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连断断续续的枪声也听不见了。四下里一片寂静,偶尔有风吹过,拂得地上的野草沙沙作响,那堆篝火也是火星四舞。
我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想把篝火弄灭,但又找不到那么多水,只能离它远些、再远些。
“啊~~”
猛然间,远处传来一阵惨叫,好像是“食人怪”的,但我不能确认。
这一下我更慌了,“食人怪”如果出事的话,那弄死他的是谁?而且只剩下我一个人对付弄死他的人,或者动物了。
一时间,我只觉得四下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根野草里,似乎都蕴藏着危险,都能变成怪物,朝我扑击过来。
悉悉率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起先我还觉得可能是幻觉,但很快,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让我意识到,那个把“食人怪”引开,又让他发出惨叫的东西,正在朝我这边接近。
我拉开m4a1的枪栓,大声骂了句脏话给自己壮胆,然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是“砰砰砰”一个点射。
悉悉率率的声音停了,但只停了不到几秒钟,就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从我的左后方传来的声音。
我神经质地叫喊着,扭过身去又是一个点射,可是这一回声音并没有消失,而是继续在朝我接近,只不过声音的来源时左时右,飘忽不定。而且,到目前为止,我只是听见声音,却根本连对方本尊的轮廓都没有看到过。这更让我的心理阴影面积迅速扩大,我一边继续射击,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后退却,很快,我就跑到最近的一棵树旁,用背脊靠着树干,而此时,手上m4a1弹匣里的子弹终于打完了,我颤抖着双手开始更换弹匣,心想无论如何现在背靠大树,只要注意前面就够了,不必再顾及后面。
可是我错了。
就在我给m4a1换上一个新弹匣,连枪栓都没来得及拉时,我就感觉到头颈这里一凉,好像是被什么液体滴到了。我想也不想,凭借本能举枪就想往上射,可还是晚了一步。我就感觉到一条冰冷,滑腻的东西迅速卷住了我的头颈,连反抗的时间都没给我,一下子就把我拖上了树。
这一下我等于是被吊在半空了。我手炮脚蹬,连手上的枪都扔了,用双手抓住缠住我脖子的东西,试图往外掰,但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而且,卷住我头颈的那货很快一用力,我整个身体被它带着从树上下来,它在前面狂奔,而我就这样被卷着脖子在后面拖行。
我感觉自己这一次是必死了:背上的衣服在高速中被磨破,里面的皮肤一阵阵剧烈的灼痛,而且喉咙这里被勒住,不但呼吸困难,心脏泵出的血液都到不了脑袋这里,很快整个人就迷糊了。
而且悲剧在于,直到此时,我仍然没有看到那个制住我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意识开始消失,就好像人逐渐要睡着一样。或许窒息而亡前,就是这个感觉吧?很快,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把我重新弄醒的,是刺目的阳光。我尽管双目紧闭,却仍然被这光芒照得满目金光,而且浑身都热乎乎的。
睁开眼,阳光太过刺目,我立刻用手遮挡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是躺在一片草地上。
鼻子里传来一阵阵恶臭,还听到“嗡嗡嗡”的巨响,好像是成群的苍蝇在四周飞舞。
什么鬼?
我坐起来朝四周一看,顿时就是一阵反胃。
四周全都是尸体,而且是死了好几天都没有被掩埋的尸体。血迹凝固,皮肉腐烂,蛆虫爬动,苍蝇成群结队而来,享用着盛宴。
这里应该曾经是个战场,倒毙在地上的尸体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打扮,有的穿着迷彩服,有的套着战术背心。要么脑袋开花,要么肚破肠出,总之这场面很惨烈。看打扮,可能是瑙冈内战双方的直接交手,因为我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没看到有“地狱犬”或者“蓝电”的人死在这里。
我捂住鼻子,一瘸一拐地朝着战场边缘走去,想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昏迷前背上磨出的伤口仍然在火辣辣地作痛,但无论如何我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走着走着,我忽然听到有个人在说话。
“是谁让你来这儿的?”
声音很沙哑,也有些耳熟。
是“半只耳”?!
我惊骇地循声望去,只见“半只耳”坐在一棵树距离地面大概三、四米的树干上,正冷冷地朝着我看。
他身上还穿着瑙冈国家监狱里的那种囚服,敞开的衣领里露出肋骨毕现的胸部。难道杀死“食人怪”,并且把我拖到这个地方来的人就是他?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实在想不通这个看上去皮包骨头的家伙是如何做出那么恐怖的事情的?
