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0
典礼开始后,大家都跟随指引人进入宣誓厅就坐。
会场不大,但也施了精细的魔法,天花板上垂下的藤蔓上开着很多小花,花瓣不停落在宾客的头发和肩膀上后又消失,很像巴黎交流会上的场景魔法。魔法部官员跟证婚人站在一起——后者是一位年长的男性巫师,据阿尔法德说是格丽泽尔的祖父,也就是安排她相亲并决定让她结婚的人。
新娘由两位花童领着走入,身后跟着两位伴娘。
等在宣誓台前新郎身边站着一位伴郎,跟他长得很像,看样子他们是兄弟。
格丽泽尔穿着金色的礼服,头戴白纱,神情温柔,非常美丽恬静。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直到魔法部官员宣布双方结为夫妻并施展祝福魔法——一股金白色的光从杖尖里蹿出来,在空中撕裂,接着分为两股,向两位新人飘去。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分离的两股光芒在新人头顶上盘旋了几秒,就猛地消散在了空中。
这跟在柳克丽霞婚礼上见到的不一样。
就在帕萨莉疑惑是否不同的婚礼上这个环节也各有差异时,宾客们发出了一阵意外的、低低的骚动——
新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新娘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两人都转向了魔法部官员和证婚人——也就是格丽泽尔的祖父,似乎在寻求指示。后者顿了一下,凝重地点了点头,前者就重新又施展了一遍祝福魔法。
然而这回,事情也并没任何改观。两位新人握着彼此的手,无措地涨红了脸。格丽泽尔的祖父脸色不太好看。
宾客们面面相觑,新郎和新娘的父母和近亲更是忍不住站起来上前,把宣誓台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开始出主意。
很快,讨论随着他们音量的变大而升级为争论。
新郎的弟弟——也就是伴郎,不高兴地要求换一个施咒人,魔法部官员则面红耳赤地争辩自己做这个工作已经快十年了,从没出过岔子。
宣誓厅内的客人们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有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的则靠近宣誓台,想看事情到底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礼堂内很快陷入了一片嗡嗡声。
不过,很快,格丽泽尔的祖父平息了争执,也让礼堂为之一静:“请冷静一些,这是格林格拉斯和科斯塔家族的婚礼。这里头看样子是出了一点小状况,但我认为我们该先紧正事才对。”
“说得没错。这只是一个小意外,我们该高高兴兴的。继续下面的环节吧。”另一位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口音很重的老头也立马开口赞同,只不过脸色沉郁——看样子他是新郎家族的家主。
这番表态立刻让伴郎和魔法部官员都冷静了下来,仪式得以继续进行。
“这可有点尴尬,”阿尔法德凑过来轻声搭话,帕萨莉点了点头,不由想到了自己曾送给格丽泽尔的人偶和前几天汤姆的警告,有了不详的预感和一个可怕的猜测。
“宣誓很少会出问题,除非其中一个人已经跟人缔结了婚约,但格林格拉斯的婚约是早就定下的……”阿尔法德继续低声说,疑惑地看着新人在格丽泽尔祖父的主持下接吻,大家礼貌地鼓掌,会场重新恢复正常。
帕萨莉目睹一切,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哪怕接下来的环节中一切正常——用餐,新人在大家的见证下去户外拍了一些照片,又领舞,最后乘坐马车离开。
新婚夫妻一走,宾客们也很快都散去。
