑沉沉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
“抱歉,教授,我们来晚了。”就在帕萨莉一眼与汤姆的目光对上、一时忘了要说什么时,阿尔法德便从容淡定地开口道。
“噢,没事,没事,坐吧,”斯拉格霍恩教授和蔼地说,“我们正在讨论防护魔法呢,说到这个,当时帕萨莉你的动作可真挺快的。”
他说着,朝帕萨莉眨了眨眼,“千钧一发之际,使用了一个漂浮咒。我敢说,没几个两年级能做到在紧急情况下反应还这么快、施咒还这么准确的。”
帕萨莉不好意思地笑了。
此时包厢里一片死寂。
几个高年级露出了或是不屑一顾,或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气氛不知怎么,有点尴尬。
“是啊,我们几个现在都指望她的保护了,对吧?”见状,阿尔法德懒洋洋地笑了,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这种古怪的气氛,兀自问帕萨莉道:“你那篇果冻咒运用到魁地奇防护措施里的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帕萨莉的脸更红了,她领会到了阿尔法德的好意――他在帮她解围。
可她虽然很感激他,却也因为他的帮助而觉得有点难为情。
“还在改。只不过是私底下写的一点心得体会罢了,”帕萨莉稍微镇定了一点,撒了个谎回答他,并希望他能理解她的实际意思――眼下,她并不希望当着大家的面讨论这件事,因为那感觉像是在买弄一样。
毕竟她才两年级,自认对魔法的研究还十分地肤浅。
阿尔法德没让人失望。只见他看着她,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便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了。
斯拉格霍恩教授见状也岔开了话题,说起了他一个在古灵阁帮助妖精做解咒工作的学生,谈起了那个学生遇到的各式奇怪咒语,最后又是怎么解决的。
一个高年级便立刻捧场,说能在古灵阁做解咒员成绩得十分优秀了,不愧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学生云云。
其他人也立刻不约而同地附和起来。
斯拉格霍恩教授被这种捧场弄得看上去很满意也很高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隙。
但尽管如此,他却还是摆了摆手,笑眯眯地鼓励大家:“你们这些小家伙尽可能发挥自己的强项,将来也前途不可限量。”
帕萨莉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一副跃跃欲试、急切想要证明自己的模样。
哪怕是矜持的斯莱特林学院高年级们,也是这样。
只除了两个人,阿尔法德和汤姆。
前者虽然礼貌,但周身散发出的兴致缺缺情绪却骗不了人;后者则即使挂着斯文的微笑,可一股比其他人强烈得多、傲慢得多的野心和狂热却从眼中流露了出来――这恐怕跟其他人也完全不同,并不是出于一种想要讨好教授的迫切,而是为了他自己,实现他自己的价值,证明他自己的才能。
更巧的是,这两人还都挺敏感,立即注意到了她不动声色的打量。
只见阿尔法德懒散地扬了下眉毛,一边止不住流露出调侃的笑意,一边稍微歪过点头悄声问:“怎么啦?你观察出点什么东西了吗?”
说着,他漫不经心瞥了汤姆一眼,接着又把目光放回到她脸上。
而汤姆呢,则用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了过来,顿了一秒,才礼貌地冲他们笑了一下。
这笑容看着斯文自然,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可帕萨莉却顿时因此更紧张了起来。
汤姆不高兴了。
这么说也不对。
他现在正跟她冷战呢,本来就处于“不高兴”的状态中。
可问题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出来,此时他的不高兴情绪是专门针对他们的――她和阿尔法德。
只不过,她不大确定是不是阿尔法德的神态惹恼他了。
要知道,阿尔法德总是一副无所谓、不咸不淡的样子,对不熟悉的人也好,对事情(比如学习)也罢,一向如此,因此经常让不熟悉他的人觉得他很傲慢、看不起人。
汤姆本来就跟她有矛盾,作为她朋友的阿尔法德如果这个时候无意中惹到了他,那是极为危险的――他说不定,哦,很有可能会暗中对阿尔法德下手,以此作为对她和阿尔法德的报复。
这么一想,帕萨莉赶紧拉了阿尔法德一下,转移话题道:“没什么,我们还是听斯拉格霍恩教授说什么吧,解咒听上去挺有趣的。”
阿尔法德不感兴趣地撇了下嘴,不过还是按照她说的做了。
这下,帕萨莉安心一些了,只要阿尔法德跟她两个人都沉默寡言地听教授讲话,那汤姆想必也就不会再注意他们了。
要知道,在斯拉格俱乐部,汤姆注意力通常都放在了教授那里,并不会给予不相干的人――除非那个人年纪跟他差不多,并也经常做出一些讨教授喜欢的发言,对他构成潜在的竞争性威胁。
