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点头道,“我这样心思将军自然能够体谅,若不能确保怀慕于我一起走出松城,我是断然不会出手的。∮八∮一∮中∮文,何况如今看来,昌平王对我还是有诸多忌讳防范,既然是这样,将军嘱托的事情,一时之间也不好贸然下手,还是要等待时机,有完全把握之时再行事才好。将军试想,万一事情败露了,我一身一命不足惜,只怕高世子一生之功也就随我夫妻一起葬在此处了。所以将军也替我向高世子传一句话,若想彼此心愿得偿,也不要急于一时,只敬候佳音便是。”任连云听了青罗此话,觉得十分有理,便点头道,“公主金玉之言,末将自然代为转达。”青罗微笑道,“想来高世子远在敦煌,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将军也自然能替高世子做主的,只请将军随机应变,莫要错失良机才好。”青罗语毕,果然见任连云神色间有了一瞬凝滞,方才淡淡道,“末将自然一切事情都遵世子之命行事的,只是公主放心,此事谋划已久,不会有什么差池的。”青罗见他神色,心里更是肯定高鸿亦在松城,心里更是定了几分,微笑道,“这样最好,我也安心了。”又往前瞧了一眼道,“想来前头就是驿站,将军有要务在身,自然也不需多送,我自己走几步就是。”
任连云想来也是不愿再多言,对青罗行了一礼便退下。青罗瞧着任连云慢慢消失在街角,不过转眼,那些沉重的兵甲之声,就又在耳边响起,一声一声迫人,像是随处都埋藏着杀机一般。青罗心里的不安愧疚在这刀兵之声里反而淡了,她想起方才任连云虽说的一句话,所谓狠毒,也不过是为了活命。『≤八『≤一『≤中『≤文,就像在战场上,杀人不论罪,不过是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死不休而已。而在王侯之家,何尝不也是这样?杀人不见血,争的抢的,虽然是名位权力,何尝不也是生死之争呢?得了,便是活,失了便是死,因为若是别人活着,便也容不得你,所以活着的时候也不敢容着别人。
青罗默默地往前走,只觉得那些刀锋样的眼光落在身上,却也不以为意。立在驿站门前,也并不进去,反而转回身去望向那暗沉沉的夜巷。看着被街上兵士们手中零星的孤灯照的蒙蒙亮的雪夜,这样安静恬然,却也埋伏着多少黑暗的阴谋。雪夜里每一个静坐的人,心里都在算计着自己的生,和别人的死,只看到最后,是谁比谁多算了一步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又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后一个?怀思以为自己算计的是怀慕,却不知后面还有高逸川算计着,高逸川以为自己算计了怀思,却不知后面还有自己的儿子,高鸿以为算计了自己的父亲,又不知自己和怀慕又在算计着他,竟成了这样一个循环的结。自己以为怀慕和自己是这最后一环,以为别人的生死都在自己的手里,故而不忍,然而谁又知道身后再没有别人?若是自己手软心慈,这一道环,就会断在自己这里。她不能心慈手软,否则赔上的就是自己的性命。青罗闭了闭眼睛,手中的那个瓷瓶仍旧是冰凉,像是沁到了心里。
青罗正出着神,忽然听见门扇吱呀一声,回头看是倚檀迎了出来,看见青罗,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八∮一∮中∮文,青罗略点一点头,便扶着倚檀的手进去。松城虽是西疆要塞,却并不以富庶繁华成名,驿站之中也是冷冰冰的简单,不过是一所前后两进的小小院落,外头作为接待之用,内里居住,除了寻常驿馆的布置,空荡荡的再没有什么装饰,甚至于园子里一株寻常的梅花松柏也无。昌平王顾及青罗的身份,打扫的倒也干净,如今正是新年,也还布置了一番,门上窗前也都贴了几个福字,院子里挂着一串大红宫灯,添了几分喜气。或者是为青罗留几分体面,亦或者是对监控这一行人胸有成竹,外头虽然戍卫森严,内里却并没有昌平王的人,由得青罗几人自由走动。虽然知道这也只是粉饰的太平,终究也是觉得舒心一些,至少不用时时处处瞧着人的脸色。
