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4
“我们只是朋友。这只是合作。这个人偶还是从你的疗愈魔法中获得的灵感。人偶是阿尔送的,仅作为研究使用。”
见他等了一会发现没得到任何回应,低垂的眼帘又迅速抬起,在碰到她的目光时又赶紧躲开,帕萨莉被恼火烧得有些滚烫的心渐渐降温和软化,最终还是忍不住有些僵硬地解释道。
而得到回答后,汤姆立即又飞快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微点了一下下巴。这让他显出一丝令人熟悉的故作姿态来——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因为每当做这个动作时,他总是显得很高傲。
不过,这个眼熟的状态和动作让帕萨莉的心不由舒展了一些。
然而紧接着,汤姆立刻又变回沉默和温驯的模样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在等她的下一步指示。
几乎是立刻,帕萨莉感到柔软下来的心开始渗出了酸楚的东西——她想问问他假期过得怎么样,却知道除非他主动提及,否则不该挑起话头。可这股酸涩逐渐蔓延,浸透了胸口的每一寸地方,让她越来越难受。
眼眶开始不详地发热,她想赶紧做点什么——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又要开始莫名其妙地掉眼泪了。于是,看到周围没有人,她伸手拉了他一下。
但这个动作似乎一下子吓到了他,他近乎飞速地往后退了一步并把手背到了身后,同时像无法忍受般立刻转身避开了她的注视。这个举动既像下意识的反应,也像早已下定决心后采取的行动——无论是哪种,此时都显得十分突兀无礼,几乎跟以前他小时候总不高兴地甩开她的手时一样。而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并感到尴尬——或许他觉得自己至少该掩饰一下——于是有些僵硬地侧着身体站在原地几秒,轻声说了句“你该主持会议了”,才快步走进了社团。
帕萨莉感觉像被人打了一耳光,脸和浑身腾地烧了起来,恨不能当场化为灰烬钻到地缝里去。羞耻和自责跳了出来,化为电闪雷鸣,无情地劈打皮肉下的每一根神经并毫不留情地用高温炙烤它们,让它们在焦糊味中蜷缩着扭成一股股麻花。她感觉浑身开始隐隐抽痛,狠狠唾弃自己为什么没能控制好情绪,表现得那么迫切。这下好了,他的嫌弃让她的关心显得那么廉价。她仿佛听到从身体内部传来什么硬东西裂开的声音——那是她的自尊心。
妈妈委婉地警告过她的,她也下定了决心,却还是越界了。
而且,令人更无地自容的是,即便如此,她发觉自己内心的某一部分依然像一盏无论如何也无法浇熄的海灯,在自尊心筑就的堤坝被冲垮、闪电巨浪席卷她体内每一处之际,仍固执地亮着自己的那一寸亮光——那是名为担心和好奇的光亮。她无法否认这一点——尽管如此,她仍想知道他的一切——想知道他如何度过暑假,是否想好了未来的计划,以及有没有彻底放下包袱,也想告诉他,她绝对不会因为伸出过援手就要挟他什么。
但不能。
本能扯住了她的头皮,像把躁动不安的马拉回来一样,制止她再往前哪怕半步——毕竟前方意味着她的世界将随着自尊海堤的倒坍而被耻辱的风暴彻底摧毁。届时,她将再也无力关心其他——她的未来,妈妈,朋友,爱好和平静自由的生活都将在她眼中变得一文不值。从此她的世界里就只会以那个阴晴不定、难以揣摩的男孩为中心,再无安宁之日。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把堵在喉咙口的硬块咽了下去。等到胸口重又冰冷坚硬起来,她才定了定神,也走进社团。
大家几乎都已经到齐了,她做了个简短的欢迎致辞,怀念并感谢毕业生地贡献,接着确认工作交接,最后安排本学年工作。做这一切时,她没再往汤姆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不过,她立刻就感觉到,当不再关注时,对方却又在注意她了——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在场每个人都在听她说话和安排,而他作为社员,自然不能显得反常。
这跟她没任何关系。她赶紧告诫自己,除非他主动表示想谈一谈或者愿意让一切回到之前的状态,否则她绝不会再迈出任何一步。
何况哪怕再怎样不愿承认,她也不得不面对自己先前的猜想——暑假冈特老宅之行已经彻底地改变——或者说,摧毁了他的一部分。因而她不再能像之前一样自信是最了解他的人。他已经对她关上了心门——就像对遇到的其他人那样。暑假跟妈妈的那一通分析也被证明并不完全准确——汤姆或许因为仍没缓过劲来而躲着她,可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还密切地关注她。