毕竟,斯拉格霍恩教授并不是一个只顾着自己说话的老师,他其实十分注重引导大家讨论,如果有人能就他的话题提出什么有趣、新颖又颇具见地的问题和观点来,他会格外高兴。
他一高兴,兴许就能对这个人印象更深刻一些,意味着以后很可能会给这个博得他欢心的人介绍更多或者“身居高位”、或者“身兼要职”、或者“人脉广博”的学长和学姐们。
只要不傻,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讨好教授就是一件一本万利的事。
况且,斯拉格霍恩教授又是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得他喜欢的斯莱特林自然好处更多。
因此,汤姆这么积极,帕萨莉丝毫不惊讶。
而且,也如她意料中的一样,汤姆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发挥出了他平素广博阅读的成果,灵活的气氛应变能力和对魔法的敏锐领悟。
既然当下的话题转到了“解咒”上,几个高年级便迫不及待提出了一些问题,想要证明自己、讨好教授。
这些问题具有一定的专业性和深度,可斯拉格霍恩教授却并未表现出惊喜来――他只是和颜悦色地为他们做了解答,并称赞了两句。
接着是那两个神情高傲的高年级女生,她们提出的观点是:“很少有巫师用直接破坏原始咒语的办法来解咒,而大都专注于为每个咒语找到对应的反咒,这实际上在紧急情况下是很浪费时间的,并不实用。”
“哦,也有一定道理,”斯拉格霍恩教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仍旧没有多惊喜,“不过大多数情况下,破坏原始咒语也会造成危险。比如1875年,一个叫马克思-佩恩1的解咒巫师喝醉了酒,不小心把路灯拧成了麻花,他害怕让人知道他身为解咒员居然在麻瓜大街上施咒,便想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路灯变回来了事。但那个扭曲咒在他脱口而出的时候,由于口齿不清已经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因此惯常的解咒居然不管用了。佩恩情急之下,就采用了你说的那种办法,然后发生了爆炸,他的下身从腰部以下整个消失了,最后死在了圣芒戈。”
一片死寂。
这下高年级们都有些畏缩了,带着些许不安和询问地彼此对视几眼,沉默了下来。
他们一时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有意思的观点,问题或者感想了。
这个时候,汤姆便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他不慌不忙,巧妙地顺着“解咒”这个话题引出“魔咒结合的演算推导”。
“教授,我对魔法研究尚浅,因此不太确定,”汤姆略微皱着眉头,露出一副有些苦恼和困惑的模样来,“这种情况下,能否通过魔咒叠加的方式来解咒呢?这样就省却了改动解咒的麻烦。
要知道,通常流传至今的许多解咒已经经过了众多魔咒大师的精简和修改,容许改动的空间几乎没有,一不小心就容易发生意外。尤其是扭曲咒的解咒,更是符合这种情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解咒是一个如尼词源的咒语,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123年2。”
“您说的马克思-佩恩的例子里面,他只是把尾音发错了,最后的“s”发成了“th”3。而按照大多数情况下来看,尤其是对于扭曲咒这样并不算复杂的咒语来说,仅仅这样并不意味着它的词源就发生了改变。
咒语在尾音被读错的情况下,效果依然不变,仍旧扭曲了路灯,也正说明了这一点。如此一来,也就能推断,原本对应的解咒其实也会起到一定效果,只是作用不明显,因此佩恩才会认为解咒不管用了。若是这样,是否可以在原本解咒的基础上添加一个具有增强性质的咒语来解决这个问题呢?”
听到这里,斯拉格霍恩教授笑了起来,一只根胖乎乎的手指挠起了下巴――他通常只在感兴趣的时候才这么做――但嘴上说的却是:“可这要怎么做呢?在毫无先例的情况下,如果要擅自叠加咒语,就得进行演算,否则一样十分危险。但这种演算十分复杂,相信一般情况下,巫师们并不愿费这个功夫。”
闻言,汤姆不仅丝毫不怯场,还稍微显得自信了一点,从容不迫地说:“我最近受到了别人的启发,想到了一种更简单有效的算法……”
帕萨莉听着,惊讶地发现他的算法竟然是演变自那天跟她的讨论――果冻咒结合漂浮咒的可能性。
只不过,他现在阐述的这个算法比她最初运用的阿肯撒定律以及他当时采用的叠加演算法好得多――既简单又准确。
等他说完最后一个词,斯拉格霍恩教授便乐不可支地拍起了手,还笨拙地探过胖胖的身子搭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连说了三次:“哦,汤姆,你可真是机灵!”