思考再三,她忍不住撤掉了大脑封闭术,把之前跟格丽泽尔交易的具体细节通过大脑连接魔法告诉了汤姆——由于之前这件事没给任何一方带来麻烦,她也就没把细节告诉他,而他也没再追问。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不用担心,”顿了一会,汤姆的声音从大脑深处传来,听上去非常镇定,好像她只是不小心摔碎了一套有点昂贵的茶具,“你送她时并没指明人偶的用处,不是吗?假如后面出了意外——这两个家族发现出席婚礼的不是格丽泽尔-格林格拉斯本人,经调查之后,发现线索一路指向了你,你也只需一口咬定当初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礼物,还是她自己要求做成这样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既然格林格拉斯把你置于这种境地,你也就没必要顾及她了,不是吗?何况她也不可能跑出来反驳你——我想从决定逃婚开始,她就已经不在乎这些名声和家族之类的了。
目前你的重点该放在挽救局面上——你得坚持认为自己没错,不论到时候多少人指责甚至谩骂……人们都是这样,假如没有定论,被控诉者又坚称自己无辜,那么旁观者就会产生疑虑,最近陷入争论。一旦出现这种局面,你就赢了一半,剩下的只需要……”
“保证产品质量,诚信经营,最终无需自证,顾客就会替你说话。因为他们其实才不关心别人的对错,只在意自己是否获得了该有的东西。”帕萨莉深吸了口气补充,可还是忍不住想假如格林格拉斯和科斯塔家族发现那个跟格丽泽尔一模一样的人偶出自她之手,会给她和阿尔法德带来怎样的影响。
首先,这件事会连累阿尔法德——他可是来自赫赫有名的布莱克家,如果让人怀疑他背叛家族和所在的圈子,那对他和布莱克家都是很大的打击。
其次,假如纯血家族的圈子认为她帮助格丽泽尔叛逃家族和婚姻,她就别再想从这些人口袋里赚到一分钱。
最后,也是更主要的——事情一旦败露,她和阿尔法德的友谊恐怕也就走到了尽头——他不可能为了自己跟家族闹掰。
“有能力者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到时候你不用依靠任何人,那些人自己会贴上来。”察觉到她的想法,汤姆打破了沉默。
他的话让她血管里冻结的血液回暖了不少,心也不再继续坠落下去,稍微振作起来一些:“事已至此,的确是我的错。既然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你说得对,总有再次崛起的机会。只是不能连累阿尔和他的家族……”
“布莱克家可用不着你操心,”汤姆立刻说,声音里带上了恶意,“延续了百年的家族自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这点冲击根本算不上什么。我认为你还是该好好担心一下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假如东窗事发,布莱克很可能会在家族的压力下把你卖给格林格拉斯以及科斯塔家族……”
阿尔不会的。帕萨莉想说,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既然到时候他们的友谊宣告破裂,阿尔法德还会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帮她吗?他能不落井下石,她就该心怀感激。
汤姆对她的沉默感到很满意——她能感觉到他无声地笑了。
“而且这段时间你也得特别小心,如果有不明信件物品,千万别收,收到也立刻毁掉。你必须得相信,你没有错,否则别人也没法确信你没参与这件事。”等了一会,他又安抚般地说,但声音听上去愉快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
帕萨莉被惹恼了——诚然,他帮忙分析了情况,也出了主意,可此时毫不掩饰地乐见她和阿尔法德的友谊岌岌可危。
没好气地升起大脑封闭术把他隔绝在自己的脑子外,她深吸了口气,迅速想好了接下来首要做的事——不论如何,得先把朋友从整件事里摘出来,哪怕他们之后形同陌路。
“你看上去心神不宁,怎么了?”阿尔法德注意到了她的脸色,从格林格拉斯家一出来,就悄声问。
帕萨莉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里不由涌出了更强烈的愧疚和难过——阿尔法德一直以来都是很忠诚可靠的朋友,可她竟然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而且,跟桃金娘那次意外不同,这回她没有理由瞒着他——只不过一旦说出一切,她肯定会立即失去他的友谊。