“半只耳”见用中文发问我没反应,就又用英语问了一遍:“是谁让你来这儿的?”
见我还是没反应,他嘴巴里叽叽呱呱,说了一句似乎是东南亚某国的语言,并且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我怕他发怒,这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自己要来的。”
“中国人……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找……找人……”
“找谁?”
“女……朋友……老婆……”我发现“半只耳”的目光非常凌厉,似乎无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般,心里一慌,说话结巴得更厉害了。
“嘿,找老婆找到这儿来了。你老婆是当兵的吗?这里三方混战本来就打得一塌糊涂,现在又来了个‘蓝电’。早点回去吧,你在这里,不是把别人大卸八块,就是被别人五马分尸。”说着,“半只耳”指了指左手边距离这里大概六七百米处,一条两座山间的小路,说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达瑙冈的首都曼多。在曼多国际机场,你们中国人的撤侨航班每3个小时一班。你的同胞们走得都差不多了,你也赶紧吧。”
我看着他,心里非常纳闷,这家伙不是一直被关在监狱里吗?怎么对局势这么清楚?
正想开口询问,“半只耳”却摆摆手,一下子从树上蹿了下来,落在地上,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这才看清,这家伙的背脊上有一道非常大的伤口,有点像被爪子挠的,皮下的脂肪和肌肉都翻了出来,触目惊心。
是什么东西伤的他?他这又是要去哪里?还有,那个缠住我脖子,把我拖到这里的怪物,究竟是不是他?如果是的话,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是发现他走路的速度非常快,我小跑都未必赶得上。
追了一小段距离,我就放弃了——还是去曼多市吧,虽然我不必乘坐撤侨航班,但可以先找到那座托雷多铜像,然后以此为基点,倒推出海市蜃楼里,ng350所在地的现实方位。
于是,我只能看着他矮小干枯的身形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一个山坡的后面。
随后,我先从地上的死人堆里,捡了一支突击步枪,好像是德国g36式的,还从这些人遗留的东西里,找到一些军用口粮和装着应用水的水壶,放在一个包里背上,然后就沿着“半只耳”所给我指出的道路进发,前往曼多。
这一路上的景致倒还不错,有泉,有瀑布,还有树。甚至还有一只大象优哉游哉地从我面前经过,其中一只大象的左后股上还有一道伤口,似乎是被炮弹碎片划伤的,虽然已不流血,但并未痊愈。
而时不时出现的士兵尸体,还有炮弹爆破形成的岩石缺口和断裂的树木,也不时地在提醒我: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天堂,而是正在经历战乱的一个国家,这些美好的景色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铁血洪流所彻底淹没、撕碎。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大片开阔地,绿草如茵,树木茂盛,地面上跑着兔子、野鹿和一些不知名的野生动物,还能看到一些颜色鲜艳、尾巴和翅膀上长着非常优雅的鸟儿栖息在树梢枝头——难道这就是著名的极乐鸟?
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我找了一棵树靠在树干坐在地上,枝叶为我在灼热的阳光下提供了一片凉爽的树荫。两只松鼠从我跟前蹿过,它们似乎并不怕人,看到陌生的我还停下来,两只眼睛叽里咕噜乱转地朝着我看。
我把g36式斜靠在右肩这里,从地下捡起一些小的石头朝它们丢。它们吱吱叫着逃开,我却开心地哈哈笑了两声。
不过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我心里面忽然升腾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在脑海里拼命回忆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一时却想不起来。
那两只松鼠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了,它们小心翼翼地从距离我比较远的地方溜过,然后蹿到一块大石头上,人立起来,冲着我吱吱尖叫了两声。
这个动作让我心里头一凛,我瞬间就明白了,这片地方为什么会看起来如此眼熟。
我一下子冲到开阔地里,四下张望。
没有预计中应当看到的东西。
于是,我冲到树干旁边,手脚并用爬到最高处,然后极目四眺,终于看到了。
是托雷多的铜像!看过去的角度也没区别。
没错,“海市蜃楼”中ng350班机和小雨所出现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在“骚猴子”发给我的“海市蜃楼”照片中,在一个角落里,能够隐隐地看到两只小动物站在一块石头上冲着这些不速之客龇牙咧嘴,这也使得我想起来这个地方到底我在哪里曾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