有一种可能是,在她邀请他去晨曦小屋并把那里当家后,他经过思考,决定重新看待她——像评估周围每一个人那样,观察她的为人,试探她是否想挟恩图报,是否别有深意,之后再决定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在她通过“检验”后,他会愿意跟她重新建立关系——他们也许会成为普通朋友,好一点的话,可信赖彼此的那种,甚至是彼此信任但不亲近的亲人。可这也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们的关系恐怕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并且这样一来,他算是把她一个人扔在了原地——在她那么真诚地发出邀请后,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好吧。她说过要尊重他的决定。可既然如此,他也别指望她就会因此难过到哭鼻子,也别以为她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他这么随便地对待她和他们的关系。
就算再也无法陪伴彼此,再也无法目睹他鲜活的模样,那又如何?她还有妈妈,自己的未来,米莉安和阿尔法德,还有在乎她的人。
想到这里,帕萨莉悄悄深吸了口气并拼命眨眼,努力缓解眼眶又热又痛的感觉。
但她不会输的,不会屈服。就像最初被妈妈留在慈善院,决心不随大流也变得粗俗不堪,她不会让他改变她,不会变得脆弱或患得患失。这么想着,她越发露出亲切温柔的笑容并略带害羞地同每个人都聊上几句,为自己过去的内向和缺乏沟通而向他们道歉,保证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会积极和大家一道,将社团发扬光大。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像以往一样,坐到了常坐的位置上,开始处理工作,写作业和看书。
可令人始料不及的是,汤姆居然又像从前一样,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上。只见他迅速打开书本并拿出书写工具后,开始写写画画起来,笔尖摩擦羊皮纸的嚓嚓声不绝于耳。
而尽管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帕萨莉也能感觉到,此时他十分专注——也就是说,十分放松。如果说有些人轻松时会滔滔不绝,有些人习惯发呆,有些人喜欢开玩笑,另外的则喜欢吃吃喝喝,那么汤姆放松时最突出的表现之一就是专心致志。因为只有当他觉得周围环境绝对安静或者不会对他造成威胁,他才会放心地集中注意力做一件事而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警惕突发状况。
察觉到这一点,也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胸口再度剧烈翻腾起来——他当她是傻子吗?才刚给了她一个大难堪,转眼就又放松地在她身边写起作业来,这无疑是对她的又一次羞辱。她必须得表明立场——如果他觉得心安理得,那很好,但别指望她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接受。她受够了。
反正他也在重新“评估”她了,不是吗?很好,那他可千万别高看她——毕竟她对跟他建立“新关系”——不论是“合作”,“普通友谊”还是“信赖”关系都不感兴趣。如果他们不能像以前一样,那就算了。
顾及周围有人,她只好捏了一下自己的笔,又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稿件,才带着一本作业起身去找自己手下的一个编辑——一位格兰芬多女生沟通任务并趁机坐在了对方身边。
汤姆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像熟睡时被什么动静突然惊醒般,浑身轻微一震并条件反射地迅速抬了下眼。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不合适似的,又赶紧垂下目光,抿紧嘴唇并稳住握笔的手,再次摆出镇定专心的模样。
帕萨莉看在眼里,觉得如鲠在喉。等快到了跟威夫特他们约见的时间,她便一刻也不耽误地起身收拾东西——因为这种窒息感已经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这个时候的城堡走廊里还有一些人来来往往,她在人们中间迅速穿梭着,觉得胸口随时都会爆炸——她想朝汤姆扔东西——魔咒,文具,书本,什么都行,还想毁坏他的东西——书本,笔记,文具和书包。她深深呼吸着,胸腔的每一次起伏都开始伴随着令人难以忍受的酸痛。她狠狠地眨眼——眼眶也又热又痛,让人更想发火了。
然后,她小跑了起来——不这样,她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往回走并把东西往他身上招呼——她有种感觉,他一定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毕竟以他的性格,肯定在她动身后不久也从社团出发,而且也一定会选择她现在走的这条路。何况一想到他很有可能正在看着她的背影,她就气得浑身直抖。
这个混蛋!凭什么“掂量”她?以为她会感到荣幸吗?见鬼去吧!
