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云卿心中没有波澜。
鱼安斗得过叶敬之吗?
斗不过的。
鱼安打得过云卿吗?
也是打不过的。
那么,此时云卿和叶敬之站在一起,鱼安会出手吗?
云卿不知道。
连此时此刻放下狠话的鱼安也不知道。
放狠话的时候有多么的狠辣潇洒,放话结束就有多么的沉静死寂。
帅,是一辈子的事。
云卿见鱼安站在原地,迟迟不动,挑眉道:“你不动手吗?”
鱼安目光如炬:“刚才沉默的那一刹,我想了很多。”
“嗯?”
“我打不过你们。”
“……”
云卿点头:“确实——你怎么不设些阵法陷阱?”
“设阵法做什么?我又不是要杀了你。”鱼安气愤道。
再说了,她也不会阵法啊!
云卿失笑。
鱼安更生气了:“你笑什么?只因你是魔尊,魔界需得你安定,我才不杀你!但你不为魔界英灵复仇,畏惧不前,如今我以你为耻!”
云卿越觉得鱼安的气愤有趣。
方才不还尊她敬她么?如今就以她为耻了。鱼安的嘴上真是会打弯。
云卿又瞥了眼也是一脸愤懑的叶敬之:“那你还杀他吗?”
“我都说了我打不过你们了!你还要怎样!”
“你这么和我撕破脸,又打不过我们,就不怕我反把你杀了?”
“……”鱼安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云卿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鱼安,你怎么这么傻?”
你怎么这么傻?
明明从始至终,你就没有想过要取她和叶敬之的性命,也从没想过要害任何人。
明明心有猜测,心底几乎是有了答案,还是不甘心走这一趟,问个究竟。
明明可以自欺欺人,装糊涂到底,可以相信归来的魔尊大人会向仙门复仇,却还是要捅破这一切。
鱼安啊,你怎么这么傻?
要是她,她会假装顺从,趁机夺了魔尊之位,再召集魔界,血祭仙门。
可是鱼安,你怎么这么傻?
和你的父亲一样,傻傻地相信你们心中的魔尊大人。
如今,还相信这个魔尊不会杀了你这个与之相对的同族。
你怎么这么傻,相信这她这个……挑起战火的始作俑者?
当年的战火燃起,不仅因为仙门紧紧相逼,也不仅仅是杀临争杀戮心起,也是因为她……自己的仇怨。
她想用仙门的血,祭奠云家满门,清洗那令人作呕的仙门假态。
所有人都渴望一场战争。
可是战争又生出了无数的怨仇。
云卿的笑渐渐停止了。
她那时已经意识到,仇怨和战争只会平添冤仇。所以最后,她只想尽快结束那一切。
她闭上了眼。
鱼安脸涨得通红,气得嘴唇颤抖:“你若是,你若是要杀我便杀!我,我一定会反抗到最后,让魔界,让魔界……”
“鱼安啊,放下吧。”云卿突然打断鱼安的话。
鱼安不言语了,定定地看向云卿,胸膛起伏,情绪不平。
“鱼守为魔界牺牲,是为了魔界永久的安宁。不要再让魔界陷入纷战了。”
“所以,鱼安,别想着复仇了。放下吧。好好生活,像你父亲期待的那样。”
鱼安像是被击中软肋,溃散大哭,滑倒在地:“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放下?明明你可以杀了他们……那是我的父亲!……你是魔尊大人啊!父亲说了,你是我们的魔尊大人……为什么……”
鱼安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缩在一处,嚎啕大哭,像是被遗弃的孩童,无所依靠。
父亲说过的,她会是魔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尊……
骗子!
最伟大的魔尊为什么不去杀了那些人!
你说为了魔界,可谁为了你?……我没有父亲了。
以身为祭,灰飞烟灭。
不知过了多久,鱼安的大哭变成了低噎的抽泣。
“……大人,魔界再无西部将领鱼守了。”
云卿蹲下身,轻抚着鱼安的后背:“我知道。我永远会守护魔界,同你父亲一样。”
……
鱼安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已经平复了情绪,不善地盯着叶敬之道:“虽然我不知魔尊大人将叶敬之留在魔界是为何,也不知道如今叶敬之是因为什么变成这幅模样……但我选择相信您。希望大人记住自己的话,永远为了魔界。”
“我发誓。”云卿道。
“我将永远是大人最忠实的匕首,魔界的子民将永远拥护信任魔尊大人。魔界战士,死生不惧。”
……
魔界将夜。
“叶敬之。”
云卿过了很久才叫了这一声。
只是这凛然的冷夜,让云卿惊觉。
叶敬之一直站在她的身侧。
鱼安在时,他竟然也收敛了黏糊劲,知道了审时度势。
“嗯?卿卿,怎么了?”叶敬之歪头道。
云卿稍稍勾了勾唇角,微笑:“有些惊讶,刚才的情况,你竟也愿意安静地待在一旁不出声。”
叶敬之顿时一脸正色。
云卿一愣:这难道是恢复……
“卿卿你不开心就别笑。难看。”叶敬之一脸正经。
“……”是她想多了。
云卿啧声,望向黑夜,只是唇角自然闭着,不再上弯。
“叶敬之,刚才你安静地在想些什么呢?”
叶敬之思考了一会儿:“我在想她哭得真丑。没有卿卿好看。还有,我现在才知道,魔还会像这样哭。”
云卿点了点头:“是的。我从前也以为魔只会嗜血戮杀,没有七情六欲,没有爱恨离愁。”
魔也有亲人,也有朋友,也有的有伴侣,也有感情,也有信任和尊崇,也会想要安定,也有生存和繁衍。
仙者一样,人也一样。
云卿有些茫然:“所以,仙魔有什么区别吗?”
那么为什么,修仙者对入魔唯恐避之不及呢?
云卿几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叶敬之胡乱地揉了揉云卿的脑袋。
云卿转头对叶敬之道:“所以,叶敬之,你呢?你为什么要向仙门隐瞒你入魔这件事情呢?”
明明,你的实力无人能敌。
不论仙魔,都无人能威胁。
为什么偏偏要活受罪,压抑着魔气,装着道法依旧,忍受百年的痛苦呢?
叶敬之的手停在了云卿的脑袋上,却只是歪着头,目光茫然,痴痴一笑:“我?我不知道呀!”
云卿盯着叶敬之许久。
……罢了。他现在这样子能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