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
要说魔界众人怕魔尊的话,也不全对。想之前那个“庸医”也能吹牛皮吹到天际,也不怕魔尊发怒把他宰了。
而鱼安甚至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当魔尊的面调侃两句。
要说不怕,那肯定也是假的。
鱼安就算是现在嬉皮笑脸,也是听命行事,不敢相违。就算在初见时的阴阳怪气,她是也不敢和魔尊公然对立,直接造反。
怕,亦不怕。
这是历任魔尊难有的。
这种界限微妙至极。
若要偏找一个词来形容,或许唯有——
敬重。
当然,在此刻,对于鱼安的出现,云卿找不到一点儿“敬重”的影子。
“滚出去。”云卿忍道。
鱼安挑眉:“可是属下落了您的兴致?啊——那属下真该死。”
你脸上一脸看热闹并完全不觉得该死的神情,确实该死。
鱼安嘴上过了瘾,可行动上不敢怠慢半分,听令往门外退去了。
“属下在大殿中等您。待您事毕,属下再向您禀报西部事宜。”
出门时,她还自认为体贴地将门紧紧关上,不让旁人打扰。
真是丢脸。
云卿咬牙闭眼。
被人看见她堂堂魔尊被人缠得毫无还手之力,且如此狼狈——
魔尊的脸面真不要了。
她低头看向缠着她的、“毫不要脸”的叶某人,怒哼一声。
叶敬之此时此刻的不知颜面,在将来清醒的那一刻,定会羞得无地自容。
可惜现在承受这种丢人的只有她一个人。
而此时的叶敬之……那还真是乐在其中。
“赶紧放手。我有正事。”云卿催道。
叶敬之哪管这些,将泼皮无赖耍到底:“我说了,亲我和陪我出去玩,这两样卿卿都得同意了,我才放手的。”
“给你脸了?”
“不用卿卿给。我把我的脸给卿卿亲就行。”
“……”云卿是彻彻底底被耗得没脾气了。
云卿动用魔气,叶敬之也使出术法。二人僵持不下。
连在大殿等待的鱼安也觉得不对劲——
这“男宠”精力未免太过旺盛了吧。据她了解,魔尊大人向来不会懈怠魔界事务的。
……那个“他”不会还真是男宠吧?
鱼安又来到房门前,侧耳听了听动静——里边一时响一时静,着实不明白里面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一次,鱼安颇为“敬重”地“咚咚咚”大力扣门三声,对里边喊道:“大人,您好了么?需要属下安排些什么吗?”
里边没动静。连之前断断续续的响动也停了。
鱼安心想:不至于连句“滚”也不骂了啊?仔细想着方才进来,他们也不像在调情,更像是打架……
若是那个人真是叶敬之,莫非……魔尊大人遭遇不测?!
鱼安一惊,大喊道:“大人,属下踹门了啊!”
鱼安提腿,一脚踹去。
“咯吱——”
“咚!”
门开了。
人摔了。
云卿完完整整地出现在门内。
鱼安见魔尊安然无恙,毫不在意地爬起,拍了拍灰,道:“大人您可算结束了。”
“嗯。”云卿不冷不淡地应声,此时她衣冠整齐,青丝顺然,从上到下一丝不苟,好似之前的难堪只是鱼安的虚想。
云卿只想尽快将方才的事揭过去,连鱼安失礼的事都不追究了,只草草道:“若要议事,便去大殿吧。”
鱼安点头,却一脸好奇地往屋内望去。
只能隐隐绰绰地叫着个影子,其余的……
“还不赶紧走?!”云卿提了声,催道。
鱼安也顾不得好奇了,跟在后头去了大殿。
大殿中的云卿位居高座之上,显得威严凛然,和方才判若两人。
殿中唯二人,显得空旷寂寥。
云卿微抬眼眸,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接连几日进出魔宫,见了我后却左言他顾,不着正事。若是今日再如此……”
“今日必论正事!”鱼安忙道。
云卿也稍稍给了个好脸,道:“你口中的正事是什么?”
鱼安微微抬头,瞧了瞧着云卿的脸色,又低下头,那埋下的神情悄然变得肃穆。
“属下想谈的是,百年前的那场大战。”
云卿微怔,眸色一暗,低沉道:“旧事重提?——你想说些什么。”
鱼安仍不明说,像是陷入回忆,自顾自道:“当年两界交战,魔界各方全数尽出。我还尚未成年,随父留守领地。当时,大人在外征战,仙门狡诈,反攻魔界领地。我父与东部首领奇恩全力相抗,以身为祭,元神自毁,魔界才堪堪坚持至大人归来。”
“这些我知道——鱼守,奇恩,还有魔界万万战士,是为魔界而死。”
鱼安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云卿,缓缓摇头:“直至今日,大人仍不明白。”
云卿皱眉:“什么?”
鱼安没有解释她的话,却是突然间反问道:“大人可知前任魔尊在位期间,魔界是何光景?”
这突然的转折让云卿有些云里雾里。
像是被动地在接受他人的答案。
她不喜欢主动权掌握在他人手里的感觉。
她冷冷地看着鱼安,一言不发。
鱼安见云卿不再出声,已知道大人并不想落入自己的话语节奏中,不由得无奈低笑,“大人真是从来都不愿按着他人的心思走呢。”
鱼安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大人可否随我去一趟西部领域?那里有我想说的一切。”
她盯了鱼安许久,嗤笑一声,从魔尊的宝座起身,漫不经心道:“凭什么呢?焉知那儿不会有一张罗网在等着我。”
纵使如今已难有什么能将她捍动,但区区三言两语便想支使她的行动,简直可笑。
她曾相信过多次,也曾被欺骗了多次。说实话,“信任和欺骗”的戏码在她这里很难上演了。
鱼安继续道:“大人若是相信我的父亲,相信百年前死去的战士,便请同我前去。”
说得多么真诚啊!
云卿挑眉,本想转身不理,却看见鱼安不动的凝视。
她眯着眼,回望鱼安——
那双眼睛幽黑深沉,看不见倒影,像是属于魔界独有的魆黑。
其实刚入魔界的时候,她也曾凝视过魔界这独特的黑天。
黑得什么都没有。
在魔界难见月色的夜晚,这样的黑实在平常。
和仙门着实大不相同。
仙门的夜晚总是要点灯,要给夜色蒙上不属于它的虚伪的纱。因此,所有人都不能正视黑夜,难以窥见真实的夜。
一开始的时候,云卿还不习惯魔界完全得黑夜,后来,她倒习惯了,也能来去自如。
云卿莫名其妙想起了往事,自己都惊讶地笑出了声。
“行吧。”云卿的笑没落下,“随你一去又如何?”
她堂堂魔尊,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若是再被骗入局,左右不过是老来谈资。
死不了,死不了。
她正要抬步随鱼安去时,身后那头疼的声音再次响起——
“卿卿,你要出去么!”
云卿龇牙皱脸,“嘶——”
差点忘了这个大麻烦。
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