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人觉得自己上当了。
他就像一个无辜的男大学生,来操场完成本学期的1000米跑步测试。
等他第一次越过终点时,体育老师告诉他:再跑一轮。
等他第二次越过终点时,体育老师告诉他:还得跑一轮。
他气喘吁吁、两腿颤颤地发问:“1000米体测需要跑三次吗?”
“你说跑多久都没问题,所以今天准备的项目是马拉松。”
“???!!!”
他迟早累死在这跑道上,齐乐人怨念地心想,可能怎么办呢,自己说出来的大话,含泪也要撑住……虽然最后还是哭出了,哭得很丢人的那种。
更要命的是宁舟也有些失控。
起初他还能像从前一样专注于伴侣的感受,然而过度的欢愉让人丧失理智,被压抑的毁灭本源趁机涌现了出来。
那一瞬间,齐乐人本能地想跑,可是红了眼睛的魔王怎么会任由自己的伴侣溜走?
之前的部分,不过是前菜而已,非但没有吃饱,还让人愈加胃口大开。
哪怕是这个世间最高洁的圣徒,他的内心深处,也封印着一只魔鬼。
这是一只“善良”的魔鬼,它并不想毁灭世界与人类,它的贪婪与暴戾只展现给自己神明一般的爱人。
——看向我。
——赐予我。
——满足我。
——赦免我。
它跪在洁白的神像前,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道。
假使它的神明愿意垂怜于它,将祂那只代表了应允的、美丽的手,放在它狰狞的利爪中,它将获得无上的喜悦。
原来,丑恶如魔鬼,也会被神明所爱。
所有的庆幸与感激,化为了魔鬼心中愈演愈烈的贪婪,它不再满足于被看见,它想要拥有,拥有神明的全部:当你接纳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不会再允许你逃走,绝不。
魔鬼本能地知晓:越是贪婪,就越要展现出谦卑的姿态,所以它会小心翼翼。
——我会尽我的全力维系住理智。
——我会表现得彬彬有礼、克制忍耐。
——我不在乎在自己的身上刺出一万道伤口。
——假如你因此心疼我,我会心生歉疚,但也心生喜悦。
——因为,你是如此爱我。
魔鬼感到痛苦。
在生出那卑劣的喜悦之后,它愈加痛恨自己:你配得到这样的爱吗?
你凭什么让神明奋不顾身,一千次一万次地将你从地狱中打捞起,把你丑陋破碎的灵魂拼成完整的模样,然后以真爱的吻赐福你。
祂甚至代替你,将自己的身躯献祭在血之祭坛中,代替你承受那本该由你自己承受的酷刑。
你凭什么?
可每当它这样自我厌弃的时候,它的神明总会温柔地告诉他,一遍又一遍:因为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包括我。
祂给予的爱,仿佛太阳一样,永远存在,永远照亮。
所以,哪怕身处地狱的最深处,它也能凭借着对日光的渴望,坚持到得救的那一天。
它紧紧拥抱着它的神明,就像拥抱着太阳。
………………
天快亮了。
宁舟从浴室里出来,收拾好了床铺,将齐乐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的爱人睡得很沉,刚刚清洗过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不是任何一种浴液的味道,而是他身上本源力量的气息,如同被雨水打湿过的草木花香。
宁舟钻进了被窝里,不动声色地搂住齐乐人,偷偷吸了一口。
齐乐人嘟哝了一声,一种危机意识的本能让他卷起被子,滚到了床的边缘,背对着宁舟,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宁舟愕然,他沮丧地发现,自己可能做错事了。
有好几次,他应该收手的,可是他没有。
他有点儿后悔,然而当他回想当时的场景时,他又觉得哪怕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会那么做。
特别是齐乐人想要从他怀里逃走,却被他掐住腰侧一把拉回来的那一刻。他没有看到爱人那时的表情,可是他颤抖不停的身体、在床单上绷紧的指尖,还有再也压抑不住带着哭腔的哀求,都让他克制不住自己。
真美,像极了献祭给邪神的纯洁羔羊。魔鬼在心底诚挚地赞叹着,蛊惑着高洁的圣徒:明明是冷感的体质,却因为魔药和你的侵占,一点点被爱欲浸染,再也离不开你,这多美啊。总有一天,你可以完全私有你的太阳,蒙上他的眼睛,锁住他的四肢,将他囚禁在你的堡垒中,让他忘记所有,只为你而活。这样的未来,你真的不心动吗?
面对魔鬼的引诱,宁舟坦诚道:我承认,我心动。
魔鬼:那就这么做吧,从每一个温情脉脉的雨夜开始,一步步引诱你的神明堕落。
宁舟:可是这样做,他会快乐吗?