倚檀引着青罗进了内院,在政务里坐下,环顾四周,也只有粉白墙壁,冷清清的。笑道,“我竟从没有想过有一日竟是在这样地方过了正月初一,倒也是别样的经历了。”倚檀倒了一杯茶来,也坐下道,“姑娘出身娇贵,不比我们。那时候嬷嬷还没有寻到我的时候,风餐露宿,什么样的苦楚没有受过呢。就是如今这样,也算是难得了安逸了。只是屋舍简陋也都罢了,姑娘你听这外头,处处都埋着杀机呢。不知姑娘如何打算?”青罗却不答话,先问到,“怎么只见你一个,侍书他们几个去了哪里?”倚檀笑道,“先生和三爷都在厢房里商议,侍书妹妹说这里太冷清,要给姑娘下厨做几个小菜呢。”
青罗笑道,“想来侍书以前在家中,也是金尊玉贵的半个小姐,何尝做了这些?不过偶然兴致上来,寻着几样细巧糕点做了尝尝鲜。虽说也会做些菜肴,厨房这样腌臜地方,平日是断不肯去的。到底是跟着我吃了些苦,又总担心我不惯这里的饮食,竟也在这烹饪上下了好些功夫。”倚檀笑道,“到底是自幼跟着姑娘的,自然比旁人更贴心。”青罗只叹道,“就是因为这样,更是不忍心叫她卷进这些是非里来两难。”说着取出袖中笼着的小瓶儿,在灯烛下头一照,是孔雀翎羽一样的蓝紫颜色,似乎还带着些莫测的银光,伸手递给倚檀道,“你且瞧瞧。”倚檀接了过去揭开一嗅,讶道,“这倒像是蓉城的云梦,怎么姑娘竟然有这个?”青罗笑道,“倒不想你连这些也知道。”
倚檀面上带了几分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童嬷嬷安排我跟在二爷身边这些年,除了照顾饮食起居,也唯恐有了暗害了他去,凡事让我留些心。这些细作功夫,我虽然不是十分明白,也总是知道几分的。何况这一种毒药名字虽然柔和,性子却最霸道,只因粘着一点便登时毙命再无回转余地,并不是什么掩人耳目的慢毒,故而也就不加遮掩容易识别了。”青罗点头道,“难怪给了我这一样,这是叫天下人都亲眼瞧着呢。”说着便把方才任连云所说的话给倚檀大略说了,又嘱咐道,“此事机密,一时之间我也不知如何下手。何况走之前太妃和王爷都嘱咐了,要尽量拖延得久才好,知道的人愈多,便愈容易落了痕迹。我一人只怕也不能周全,知道你是身边诸人中心思最细的,这才告诉了你,如今只有你知我知,你也要小心别叫人瞧了出来。”
倚檀应了,却道,“只是姑娘,此事都是任连云一人所说,姑娘怎么就敢信了他?若是被他反咬一口,岂不是一败涂地。”青罗本不欲把昨夜与怀慕相见的事情告诉倚檀,只是如今这样,不说只怕倚檀总是不能放心,也只好淡淡道,“你只管放心,此事不是任将军一人所说,二爷自己亲口告诉了我的。”倚檀一惊,抬头见青罗虽然神色从容,眉眼间却遮掩不住几分羞涩欢喜,转眼已是了然。心中自然是安慰酸楚诸味杂陈,却也只是静静笑着点头道,“既然是这样,一切只等姑娘安排就是了。那么为今之计,却是如何?”青罗想了想道,“既然是要拖,就要做出一副处变不惊成竹于胸的样子来,昌平王若是不知我有什么打算,一时之间也不会如何,定要拿定了主意才敢有所行动。为今之计,该如何就如何,只作无事人一样才好。”
倚檀道,“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一切都见姑娘做主就是了。只是侍书妹妹每日里也和姑娘一处起居,若是姑娘说了一句半句叫她听了出来什么,只怕也都是难免的。姑娘先前叫三爷进来说话,都刻意瞒着侍书,如今这样的大事,却不知姑娘更有什么打算?”青罗默然一时道,“侍书跟着我这样久,虽然对先生有情,心里对我必定是忠心不二的。我只是担心她在先生跟前不小心说了些什么,澎涞是个最有心的,只怕就能猜出来。但若是侍书真听见了这样要紧的话,她也是个聪明的,不会当真说了与澎涞听的,孰内孰外,她心里自然是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