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来时,身上已经基本没有了疼痛,只是偶尔翻个身时,牵动到背上的伤口,还能让我呻吟两声。四周依然是病房内的陈设,雪白的墙壁和输液支架,但我能感受到自己已经在陆地上,扭头能够看到窗外是绿色茂密的树叶。
不久,当一个带着口罩的护士进来给我量体温时,我问她这里是哪儿,谁把我送来的。她的冷冰冰地没有理我,只是在临走时帮我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里放的居然是中国国内的新闻节目——难道我已经回到国内了?
新闻一条条地播报,很快就冒出几条有关瑙冈战乱的新闻。都是说凌兆宽和昂多的军队连日激战,联合国特使的调停已经宣布失败,内战双方都退出了谈判桌。而美国还在考虑是否要介入,中俄同时宣布会在安理会就军事干预瑙冈局势问题行驶否决权。
在其中一个镜头里,昂多对着bbc的记者慷慨陈词,说只要瑙冈人民让他下台,他随时可以放弃权力。bbc的记者问那他为何不同意凌兆宽的提议,停火举行选举,昂多说西方式的民主在瑙冈根本是水土不服,举行选举只会加剧混乱。
他的陈词滥调除了让我感到恶心外,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站在他背后的那位,我始终觉得有点面熟——我盯了他半天,猛地想起来——这不是那个法瑞尔吗?他曾经是ng350幸存者中的重机枪手,曾经用转轮机枪打死一大群“香蕉头”。
他在那批“香蕉头”袭击ng350幸存者的关键时刻突然背叛了同伴,也不知道是被昂多在前一天夜里说服了,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是昂多在幸存者中埋下的一个内应。
接下来是外国媒体采访凌兆宽的一段视频。
相对而言,凌兆宽的谈吐更让人舒服一些。他口才非常好,说话文雅而风趣幽默,有时候还会自嘲一番,给人的感觉是做事有原则、为人有魅力。
但我知道,就是这个人派战机迫降ng350,还派军人去屠杀飞机上的飞行员。相对而言,昂多是真小人,而这家伙是伪君子,更让人恶心。
正在胡思乱想,“吱呀”一声,门一开,走进来一个人。
我扭头一看,是“骚猴子”。
我没有理他,继续看电视——说老实话要不是不能动,我想揍他。
“骚猴子”也知道不受我欢迎,讪讪地坐在旁边一把椅子上,陪我一起看电视。
过了会儿,我说道:“你能不能别坐这儿?看到你,我就想吐。”
“骚猴子”“嘿嘿”一笑:“没想到兵爷魅力这么足,你看我一眼就会怀孕。”见我依旧板着个脸,他只能不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而是指着电视机上的那个凌兆宽,说道:“你信不信,他也是ng350上的幸存者之一?”
我当时就是一愣:“凌兆宽不是派战机去迫降ng350吗?他怎么会自己在飞机上?你脑壳被门夹过?”
“骚猴子”说道:“我说的是这个人是ng350航班的幸存者之一,我可没说凌兆宽是ng350航班的幸存者之一。”
我起先觉得听不懂“骚猴子”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可烧脑了片刻,我猛地就想通了。
“当初小雨登上ng350航班,目的就是护送这个长得和凌兆宽一模一样的家伙去瑙冈,想要用他把瑙冈总统悄无声息地换掉?凌兆宽从美国人那边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派出战机想要把整架飞机给搞掉。飞机迫降后凌兆宽又派出了昂多去屠杀幸存者,如果不是巴颂和那个幽鬼世界搅局,凌兆宽险些成功了。可是,最终那个假凌兆宽还是逃脱,并且在‘地狱犬’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凌兆宽,把瑙冈总统给替换掉了。”
“骚猴子”点点头,说道:“我获得的信息也不全,但事件的大致轮廓是这样应该不错。我刚才还想到另外一种更烧脑的可能,就是凌兆宽在更早的时候——比如五、六年前就被秘密替换掉了,在台上行使权力的其实一直是个冒牌货,正牌货则被‘地狱犬’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然后‘地狱犬’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想重新扶植正牌货上台,冒牌货知道消息后自然是惶惶不可终日,狗急跳墙、丧心病狂地干出动用军队屠杀民航客机的事情,也不足为奇了。”
“骚猴子”说的更加让我觉得有些背脊发凉。他却笑了几声说道:“咱们就也别操这份心了。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凌兆宽这边的势力恐怕就要完蛋了,知道他底细的‘地狱犬’会逼他向昂多让步。昂多会当上总统。”
我摇摇头说道:“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把一个政治集团的头目换成自己人,你就能对这个政治集团予取予求了吗?不一定吧?政治集团里还有其他成员,他们一旦发现头目在做明显违背本集团利益的事情,一定会跳出来阻止的。”
“骚猴子”说道:“打赌。”
我说道:“彩头是什么?”