转过又一个弯,她抽/出了魔杖——手有点抖,但好歹在他赶上来前,成功给自己施展了一个幻身咒。
想到这下他肯定看不见她了,她感觉好了一点,慢慢爬上了八楼。
不过,因为汤姆的关系,此次有求必应屋的聚会注定愉快不到哪去。虽然威夫特和罗尔他们都很热心地同她分享假期的见闻和聚会成果,也很耐心地陪她练习并对她随后的改良表现出了礼貌的兴趣,但气氛异常别扭,更不用说空气里还弥漫着隐约的火药味——至少帕萨莉是这么觉得。
汤姆全程不太参与谈话,只是默默坐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垂着眼帘翻书,仅在威夫特问他什么问题时,才会抬起头说上一两句——而且即便如此,他也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
而她当然也没有认输,也只对威夫特和罗尔他们说话,硬是呆到了将近宵禁——看到有求必应屋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了八点半,才从容地站起来,表示不早了,得赶紧回宿舍。
威夫特和罗尔他们显然从聚会开始没几分钟就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努力地想缓和气氛,想让他们都参与到谈话中来。但一切都于事无补——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表现出想跟对方搭话的意思。
威夫特飞快地看了汤姆一眼,又望向她,脸上闪过愧疚的神色,随即表示要送她回去。
“噢,不用了,我们的宿舍离得太远,我自己能回去。今晚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们。”说着,她对所有人礼貌地笑笑,心里对除汤姆外的其他几个男生生出愧疚——因为他们两人,其他人不得不忍受将近两个小时的尴尬气氛。
但威夫特坚持护送她。
他们转身走向有求必应屋门口。拉开门出去时,帕萨莉用余光看到,房间里剩下的男生正有些六神无主地看向汤姆,而汤姆则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吵架了吗?”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后,威夫特小心翼翼地问。
帕萨莉抬起眼睛看向他,他立刻有些慌张地眨了眨眼,移开了目光——这样子让她想起以前他们刚认识时,他内向羞涩的模样。
她心情好了一点,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笑脸:“我跟汤姆的关系可没好到会吵架的程度。”
威夫特刷地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别扭的表情,看上去欲言又止——她从来没见过这位朋友有过这样的神情,不由又抿嘴笑了——心情更好了一些。
“……可你们……我是说,我以为……”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平静地说,笑容淡了一些。
威夫特又不安地眨起了眼,声音一下子更没底气了,可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但我觉得汤姆对你还是……”
“你误会了。”她又一次心平气和地打断了他的话,笑容彻底从脸上消失了。
这回,威夫特畏惧地瞥了她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回程的路上,他知趣地没再提起汤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帕萨莉都尽量跟米莉安和阿尔法德待在一起,把注意力更多集中到学业,研究和朋友们身上,尽量让生活恢复平静,没有再试图接近汤姆或者去寻找跟他搭话的机会,也尽力忍住不去看他。
不过,相对地,她总能感觉到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礼堂用餐时,前往各个课堂时,去周刊社团,图书馆,斯拉格俱乐部以及决斗小组的活动时,如影随形。而且汤姆做得很隐蔽,除她外,别人几乎无法察觉到他在关注她。比如,上课时,他会坐在离她和朋友们不远的前后桌,边跟别人聊天边听他们说话;用餐时,由于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的餐桌是挨着的,他便选紧挨拉文克劳餐桌的一侧,背对他们坐着;至于周刊社团,图书馆和俱乐部以及小组活动,他也采用了同样的办法。
想摆脱这种监视也不是不行——她可以回寝室或者跟朋友找个单独的角落。可她发现自己办不到,做不到故意躲着他。诚然,她不会再试图靠近他——她的自尊不允许,可这不意味着她能完全狠下心无视他的关注,故意跟他作对。
因为她很快就意识到,他其实并不是在“评估”她。他只对她跟别的男生讲话感到不高兴和神经紧张——她观察过了,每当她和米莉安或者其他女生说话时,他就不那么竖着耳朵听了。这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既恼火又难为情。他们马上都要成年了,他为什么不能成熟一点?
