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蕊听了,沉默了一会子,笑道,“嫂嫂真是明白人,算是知道我的心了。∮八∮一∮中∮文,嫂嫂放心,我虽然是微贱之人,但谁对我真心,我也清楚的很,嫂嫂今日也没有把我当外人,与我说的自然都是真话了,必不会辜负了嫂嫂。”
青罗道,“那我先谢过妹妹了。只是我对妹妹,一是想到家中幼妹,与妹妹倒是脾气有几分相似。二来妹妹如此坦率,我也喜欢的紧。我对妹妹真心呵护,并不为别的。”怀蕊点头道,“我自然明白,若是嫂嫂是为了别的什么,一来我也就不会这样对嫂嫂,二来我也帮不上嫂嫂什么。我敬佩嫂嫂,本来是为了嫂嫂能对我一视同仁并没有什么轻视。如今,更是因为嫂子有话直说,想要什么也不作伪。”青罗笑道,“这话就是恭维我了。我也是在明白人面前说明白话,在糊涂人面前也就装糊涂了。”怀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青罗看见那个了然的神色,心里却是一痛,忍不住道,“妹妹你还是豆蔻之年,不必想的这么多,叫自己心累。”怀蕊却是凄然一笑,“我虽然年纪小些,这些年也算是经历过了,若是一味的娇憨天真,如此不知道活的是怎样,被人践踏到怎样。如此这样,虽说也算是自苦,到底不会轻易叫人伤了。嫂嫂你自然也是懂的,若有一天突然有了什么事情,把你一生的美梦都打碎了,叫你去面对残酷的现实,一味天真,如何去活呢?”青罗心里像是被扎进了一根刺,她自然懂。她不就是如此么?或者怀蕊说的对,保护自己,才能随时面对这人世风雨。
正要送了怀蕊出去,怀蕊突然道,“二哥哥不知道回来了没有,说起来我和二哥哥都算是王妃养着的,只是我也难得和哥哥说上几句话,今日正巧2来了,嫂子带我去瞧瞧如何?”青罗便答应了,领着怀蕊往前头卷绿斋去。『≤八『≤一『≤中『≤文,果然怀慕已经回来了,正独自坐在书斋里头看出。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丫鬟小厮,便顺嘴嘱咐一句,“茶凉了,给我换一杯来。”青罗见怀蕊不出声儿只望着自己笑,也就无奈去又倒了一碗茶来。怀慕接到手里正欲喝茶,却听得前头人扑哧一笑,抬头一看竟是怀蕊,又转头一瞅,原来给自己倒茶的是青罗。也就不好意思站起来道,“妹妹难得来我这里一遭儿,怎么也不说话,叫你笑话了。”怀蕊道,“二哥哥,我要是开口说了话,又怎么瞧见嫂子给你倒茶喝呢?”
怀慕虽说往年不常在府中,怀蕊年纪又小,与他算不得有什么深交,只是关于怀蕊母亲长的有几分像是自己母亲一说,他也听说过。虽然如今怀蕊年纪小,面上还瞧不出来什么,心里到底多了一点亲近的意思。名义上怀蕊又是柳氏养着,也算是自己嫡亲妹妹了,待她也很是亲近,便笑道,“你这个丫头,连哥哥嫂子也被你拿来取笑,”怀蕊瞧着如此情景,忽然眼眶竟然一红,自觉失态,便取了帕子自己拭泪。青罗自然知道她的心,就搂过来安慰道,“妹妹你别伤心,你母亲也没了,和你二哥哥是一样的。王妃虽然有你们两个,到底身子不好也管不了什么,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委屈,哪里过的不称意,尽管来哥哥嫂嫂这里。”怀蕊心里感动,自己在这王府里长了十二年,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此时此刻,不用想自己的出身如何尴尬,面前的哥哥嫂子,都像是自己嫡亲的人了。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对这个进门十几天的嫂嫂如此亲近。或者是她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从未见过的真心怜爱。这些年她浑身是刺的生活,如今终于可以卸下这些,有人会安慰她。
怀慕虽然素来待怀蕊不错,只是到底年岁差的多了,又是兄妹,也不曾交心。¢£八¢£一¢£中¢£文,何况怀蕊平时脾气那样,今日这场景他也是从来没见过。怀慕是聪明人,想了一想心里也就明白了,暗自感慨,自己新婚的妻子竟然又这样魔力,自己的母妃,教养嬷嬷,率性的仲平,如今连这样目下无尘的三妹妹都肯和她亲近,或者自己的疑心也都可以消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妹妹你可别哭了,这会子这样出去,被人还说你哥哥嫂嫂欺侮了你呢。”怀蕊虽然平时都是大人模样,到底也是孩子,听了这话倒是笑了。正在此时,侍书也进来,道,“奶奶和三小姐叫我还找,说是要喝茶呢一转眼都到这儿了。”说着就递上去小小一个食盒儿,“小姐要吃的云华酥太费功夫,今儿说什么也是赶不及了,这一碟子是菱粉糕,也是口味清甜不腻的,小姐要不要先尝一尝?”怀蕊便笑道,“多谢侍书姐姐了,我先前只是说着玩儿的,这菱粉糕我也喜欢呢。”说着就提着食盒儿准备走。青罗忙道,“你看你出来也不带个人,这会子天都黑了,你一个人提着灯又拿着这个,摔着了怎么好?”便对侍书道,“去门房拿一盏灯,好生送三小姐回去。”怀蕊露出感激的一笑,也就跟着侍书走了。