“您过奖了,”汤姆谦虚地笑了,转而诚恳地望向其中一个斯莱特林高年级和坐在他对面、一声不吭的帕萨莉,“这还得感谢给我启发的阿纲斯特4以及与我讨论过类似话题的帕萨莉。”
“是吗?”斯拉格霍恩教授闻言,看上去更高兴了,也看向汤姆口中提到的人。
那名斯莱特林高年级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但几乎立刻就接受了这个意外之喜,高兴又不失矜持地表示“自己只是仗着年纪稍长,看的书稍微多一点,这才帮了点小忙”。
帕萨莉则使尽了浑身力气才没有把诧异表现在脸上――汤姆提到那位斯莱特林高年级的帮助并不奇怪,毕竟那算是他同学院的朋友。
可他完全没必要提到她。
毕竟他们两个在公开场合只是“还算熟悉”的同学,算不上朋友。
而私底下,帕萨莉也经常觉得汤姆并没有认真把自己当成朋友看待――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兴许只介于“一个勉强能交流的同类”和“一个配做下手、但却固执己见、死不追随的顽固分子”之间。
但即便这样,她也红了脸,既为他的话而感到一丝高兴――尤其是他们眼下还在冷战,他的这种友善表现就更显得难能可贵――可也产生了一些疑惑,继而更紧张了。
因为她拿不准他这么说到底是为什么。
是为了在斯拉格霍恩教授面前留下“谦虚友爱”的印象,还是别的什么。
但不管帕萨莉怎么想,反正斯拉格霍恩教授是相信了。
“这样再好不过了,”只见这位教授更满意了,“就该这样,相互帮助,才能共同进步嘛。”
剩下的高年级们见状也赶紧附和了起来。
“话说回来,”这个话题由此便告一段落,斯拉格霍恩教授转而问起了阿尔法德:“阿尔,你看上去很疲惫,是不是魁地奇训练太辛苦了?我听说你们离校前还在训练?”
被点名了,阿尔法德只好打起精神来回应:“是的,教授,为了学院的荣誉。”
“啊,那也的确能理解。”斯拉格霍恩教授和蔼地说,“要注意休息,我记得你已经很早就学会了制作提神药剂,为什么不给自己配两副呢?这样也省得去跑医疗翼。”
“好的,教授,我会的。”阿尔法德礼貌而乖巧地答应了。
然后,他再没话了。
见状,斯拉格霍恩教授明显有点失望。八壹中文網
帕萨莉推测,这恐怕是因为他没等到阿尔法德顺势分享魔药制作或是魁地奇心得。
毕竟阿尔法德是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还是斯莱特林之星。
对比之下,其他的高年级成员要么只是家世优秀,要么就是即将毕业,而阿尔法德不仅出身名门,本身还有很大潜力亟待发掘――他既头脑聪明,又身体灵活。
也就是说,他具备了成为一名完美有如模板男巫的几个必须条件――能文能武,家世优秀以及外表英俊(当然啦,这点是从女孩们对他的普遍态度来推断,帕萨莉本人并没觉得他的长相有多么出众)。
因此,斯拉格霍恩教授哪怕跟大家说得再起劲,也总是不忘把他点出来,让他说两句话。
可阿尔法德一直以来对教授的提携和栽培都没有太大兴趣。
起码眼下是这样。
因为他的性格离“乖巧”实在相差甚远,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只是因为兴致缺缺。
然而,就在气氛即将陷入尴尬的当口,汤姆突然开口了。
“说到魁地奇,我记得,阿纲斯特和米克斯5前两天似乎说到了飞天扫帚上所用的一些咒语的演变,是吗?”
这个岔打得既及时又恰当,不仅转移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注意力,还顺带把在座的两位高年级成员拉进了话题。
斯拉格霍恩教授果然起了兴趣,开始询问他们讨论的究竟是什么咒语。
那两个高年级便适时地开了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期间汤姆又颇有技巧地提了几个抛砖引玉般的问题,让更多人加入到讨论中的同时,还不忘时不时请教斯拉格霍恩教授有关知识。
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动且轻松了起来。
见状,阿尔法德则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而一直听讨论的同时、还不忘观察所有人的帕萨莉则再度紧张了起来,几乎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因为就在他露出那个笑容的一刻,汤姆十分恰巧地6向这边瞥了一眼。
尽管这一眼快得就像是一下子带过,甚至他的脸上也还带着笑意,但她几乎能确信汤姆捕捉到了阿尔法德漫不经心的笑容――并因此觉得受到了冒犯。
即便他现在仍然对着教授和高年级们彬彬有礼又言笑晏晏,也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对劲的攻击情绪,但他很可能会过后算账。
想到这,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人也几乎屏住了呼吸,无意识地抓紧了手下唯一能抓的东西来维持镇定――铺在椅子上的袍子。
然而,因为长袍袖子和下摆宽大,彼此又坐得近,因此她的袍子和阿尔法德的叠在了一起,她拉到的不是自己的,而是阿尔法德的袖子。
“怎么了?”阿尔法德感受到了袖子上传来上拽力,略侧过头来问道。
“什么?噢,对不起,”帕萨莉回过神来,低下头,这才发现抓错了袍子,赶忙道歉。
“没事。”阿尔法德耸了下肩说,但却一边抬起了眼睛,看了看对面时不时参与讨论的汤姆,一边又望向旁边的帕萨莉,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