这或许是以往不坦诚的报应。她忍不住想,闭了下眼睛又睁开,随即缓缓开口:“格丽泽尔应该是逃婚了。格林格拉斯和科斯塔家很快就会发现。
因为这事我参与了。婚礼上的新娘……恐怕不是格丽泽尔本人,而是一个人偶。”
阿尔法德愣住了。
沉默。
瞪着她足有一分钟后,他了然地笑了,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赞许地大大点了下头:“萨莉,不得不说,这一局你赢了……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个玩笑真的……”
“我说的是真的。”帕萨莉吸了口气轻声打断他,继而把给格丽泽尔人偶的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从格丽泽尔那里获得纯血家族守护魔法——不过对汤姆参与的部分做了修改。
“还记得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劲吗?就是她刚订婚时,我在对角巷碰见她,她突然表现得像中了咒一样?我记得你让我离她远点。但我发现——没法忍住不去注意——她以前的朋友好像也不约而同疏远她了。似乎她们也觉得她精神出了问题,最好别靠近,以免惹上麻烦。
我很同情她——本来,我们之间的交集也就止步于此了——直到后来她加入了决斗小组,注意到我在研究守护魔法,就主动提供了很多格林格拉斯家私有的资料。而我当时……你知道的,正需要那些——我信不过艾弗里家……
她倒是没想从我这里要求什么回报,但我总不愿意欠人情,就做了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偶送给她作为礼物。
不能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当然可以送一个别的形象的。可就像刚才说的,我忍不住同情她——被家长强硬安排嫁给根本就不认识的人,那得多绝望。我希望她能想方设法获得自由。
只是我确实没想到她会选在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很抱歉,阿尔。”说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几乎是机械般地开合嘴唇,胸腔里一片麻木,也完全不敢直视阿尔法德灰色的眼睛,“如果你要退出我们的合作,我完全可以理解……事实上,我认为对你而言,最好的挽救措施就是通知格林格拉斯和斯科特家族,第一时间避免布莱克家遭受牵连。”
沉默。长久的沉默。
“如果我这么做,你会怎么办呢?”许久之后,阿尔法德轻声问。
“收拾东西,带妈妈去保加利亚,如果你给我半天时间的话……”她努力想控制自己的声音,却仍按捺不住颤抖,“凭我的能力,我们肯定也能在那里站稳脚跟。”
“然后呢?你还回来吗?”阿尔法德继续问。
“……妈妈需要我。”这个问题让她终于有了直视他的勇气,感觉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假如格林格拉斯和斯科特家族起诉我,我也不会回来接受庭审——哪怕最终判我无罪。”
这个回答让阿尔法德的注视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他们对视了一阵,他平静地问:“你没有想过,你把逃亡地点告诉我,我会通知魔法部?”
“我只是随口一说,”帕萨莉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忍不住微微一笑——一股暖流缓缓升了上来,显然,阿尔法德这么说,就表明一定会替她们保密,“我们不一定去保加利亚。”
“或许你真正的目的地是罗马尼亚,去找某个嗜龙如命的家伙?”阿尔法德扬眉略带挑衅地问。
她有些伤感地笑了,没有回答。
“也对,你怎么会愿意给米莉安惹麻烦呢?不过她恐怕也不怕这种事。”他会意地哼了一声,接着也陷入沉默。
“……但你怎么总这么确信她不会背叛你,我就会呢?”又过了一会,他冷冷地问。
帕萨莉愧疚地笑了,“你身后还有布莱克家,不是吗?”