或许你知道原因。心里一个声音小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这就跟你看见他和伯格森或者别的女生聊得很热络时觉得刺眼是一样的。
胡说八道。她赶紧斥责,心却不由自主开始狂跳,赶紧催促自己想点别的。
可她依然无法像之前一样,放松同朋友们畅聊,甚至无法随心所欲地跟其他同学交流——
时间转眼来到十月,因为汤姆,她和阿尔法德还没详细讨论过跟奥古斯特以及名内尔合作的具体协议条款;她倒是看完了莱比那本关于草莓种植的书并还给了对方,可在接受对方给的一罐家庭自制草莓果酱时,明明汤姆只是背对着她坐在斯莱特林的餐桌边,她还是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米莉安对人偶的使用测试结束,把它交给了阿尔法德。而每当阿尔法德表现出对人偶的喜爱,她总无法附和地也说上两句,只能要么保持沉默,要么以制作人的角度提醒朋友不要太过顺着人偶。
她当然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她该做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但她总忍不住想他们去里德尔家那天他前后的种种表现。
她认真想过了,哪怕生气到恨不得砸坏他所有东西,用所有找的到的东西打他,也无法——完全不想撤回自己那天的话,仍真心希望他能把晨曦小屋当成放松休息的地方,真心希望在她面前,他不必装腔作势。如果他想监视她,就随他吧,反正他也没对她和朋友们做任何坏事,不是吗?
而且她感觉这兴许也会是他们最后的交集——再有一年,他们就毕业了。届时,他会马上搬出晨曦小屋吧?毕竟他还在一个劲躲着她,看上去无法接受她的好意。
“我敢说,一旦确定它没问题,专利申请后,这个产品会在巫师界掀起一股风潮。”此时阿尔法德满意地拖长强调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看到人偶正从里面探出头,后者抬头看向阿尔法德,眨眨眼后露出了跟他几乎如出一辙的笑容。米莉安见状忍不住直翻白眼。
“幸亏他目前是斯莱特林队的队长,不然肯定得遭到霸凌。”她小声对帕萨莉说,“他们队里可没有一个是温情脉脉的类型。”
“小姐,我可听见你说的每一个字了。”阿尔法德懒洋洋地说,可语气和神态看上去并不在乎。
帕萨莉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很快又不自觉地抹去笑容,严肃起来:“阿尔,它只是魔法装置,你得铁面无私一点。”
“你可真是凶巴巴,萨莉,”阿尔法德不以为然地说,人偶彻底缩回到了他的口袋里——似乎害怕面对帕萨莉的冷脸。
一旁的杰特也忍不住笑起来。
现在是高级草药课课间,他们四个坐在一起聊起了天,话题总会落在人偶身上。然而汤姆和威夫特就坐在他们斜后方,让她说起话来总是束手束脚。而且令人又好气又好笑的是,汤姆每次都能把握最恰当的时机,在他们入座后抢到离他们比较近的位置。当然,这或许也因为别人总是无意识给他和威夫特他们让道。
“不过,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你可以试着改良一下人偶说保密词时的卡顿问题。”玩笑过后,阿尔法德又认真起来,边对帕萨莉说边安慰地拍了下人偶,“这个地方让它显得不那么真实。”
帕萨莉点点头,“我也发现这个地方需要改进,还有别的吗?”
“我觉得保密词可能并不能真正意义上满足人们对于保密性的需求。”阿尔法德斟酌了一下,口吻中透露出一丝暗示,“对于真正不想走漏秘密的人来说,普适性的人偶可能并不合适。”
“你的意思是,进行产品分类吗?”帕萨莉眼睛一亮,被这个主意吸引了全部注意,将不远处的汤姆暂时放在了一边。
阿尔法德笑了,灰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宾果。我们可以初步把产品分成两类,平价和高端定制,怎么样?”