魔鬼:你不必思考这些,只要你快乐就好了。
宁舟:那我也不会快乐。
魔鬼沉默了。
宁舟:我承认自己的私欲,承认自己内心有一块黑暗的角落,我甚至不愿意将它暴露给我爱的人。可我知道,如果他不快乐,那我也不会快乐。
魔鬼不甘心: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快乐呢?人不仅仅有往上升的快乐,堕落同样是快乐的。
宁舟摇摇头:不是的。堕落的快乐,只是顺从欲望的欢愉。可是上升的快乐,却是灵魂由衷的喜悦。乐人,他不该是我一个人的囚徒,他是所有人的太阳,我不能囚禁太阳。
魔鬼愤恨地诅咒道:那你终有一日会失去他!
那一刹那,平静地与魔鬼辩论的宁舟变了脸色,他拔出圣剑,一剑砍下了魔鬼的头颅。
“谁允许你诅咒他?”猩红着眼眸的魔王质问道,“你怎么敢?”
这燃烧的愤怒,如同烈阳一般灼烧了魔鬼,魔鬼惨叫着化为青烟,偃旗息鼓,再一次遁入阴影之中。
可它不会消失,只要魔王的恐惧与渴望仍在,它就永远活着。
黑暗的卧室中,宁舟睁开了双眼,他的心跳很快,眼底的猩红还未褪尽,他想要抱住齐乐人,从他身上汲取安慰的能量。
可是沉睡的齐乐人还在躲着他,越躲越远,眼看着就要掉下床。
宁舟有点儿委屈,要怎样才能抱住他的爱人呢?
他必须想个主意。
………………
齐乐人半梦半醒,他迷迷糊糊地心想,最近我也没加班啊,为什么好像十几天没合眼一样累?
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蹭他,缠人得很,齐乐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那个坏东西按在了怀里。
等等,什么东西?
齐乐人清醒了,他睁开眼,发现怀里抱了一只小黑龙。
小黑龙睁开蓝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尾巴轻轻摇晃了两下,拍打着他的手臂。见齐乐人醒了,它又往他怀里拱了拱,翅膀盖在他的身上,努力把自己缩进他的怀中。
他的床上怎么会有一条小黑龙?
齐乐人迟钝的大脑宕机了一会儿,终于在浑身酸痛中想起来了。
好你个宁舟,竟然真的学坏了!连卖萌逃避追责都信手拈来!
齐乐人从床上坐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冷气,又躺了回去。
小黑龙焦急地呜噜呜噜着,愧疚地低着头,一副担忧又老实的模样,任谁见到这一幕,都想不到它昨晚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齐乐人又好气又好笑:“你给我等着。”
可是话一出口,齐乐人就后悔了,他这个嗓音毫无威胁的效果,沙哑绵软得像是在撒娇。
齐乐人恨不得把被子罩在脸上,丢人,实在丢人。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审判所的执行长默默拉上了被子,蒙过头顶,悄悄用重生本源给自己奶了一波。
小黑龙急了,生怕齐乐人不理它,赶紧拱起身子往被子里钻,趴在齐乐人身上讨好地蹭他的脖子。
白皙的脖颈上,星星点点的红痕在重生本源的滋养下逐渐消失,小黑龙不甘心地呜噜了一声,伸出舌头在吻痕的位置上舔了一下。
齐乐人打了个哆嗦,揪住了它。
“不许捣乱,不然你就睡床底。”齐乐人恐吓道。
小黑龙顿时老实了,尽可能地展现出乖巧,连蓝眼睛都是湿漉漉的。
齐乐人扶额。
太过分了,这条小黑龙原本是宁舟的精神体,只会在精神世界中呈现,而且因为缺少理智的逻辑思考,只会凭着本能行动,表现在齐乐人面前的就是一条只会卖萌撒娇的小黑龙。
他原本以为宁舟不知道自己的精神体的行为,没想到他一清二楚,还一比一偷学了!
齐乐人深受震撼,他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自信了,竟然笃定自己完全了解宁舟的方方面面,这不,昨晚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今早又来一个!
真是龙不可貌相。
但,这样也不赖。齐乐人心想,他很高兴宁舟愿意把自己隐藏的那一面展现给他看。越是了解宁舟,他就越是深爱。
“好了,原谅你了。”用重生本源把自己奶回最佳状态,齐乐人抱起小黑龙,亲了亲它的额头,“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真的生气的。再说了,你昨晚表现得很棒!”
齐乐人夸奖了小黑龙——他必须给爱人一点爱的鼓励。
小黑龙僵住了。
原本被齐乐人举在手里的小黑龙,忽然挣扎了起来,它一头扎进了被窝里,用翅膀盖住了自己的脑袋,坚决不肯出来。
这下,齐乐人可来劲了,他坏心地掀杯子:“害羞了?”
小黑龙继续躲躲藏藏。
“真的害羞了?”齐乐人硬是把小黑龙薅了起来。
这下,齐乐人沉默了。
“原来如此。”齐乐人的视线忍不住往某处瞥,“只是亲一下就……这么精神?”
回应他的,是小黑龙恼怒的呜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