“可你想过吗?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糟糕,”仿佛再也忍不住了,阿尔法德也把看法一股脑倒了出来:“不得不承认,你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鉴于格林格拉斯的脾气,还有今天婚礼上宣誓环节出现的问题……毕竟那款人偶还没有高级到能跟真人巫师缔结魔法婚约的地步……但格林格拉斯的脾气圈内人都知道,因此错误不全在你。你的确给了她机会,可用不用在她,不是吗?就算格林格拉斯和科斯塔家族把我们告到魔法部,法官也不能判定我们有罪。所以,流亡国外,亏你想得出来……”说到这里,他做出一副“饶了我吧”的模样。
“还有,好吧,的确,某些纯血家族确实比较武断甚至极端,比如这次的格林格拉斯家,所以你想帮格丽泽尔我完全理解……但你……在你看来,我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因为这种事背叛朋友?”说着说着,他越发生起气来。
“当然不是,”她喃喃地说,无法用语言形容此时心里的震动和感动。
阿尔法德偏过头去,许久没有再说话。
帕萨莉望着他,内心的歉疚和伤感都达到了巅峰——她不仅不相信朋友,还刺伤了他。然而,没法否认的是,尽管十分触动,她还是觉得,假如事情真走到最坏的一步,阿尔法德没法站在她身边。
一直到回到店里,阿尔法德都冷着脸没理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帕萨莉始终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剑——首先,汤姆要出差去阿尔巴尼亚,意味着他们只能通过大脑连接沟通。假如到时候她真得逃亡海外,那么他们恐怕都没法好好说再见;其次是阿尔法德——那天坦白后,他没再理过她,可也没采取任何措施,让人忍不住担心如果迎来最糟的结果,他会被拖下水;而最让人坐立不安的是,一些流言慢慢传了出来——来店里消费的纯血家族的客人们开始议论新晋的科斯塔夫人在蜜月期间跟丈夫闹别扭玩消失,科斯塔家族正极力寻找她。
“要我说,就不该嫁到外国去。”一位姓巴克莱的年轻女巫说——她是店里的常客,来自一个叫做巴克莱的小纯血家族,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们也曾是霍格沃茨的学生,但比帕萨莉他们大很多,似乎跟米兰达-戈莎克同届。
“据说葡萄牙的家族都很擅长诅咒,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对格林格拉斯做了什么,让她受不了呢。”妹妹小巴克莱也说。
“哪怕是那样,格林格拉斯家也没法有什么怨言,谁让当初可是他们主动接触科斯塔家的。现在格丽泽尔-科斯塔不见了,他们似乎也没有科斯塔家那么着急。我想也是因为达成了目的吧,为小格林格拉斯铺路,谁让他能力不怎么样呢……”
“希望科斯塔夫人没事。我看婚礼上科斯塔家的继承人看她的眼神可真挚了。”
“但宣誓仪式不是出问题了吗?你说,会不会是斯科特夫人私底下跟人已经……”
“好了,女士们,”给她们端来茶点的阿尔法德微笑着及时制止了这对姐妹的八卦,“格林格拉斯家想必也很着急,作为外人,我们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好吧,你总是这么正派,不愿意随意议论别人,阿尔,”大巴克莱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颇具暗示意味地问:“布莱克夫人肯定舍不得你娶一个外国女人吧?”
“我想布莱克家肯定犯不着找外国人,”小巴克莱马上也说,“毕竟格林格拉斯家是走了下坡路——谁让老格林格拉斯先生不肯让步,死守着以前的那套经营模式,不知变通,导致财产缩水不少……”
这回,阿尔法德笑了笑,没再接话,而是说了两句客气话,就去招呼别人了。
帕萨莉则忍不住继续偷听巴克莱姐妹的谈话,想从中找出更多事情进展的蛛丝马迹。
然而,接下来巴克莱姐妹没再说任何有关格丽泽尔和她夫家的事。
“说到这个,还是拉德蒙家比较开明,”巴克莱姐妹中的妹妹小巴克莱又说,“放弃了身体不好的亨利,让格蕾丝接手了一切。”
“格蕾丝本身也很有能力,”大巴克莱接话,但马上又告诫地瞥了妹妹一眼,“不过她也太不像话了,看看她跟多少男士不清不楚?最近又追在博金博克新来的店员屁股后边……”
“哦,为了那个刚刚毕业的男孩?我记得叫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反正名字挺普通的,”小巴克莱用高高在上的语调说,“但据说长得不错。不知道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你有印象吗?那些低年级们?”