“骚猴子”说道:“你赢了,我把我刚入手的一盒古巴雪茄给你。我赢了的话,我这两天在追照顾你那个女护士,你帮我。”
我咧了咧嘴,冷笑了几声:“你没治了。”
两个月后,瑙冈的战局变化让我和“骚猴子”都瞠目结舌:凌兆宽在某次亲临前线指挥作战的过程中被一颗流弹打死;昂多的部队借机横扫整个瑙冈,就在他要夺取瑙冈政权的当口,他自己也死于军队的一次哗变,或者说政变中。
打死他的居然是那个法瑞尔。
法瑞尔在一群政变士兵的簇拥下,威风凛凛地在电视上接受采访时,我已经能够下地了。看着这厮在电视记者面前正气凛然地指责昂多的虚伪罪恶,和对瑙冈人民犯下的罪行,我觉得很不真实。
这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小雨说他的亲人都死在昂多手上,而据我观察,他应该是“地狱犬”的成员。
当他在谈话最后,提出要重启ng350航班失踪案的调查时,我更是觉得莫名其妙。ng350的下落,其他人不清楚,你心里还没点数吗?你还装成一副也不知道ng350下落的腔调,这秀做得也太假了吧?
相对而言,“骚猴子”就比较真。这两个月以来他没事就往我这儿跑,而且话题总离不开女人、雪茄、酒还有枪。他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偷偷拿来雪茄和红酒与我一起分享,我有两次被他给我的雪茄呛得直咳嗽,背部的伤口重新迸裂,结果要重新缝合。为此,有一段医生和护士都禁止“骚猴子”来看我。
“骚猴子”有时候还和我打赌照顾我的女护士的三围、内衣颜色或者她平时会穿什么衣服。总之,跟他胡混得久了,两个人之间的隔阂逐渐消失,我们似乎又成为了一对“狐朋狗友”。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的。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和他在楼下的花园里散步。我发现我所在的地方,应该是疗养院之类的所在,四周绿荫芳菲,还有一片清澈的湖水,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一会儿非常惬意。
这里还有许多缺胳膊断腿,或者全身缠满纱布的人在散步。我问“骚猴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骚猴子”说一边抽着雪茄烟,一边对我说:这里的确是一家伤员疗养所,位于印尼海域,专门给蓝电雇佣兵的伤员休养疗伤用的。
他还说蓝电的大老板资金实力雄厚,通过控股公司的方式,在全球持有大量的产业,而这座疗养院,在他的产业大版图中根本就是一粒沙,一根草。
“想不想加入我们蓝电?”“骚猴子”突然问了一句。
“我?当雇佣兵?”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觉得,你其实就是块当雇佣兵的料吗?”
“一点都不觉得,我觉得,我就是块当小人物的料。上战场的话,也是被拉去的炮灰。”
“骚猴子”盯着我看了会儿,突然撩起自己的衬衣,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一把西格绍尔p320塞到我的手上。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我掂了掂枪,说道:“没……没什么感觉啊?”
“哈?我不信,一个男人有了枪,一定会觉得自己更有力了——我可以选择伤害别人,也可以选择和别人谈判,做事都主动了。”
“嗯,好像是有那么点儿。”
“骚猴子”咧嘴一笑,把嘴巴里的雪茄拔下来,塞进我的嘴里,说道:“吸一口,然后一边吐烟圈,一边看湖水中的自己的影子。”
我照做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有点粗俗,不过还挺爽的。”
“哈哈,这就有点爽了?”“骚猴子”一边说,一边猛地把正从我们旁边走过的一个护士拉了过来,塞进了我的怀里,大声道:“抱住了!抱住了!你有枪,你怕什么?你怕警察对吧?如果你是雇佣兵,你手上的火力可能比警察还牛,你有什么可以怕的。”
在他的“鼓励”下,我不顾那护士的挣扎,拼命地抱住了她,只觉得她柔软的身体在我左边的臂弯里不停地扭动,挣扎,她的嘴巴里也不停地发出哭叫声。
此时我再去看自己湖中的倒影,发现这个一手拿枪,一手抱女人,嘴巴里还叼着雪茄的人,活像电视剧里的犯罪集团头目。这是曾经让我非常厌恶的形象,没想到,现在我也成了这种人。
而且让我吃惊的是,此时我还真心感受到了一种快感,一种通过做坏事获得巨大好处的、堕落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