帕萨莉的眼睛也亮了,但很快又犹豫起来:“或许我还是该试着先申请专利,然后再想这些。不然说不定会出现仿品。”
“这并不冲突,”米莉安凑过来插话,“我问过奥古斯特了,他说他当时做了好几手准备,一边做产品,一边制订销售规划,同时向公会发专利申请。”
“奥古斯特还在租你家的房子吗?”就在帕萨莉想问具体情况时,杰特插/了进来,问米莉安。
米莉安安抚地拉了他一下,转身小声对他说起话来,脸上露出安抚的神色。
帕萨莉和阿尔法德对视一眼,后者试探性地问:“最近你没再跟他联系过吗?”
“奥古斯特吗?你不是说你会负责沟通吗?”帕萨莉有些心虚地地反问阿尔法德并试图转移话题:“还有名内尔前几天也让我催你一下,尽快把合作协议给他。”
可阿尔法德不仅没计较她的偷懒,反而心情很好地轻快点了下头说:“对,我是说过。其实这两天我正在拟协议,正要跟你说。”
帕萨莉顿时愧疚起来——因为魁地奇赛季快要来临,阿尔法德这个月其实很忙,可正是她的缘故,导致事情拖到了现在。另一方面,听到阿尔法德又一次保证全权负责沟通和协议的事,她也松了口气——毕竟奥古斯特也是朋友,她总觉得跟很不好意思跟对方仔细协商这些事。
毕竟一直以来,她跟奥古斯特的信件往来仅限于交流装置制作和魔法见闻。而且她有点怀疑,作为不那么熟悉的朋友,一下子真成了彼此的“合作伙伴”,是否会影响到他们的目前为止建立的友谊。要知道,“合作伙伴”本身就很具功利性,万一他们在谈及金钱和产品版权合作条款方面产生分歧,导致不愉快怎么办?她可不想得罪甚至失去一个有意思又相貌漂亮的朋友。
诚然,她和阿尔法德正是这种朋友加合作伙伴的关系,可阿尔法德不一样。且不说她足够相信他的人品,哪怕以最理性客观的视角看,阿尔法德能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也非常有限:友谊,产品使用权,产品收益的三成——这是后来他们商议合作协议时,他自己提出来的。她本坚持要给他六成,因为清楚应酬和销售有多么繁琐和耗神,可他坚决拒绝了,表示作为产品制作人,她才该拿更多。而阿尔法德的大方不仅是出于友爱和对她能力的肯定——更多跟他的出身分不开。他从小就过着富裕的生活,对金钱并没有过多执念,只需谨慎经营好布莱克家留给他的那部分财产便可一生衣食无忧。
如此看来,无论从情感还是理性角度,这位斯莱特林朋友都无懈可击,她当然愿意对阿尔法德报以全心全意的信赖。
“可你最近很忙吧?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毕竟魁地奇赛季马上到了,你们最近都在加训。”帕萨莉关心地问,“周刊社团的事你可以放一放,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副手,在你顾不上的时候顶上。”
“那再好不过了。”阿尔法德冲她咧嘴一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
帕萨莉也忍不住抿嘴笑了,但终于又想起了坐在斜后方的汤姆,慢慢收敛了笑容。
“别这么心事重重,”见状,阿尔法德宽慰,“我会弄好一切的。”
她更愧疚了。
生日这天早上,阿尔法德把人偶还了回来并送了一张精品魔法娃娃商店的购物券。这是她目前为止收到礼物最多的一次生日——米莉安及她们全家给她的,妈妈的,艾弗里家的,奥古斯特的甚至还有杰特的。
米莉安表示他们今晚要给她庆祝一下,地点就在城堡的一间空教室:“不过,得牺牲晚餐时间了,我们吃完饭就得去训练了……”
帕萨莉笑嘻嘻地挽住了她,表示没关系。
令人惊喜的是,当天晚饭时分,柳克丽霞,伊格内修斯和穆丽尔也都来了,穆丽尔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瓶火焰威士忌。
“我还没成年!”帕萨莉拼命躲开穆丽尔递过来的酒杯。
“得了,你肯定早就喝过气泡酒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斯拉格俱乐部还有巴黎之行,“穆丽尔说着,一仰脖子把酒喝掉大半杯,只留下了一点底,随即倒上果汁,敷衍地搅和了一下硬是塞给她:“这下可以了吧?这可是生日酒,拒绝不吉利。”
见她这么说,帕萨莉只好抿了一口,但意外地发现甜丝丝的,几乎尝不出酒味。
接着,穆丽尔也用同样的办法让阿尔法德,伊格内修斯,杰特和米莉安都喝了点酒。