“没有,”大巴克莱不在意地说,“没人会在意低年级吧?”说着,她从精巧的手包里拿出一根女士烟,用魔杖杖尖点着了放到嘴边。
“确实。可我听说那个男孩在校时还是优等生,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宠儿,不少人都高看他一眼。不过,他好像家境不行,所以毕业之后恐怕也没什么好去处。但哪怕这样,要我说,也不至于非得跑去给博克那个吝啬鬼当店员。”
“拉德蒙从小就那样,根本不在意家世什么的,只要长得好就成。而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这种人正对她的胃口——她可以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优越感,”大巴克莱不以为然地说,呼出一口烟,但语气中明显透露出一丝酸意和幸灾乐祸,“不过她可得当心惹上麻烦。那种没什么背景的男人心眼可比谁都多。”
“没错,”小巴克莱深以为然,也从手包里拿出烟,像姐姐一样点好、夹着送到嘴边,“没背景又长得好的男人总是恨不得走捷径。”
“不过,格蕾丝精明着呢,”小巴克莱对姐姐说,弹了一下烟,凑近了压低声音说,但每个字依旧清晰地传到了帕萨莉耳朵里,“从来都是她玩弄男人,男人根本没法拿她怎么样。我记得上上个月苏珊娜说,一个漂亮的小白脸混进了她在伦纳德的公寓茶会上哭哭啼啼……”
“我听说了,结果她很有手段地把他哄走了,是吗?”大巴克莱立刻说,咯咯笑了起来,烟头上的烟灰扑苏苏掉落。
“没错,更厉害的是,过后跟她暧昧不清的彭迪居然也没有计较……不过那也都是过去式了。我猜,现在这个小店员恐怕很快也会缴械投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嗨,帕萨莉,”就在她猜测她们议论的那位“格蕾丝新欢”是否就是汤姆时,店门被人推开了,是名内尔。
巴克莱姐妹的议论声顿时就停了。帕萨莉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望了过来,正密切关注这边。
就在她思考今天他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时,阿尔法德已经主动上前招呼他了。
“哦,嗨,阿尔,今天你们生意还是这么好……”名内尔说着,眼睛瞥向帕萨莉,让后者内心一阵心烦。
“承蒙各位赏光照顾,”阿尔法德冲所有包括巴克莱姐妹在内的人都点头致意,随即装出一副对他目的一无所知的表情问:“今天要带点什么吗?”
“哦,今天不了。我来是想问问帕萨莉,”名内尔说,很快恢复了镇定,然后大方地直接越过阿尔法德问站在展示台旁边的帕萨莉:“我弄到了塞蒂娜-沃贝克的票,你想一起吗?呃,贝柳克和他姐姐,以及姐姐的朋友也去。”
阿尔法德不说话了,把头转向了帕萨莉。
帕萨莉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店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大多带着好奇和兴致勃勃。不过,因为这些人基本都来自有头有脸的家族,哪怕八卦也很顾及体面,所以很快都假装不感兴趣地继续挑选商品或者聊天了。
事实上,自从开店仪式后,名内尔就时不时来店里光顾,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带着家人朋友,大部分情况下离开时都会带走不少东西,为他们的销售额做了不少贡献。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会发出一些邀约——有时是请她赏光参加他某位姑姑的画展,有时则问她是否乐意出席他表姐的茶会或他亲友间的其他活动。
多数时间里,帕萨莉都能以店里生意比较忙或者妈妈需要照顾之类的理由婉拒,但个别时候——比如现在,周围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就得费点脑子了。
“我不知道,”帕萨莉耸了下肩,努力忽略周围人的目光,压下烦躁,装作自然地问,“什么时间?”