青罗目送着侍书与怀蕊出去,一转脸却见怀慕正定定地望着她,脸上一红,道,“你瞅着我做什么。”怀慕也不说话,转身给她也倒了一杯茶,又打量了几眼,才道,“我是在想,你有什么能耐,竟然连这么倔强孤傲的三妹也被你降服的服服帖帖的。”青罗接过茶,笑道,“哪里有什么能耐,不过是将心比心,真心相待就是了。”怀慕皱眉道,“这真心相待倒是说得通,这将心比心可怎么说?”青罗便笑笑,只道,“这话前日不也说过么,家里亲戚中,也有像三妹这样的,往日表姐妹们聊天,自然也是知道。三妹在这府里,实在也是不易,我满心里想疼她,难得她也肯和我亲近。”又抬头恳切地望着怀慕,“三妹和你,虽不说同母,说起来到底也都是母妃养着,我们和她亲近些也无妨。何况,如果她的母亲真的是和你的母亲有些相像,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们不疼惜一点,谁还在意她呢。”
青罗一番话说得恳切,倒叫怀慕有些动容,“你说的是,往日我也忽略了她,既然你和她投缘,都依你就是。”想了想又道,“原本想着我住在垂玉小筑,不会扰了你。只是今日童嬷嬷说得话,你也听见了,这些日子只怕——”说着也不往下说,只瞧着青罗。青罗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是无法,只好道,“既然垂玉小筑也收拾停当,也不防就那么搁着,你有时歇个中觉什么的也便宜些,晚间,要不还是挪到后头来。”一番话还未说完,脸已经红透了。怀慕也不知如何说,半晌才道,“现下还早,只是折腾一日想必你也累了,要不就歇下吧。”青罗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只低着头跟着他往后头走。
布置屋子的事情是童嬷嬷领着一应人收拾的,因为摸不熟新奶奶的脾性趣味,又处处留心问了侍书翠墨,才收拾停当。如今看过去,倒是颇合心意,一应物件都以古拙大气为美,偶然点缀一两件光彩夺目的,更显得高贵不俗。案上搁着一个青玉莲花座,里头满满盛着清水,养着的却不是荷花,而是用门前溪流里的各色水草做底,趁着中间飘飘荡荡无数朵合欢花瓣。那合欢花本就是最轻盈的,如今颇有新意地开在水里,荡漾着清新的浅香,微微流动着梦一样的颜色。怀慕瞧见这个,走过去仔细品玩一会,“这个断不是她们的心思,是你自己做的吧?”青罗应道,“我总觉得屋子里头若没有花草香便有些闷气,你若是不喜欢,我不搁着也就是了。”怀慕笑道,“偏你这样谨慎。我若是不喜欢,如何这满院子里头都是合欢花树。”青罗用手指拨弄着水中的那些浮浮沉沉的花朵,喃喃念道,“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闲梦忆金堂,满庭萱草长。绣帘垂簏簌,眉黛远山绿。春水渡溪桥,凭栏魂欲消。”转头向怀慕微微一笑,“我以为你这样性子,应当喜欢松柏竹木之类,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这个。”怀慕笑道,“一般女子,见合欢树想到的总是两两相对,合欢无忧,你想的这个意头却是不好,白惹了伤心。”青罗见他虽笑着,眉目间已有几分愁绪,忙问道,“那你喜欢合欢又是为着哪一句?”怀慕静静望着青罗,慢慢道,“夜合枝头别有春,坐含风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想照,敛尽芳心不向人。”
任他明月能想照,敛尽芳心不向人?这话倒真像是他说的。对自己而言,如今已经是,任他明月相照否,自敛芳心莫向人。原来即使是这样合欢盈盈而开的庭院,在他们心里,也不是寻常人所见的同心合欢。就连自己,也是先想到那一支菩萨蛮,想到了擎雨阁中那个心碎的女子,想到了自己。合欢的花季那样的长,几乎开满了整个夏日,那样丝丝缕缕的清香花朵,不断地飘落下来。幽香袅袅,飞红逐水,而映衬着的,也不过是凭栏魂消的伤心人。
怀慕见青罗脸色有些变了,心里也是不好过,可巧此时砚香进来,见二人都对着这一片花朵呆,笑道,“二爷二奶奶这是怎么了?这合欢花的香气最是清心宁神,今儿二奶奶想是乏得很,我在屋里头也放了一点,床也收拾妥当,今晚该是能睡个好觉。”青罗这才回了神,笑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砚香瞧了一眼怀慕,迟疑道,“如今搬来这边,还是不用上夜吗?只怕晚上二爷和奶奶要端茶递水的,也没人伺候着。”青罗也望了一眼怀慕,怀慕便道,“这个你不用管,有什么事儿我和你二奶奶自己会料理妥当。你们几个也就睡在旁边那间,真有什么,我们再喊你们就是了。”砚香便把翠墨叫进来,服侍了二人洗漱,也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