神奇的是,喝过酒后,大家立刻抛弃了拘谨——毕竟穆丽尔,柳克丽霞和伊格内修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跟他们一起聚了。柳克丽霞带来一个小小的留声机和唱片,于是他们放音乐,跳起了舞,跳累了,就坐下聊天打牌。
用餐的两个小时很快过去,米莉安,阿尔法德和伊格内修斯都得去训练了。他们一走,其他人也都一个个离开了。
“亲爱的,明年就成年了,我送你的那瓶药,想放到过期吗?”临走时,穆丽尔凑过来对帕萨莉说,略带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吹红了她的耳朵。
见她有些恼火地推开她,穆丽尔哈哈大笑,挽着柳克丽霞走了——她们得去写作业,因为已经开始准备n.e.w.ts考试了。
帕萨莉一个人慢慢往回走——今天是生日,她不太想去社团了,而且刚才就着饮料下肚的火焰威士忌后劲上来了,让人有些昏昏沉沉。她想睡一觉。
此时,城堡里人不多——大部分都在教室,图书馆或者休息室之类的地方写作业,就连幽灵和画像也安静了不少。
她走上一级级台阶,感觉头越来越晕,浑身懒洋洋的,甚至有些记不清自己走到了几楼。
汤姆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甚至没看清他是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
但他叫住她的地方恰好在一个立着盔甲的拐角,对面是一扇窗户,透出黑漆漆的夜空。
“我有东西给你。”他说,低头看着她——真奇怪,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找她说话并正视她的眼睛。这让她不由有些出神。此刻,这双漆黑的眼睛里闪着很多东西——决心,紧张,还有别的什么。
他们长久对视着,继而不知何时,帕萨莉感觉不那么难受得只想睡觉了,反而进入了一种神奇的舒适状态——脑子变得非常放松,像进入深眠一样,什么都懒得想,脚底也轻飘飘的,身体好像躺到了一片云里。
“跟我来。我给你看。”汤姆轻声说,然后伸出魔杖,在自己和她的头顶都点了一下。
她顺从地伸手拉住他的另一只手。这回,他没有避开。
他们穿过走廊,走下台阶,一路向下,来到二楼的女盥洗室。
桃金娘不在了——不论是身体还是幽灵状态的她,眼下都不知所踪。这里一如他们之前来过的样子。
进门后,汤姆又挥动魔杖,降下隔绝声音和窥探的魔法,随后拉着她走到了那个熟悉的洗漱台,发出了轻轻的嘶嘶声。
耀眼的光闪过,洗漱台沉了下去,露出了眼熟的入口。
“跟着我,好吗?”汤姆问,语气轻柔耐心,像在教导孩子一样。
帕萨莉点了点头——她感觉自己已经躺在了云团里,什么都无所谓了,不想动脑筋,也不想做多余的动作。
汤姆放开她,首先跳入洞口,她立即跟上。
洞口在他们进入口立即合拢了。
他们一路向下滑,直到又从扁平的出口降落。
汤姆先落地,随后在她降落的一瞬间变出了垫子,让她坐在上面,再将她拉起来。
斯莱特林的密室也跟原来一样。但这在她看来没什么稀奇的——她并不在乎。
他们一路走到了斯莱特林本人的雕像下才站住脚步。
“站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要动,好吗?”汤姆注视了雕像几秒,转而平静地望向她说,语气更加温和——几近温柔。
帕萨莉点点头。
汤姆脱掉了外袍,扔到一边,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边挥动魔杖边吟诵咒语——这咒语听上去很古老,但完全是所有美好最极端的反面。哪怕汤姆的声音已经十分轻柔也无法掩盖咒语的寒意。这种寒意起初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凉嗖嗖,但很快就让周围变得阴冷,激得人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像被丢入冬天的湖水里,冰冷沁入肌肤,啃噬骨头——本就阴冷的密室气温似乎也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漆黑的地面似乎都要结起霜来。
帕萨莉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把长袍紧紧裹住全身。可即便如此,她的上下牙依旧止不住地打架,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迅速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