“这周日晚7点到9点,通过门钥匙去指定地点。”名内尔说,观察她的表情,似乎意识到她就要拒绝,马上又补了一句:“音乐会有中场休息,时间大概在8点左右。如果你急着回来,可以在那时候离开。”说完,他看着帕萨莉,等她的回答。
与此同时,店里客人们装腔作势的轻声细语也停顿了几秒,似乎也想知道她的回答。
帕萨莉越发懊恼——要担忧格丽泽尔逃跑可能带来的前景已经够糟了,现在居然还要应付社交。
而且还是躲不开的那种。
更让人郁闷的是,跟以往不同,如今可比上学时棘手得多——被同学们关注跟被纯血家族巫师关注是两回事:在学校时,周围人的目光并不能影响她的决策;但当周围通通是有出身且讲究出身的人,她就得格外小心谨慎,因为这些人完全有能力给她和朋友生活里添堵。
一方面,他们是她的客户,意味着她得收敛自己的脾气,显得殷勤些——名内尔既然是店里最积极的客户之一,那么他就该得到更友善亲近的待遇。况且不这么做的话,阿尔法德会很尴尬——布莱克和圈子里所有的纯血家族多少都有往来或者联姻,如果她得罪了这些纯血,他就不得不从中调解。
然而另一方面,他们又是毫不相干、且需要她提高警惕的人——假设她没能时不时展现出足够的庄重和尊严的话,那么某些对她有些想法的男士就会顺理成章仗着家世介入她的个人生活,影响甚至主宰她的人生走向,比如被迫迈入一段她决不愿接受的男女关系里。
“谢谢,但我并不了解塞蒂娜-沃贝克,而且最近天气渐渐变冷,妈妈也需要更仔细的看护。所以,我想我得早点回去陪着妈妈。不过,很感谢你想到我。”迅速衡量了一下,发现此时更需要展示出庄重的一面以便拉开距离,帕萨莉立刻礼貌又抱歉地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哦,好吧,”名内尔有些遗憾地说,但并没露出失望的表情,“其实我是想借此机会给你介绍一个不错的疗养师。那位女士正好是贝柳克这次要带来的朋友之一。她目前刚刚从法国转到圣芒戈工作,我敢肯定你能从她那里知道不少有用的东西。”
这回,帕萨莉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顿了几秒,她只好败下阵来:“……那好吧,谢谢你,名内尔。”
“那么,我们到时候见了——我会来店里找你,我们一起出发。”名内尔的语气瞬间轻快了很多,“而且塞蒂娜-沃贝克的音乐不比古典乐差。”说着,他咧嘴一笑,冲她挥挥手,拉开店门,走出了店铺。
“谢谢,到时候见。”帕萨莉礼貌地说,挥别了他,心里懊恼地叹了口气。
“帕萨莉,要我说,名内尔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玛丽拉还是很开明的,并不反对孩子们自己出来闯一闯。”名内尔一离开,店里一位姓塞尔温的老年贵妇就上前说,她身边的家养小精灵则把她挑好的东西放在了柜台上。
“谢谢您,塞尔温夫人,”帕萨莉边结账边微微一笑,赶紧趁机再次摆明态度,“我现在暂且还顾不上考虑这些呢,您也知道,我得照顾妈妈……”
“你可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唉,可怜的卡丽丝,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听她搬出妈妈,塞尔温夫人立即表示了同情,但随即又露出了不赞成,“可你说得不对,亲爱的,正是因为这样,你才需要一个人同你一道分担……我不是说卡丽丝是负担,只是,女人嘛,总会有那样的时候,想有个人依靠……”
这回,帕萨莉只能笑笑不说话,以防出现更棘手的场面——比如她表示不想因为要照顾妈妈给对方带来负担,那么这位纯血家族出身的老妇人就会认真起来,给她介绍“不介意一同照看病人”的男孩。
好在塞尔温夫人还如往常一样,唠叨了一会,等结完账就离开了。
营业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左右,所有客人才陆续离开。
“你不用做多余的事,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行。”临走时,阿尔法德对她说出了冷战一周以来的第一句话——尽管语气依旧冷淡:“假如斯科特或者格林格拉斯家的人之后真找上来,就实话实说,明确那只是一份礼物。”
帕萨莉点点头,忍不住提醒:“阿尔,我想你兴许该跟家里说一声,到时候……”
“你不用担心。”他瞥了她一眼说,错过她,锁好门离开了。
不过,帕萨莉生日这天,接连好几件事给连日阴霾的心情带来了一缕阳光——
首先,她早上到店里没多久,就收到了米莉安从罗马尼亚寄了生日礼物(她用龙身上脱下来的鳞片一点点贴出来的画)、一封描述生活现状的长信和万圣节要回来的好消息。
“不过,我跟杰特,我们之间出了点小问题,”最后,她在信里写道,“具体等见面说,我需要你的意见,亲爱的。”
帕萨莉把信看了又看,之后将她送的画——一副描绘罗马尼亚地貌的风景画收了起来,打算等回家后挂到卧室的墙上。
其次,汤姆通过大脑连接魔法告诉她,他下午就能抵达伦敦。
“一切都顺利吗?”她赶忙问,记得他出发时提及老板只给了很少的预算。
“当然。”他理所当然地说,口吻轻飘飘的,仿佛博金博克的老板只是让他出门买酒和茶叶。
帕萨莉松了口气,心情重又轻松起来,接着有些期待地问:“晚上回晨曦小屋吗?今天我负责做晚餐,还要烤一个蛋糕。”
“是吗?让我看看,我的房间里应该还剩下不少治拉肚子的药……”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吞吞地说,仿佛很犹豫、很不情愿似的。
“哦,以免你白白准备,我可得往你的盘子里下足料。”帕萨莉没好气地立刻回敬,换来的是他得意的一连串笑。
帕萨莉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了——看来他这一趟事情办得很顺利。
店铺打烊后,她迫不及待回了家。跟妈妈聊了一会天,收到了对方的礼物(一顶针织毛线帽)后,就主动进了厨房并把妈妈赶出去,“好了,妈妈,你去休息,今天我来做晚餐。”
“那好吧,交给你了,小女巫。”妈妈捧过她的脸,落下一个吻,把她留在了厨房。
晚饭做到一半时,汤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身后——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总之,他突然出现,然后默默挥动魔杖,帮她一起料理食材,就好像只是离开了一会。
帕萨莉吓了一跳,接着又惊又喜,再认真打量他时,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他瘦了不少,皮肤白得毫无血色,以至于第一眼看见他,她就忍不住拉着他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他的手也冷得要命。
“我没事。”他不在意地说,避开了她的眼睛,同时抽回了手,接着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给她,“生日快乐。”
帕萨莉这才注意到他竟然都没有换衣服,于是催促他赶快把外衣脱下来,穿上舒服的居家服。
他照做了。
她这才擦擦手,打开了礼物。
这是一只放在银匣子里的头冠,设计古典,好像王冠。它的正面镶嵌着熠熠生光的宝石,翻过来则能看到头冠底部刻着一行细小的文字:过人的聪明才智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给拉文克劳的礼物,当然要有拉文克劳味,”他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传来,带着一丝轻佻的傲慢和说不上来的暧昧。
心狠狠跳了一下,她才意识到他不知何时已经换好衣服回来了,而且几乎贴着她的脊背而站。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离得这么近,余光也瞥见他换上了柔软的室内服,可一瞬间,一股又湿又冷的气息轻而易举穿过几层衣服,激得她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这种感觉马上就被令人熟悉的温热气息所取代,让她不自在起来。
“这真精致。”她转过身面对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把头冠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沉甸甸的手感告诉她,哪怕这只是拉文克劳冠冕的仿品,也非常精致昂贵。
“当然。”他漫不经心地轻声附和,盯着她的头顶,眼中闪现欲/念,伴随着的,还有隐约的一丝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