与她相反的是汤姆。他的额头,鬓角和脖子上结出一颗颗巨大的汗珠,不断滑落,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水印,很快沾湿了头发和领口。可他并非是因为觉得热才这样:咒语发挥了功效,他也紧紧环抱自己,接着难受地喘/息起来,身体僵直地向上顶,像在承受什么重压——如果抗不过去,就会被压死。
与此同时,一些细细的银丝状物体——像头发般的东西开始从他的头顶冒出来,而他则紧紧咬着牙,面部越来越扭曲,太阳穴和脖子上青筋暴起,露在外面的皮肤很快被汗水洗得光溜溜。
接着,喘/息变为呻/吟从他嘴里溢出来。他跪倒在了地上,头磕在了上面,发出“咚“的一声响,跟呻/吟一道,在密室里隐隐回荡着。可他好像压根感受不到头部撞击带来的疼痛,只顾用力撕扯自己的衣服和皮肉,像是要把自己扯成两半。
银色的丝线还在不段地从他头顶冒出来,逐渐汇聚,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从他身体里抽出东西,再凭空编织。
汤姆开始躺倒在地上挣扎起来,呻/吟变为喊叫,再是尖叫,最终化为一声声长长的、凄厉的惨嚎,在空阔的密室里叠加回荡着。漆黑的地砖上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有汗迹也有血迹——那是汤姆开始用力咬自己的双臂并狂乱扭动时留下的。
头顶上,斯莱特林的雕像冷漠地注视着前方,对脚下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同样冷酷的还有汤姆上方那双看不见的手——它们还在无情地抽取着银丝并飞快地织着。渐渐地,如云似雾的东西有了形状——那是一个银色的、与他等身高的身影——有着他的轮廓,头发的形状,但看不清五官,好像他的影子。
彻底成形后,影子顿了一下,落到了地上,随后转身,慢慢朝立在不远处的帕萨莉走去。
在她身前站定后,它略微弯腰,然后抱住了她。
下一秒,它消失了。
汤姆的惨叫已经平息下去,满室只剩下他疲惫又痛苦的喘/息。
他歪着身体躺在地上,衬衣被扭得全是褶皱,扣子崩开了好几颗,不少地方撕裂,裤子也揉得一塌糊涂,浑身被汗水浸透,到处都是斑斑血迹,鞋也在挣扎中也被踢掉了,分别散落在不远处。
然而他只是无力地瘫在那里,过了好久才费力地撑住自己翻过身,艰难地爬行——就像在泥淖里挣扎一般,直到染着脏污的指尖碰到了帕萨莉的鞋尖,才突然像是有了一点力气般,向前扑了一下,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下一刻,好像获得了更多力气,他慢慢爬了起来——握住帕萨莉脚踝的手松开,转而拽住了她的长袍,紧接着另一只手也伸了上来,扯住了她长袍的另一端。
兴许是力气太大了,帕萨莉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汤姆马上松了点手——好在他这时也已经站了起来——站在了她面前,就像刚才那个银色的影子一样。
只不过他的头仍然无力地向前耷拉着,垂在帕萨莉的肩膀上,两只手则虚虚地扶着她的上臂,好像她才是支撑他的东西。
“生日快乐。”许久许久后,汤姆抬起头望向她,漆黑的眼睛里夹杂着痛苦过后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安宁的极致平静,仿佛跟她一样,他此刻也躺到了云彩里。
但帕萨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领口,对一切都无动于衷——事实上,哪怕刚才汤姆那么剧烈痛苦地挣扎,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她的意识早已深深地沉入云层,与云絮化为了一体。
“生日快乐。”汤姆又说了一次,声音嘶哑。他长久地注视着她,然后极慢地一点点靠近——好像初生的幼鸟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出蛋壳般,直到挂着干涸血迹的嘴唇轻轻碰到了她的,他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