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包走出学校,再回头看一眼。
就要离开了呢,以后跟学校再无瓜葛。辉中的风还是轻,云还是淡,可是我却不会在留在这里生活了。
有些伤感,有些无奈。
在夕阳下,缓缓的往家走。
直到面对四壁墙,我才知道心疼。那个少年,那个曾进入我身体最深处的少年,和我的高中一样,就这样轻易的说再见了。
其实内心深处一直有一点希望,希望这一次也跟以前一样,他不变,我也不变,误会会解除,他会知道一切都是东篱在作祟,而我是无辜的,会回来。
可是有些事,从不经意开头的那一瞬间之后,就注定再也回不了头。
在家里等成绩的第三天傍晚,一个少年在我家后门鬼鬼祟祟的张望。难道是小偷,我走到楼梯铁门背后大声的吼他:“喂!你张望什么?找谁呢?!”
那男生似乎被我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愣住了片刻,手插进口袋里说:“你是刘海么,有一个人让我给你带一封信。”,说着从裤兜里抽出半截信封。
我隔得远,又近视,只看见是封信封,不知道信封上写着什么。不过这个递信的怎么递到家里来了,莫非是莫寰宇……这个念头一闪,我打开了门,刚走出来,忽然从两边冒出两个大男生,接着一张湿润的手帕捂上来,然后从头到脚一根麻布口袋就罩上来。
天!我的意识只清醒了三秒,就晕了!
手帕上有迷药!
这是什么?绑架?!
还是在家门口……
貌似县城的治安没有这么乱吧……
昏昏沉沉的,似乎被人丢进了车尾箱,一路摇摇晃晃……惨了……不会被人卖到山里去当童养媳吧……我伤心绝望……可是又挣扎不起来,浑身没劲,一闭眼就睡着,并且总是被吓醒。
这样昏迷着一夜,再次醒来的时候浑身冰冷,额头很烫。而自己,似乎在一间冷冰冰的房子里,屋里没有多少东西,只有一只板凳,另外一些废旧的木材,其他的就是冷冰冰的地板,隐隐透着湿气。一只花猫忽然喵一声,懒洋洋的看我一眼,它蹲在这个房间唯一的光源,一个两人多高的天窗上。
我睁开眼看它,忍不住流眼泪,强烈的光刺得睁不开眼。
忽然面前的门被人踢开,一个陌生的四五十岁的老头子走进来,他披着皮夹克,带着一指宽的金项链,手里拿着一根粗烟,我当时不认识那东西,后来才知道,那是雪茄。他的面容很亲和,丝毫没有怒气,可是不知怎么的就让人想到害怕。
那笑意里面,总是隐藏着利箭,让人冷飕飕的。
“你就是刘海?”,他说,声音雄浑有力。
我看着他,不回答。
我又不认识这个人。
忽然他身后的一个男的走上来,捏着我的下颚,大声的呵斥:“问你话!哑巴啊!”,他手渐渐用力,我的下颚快脱臼了。拳头紧紧捏着,我硬是不说一个字。
那个雪茄男忽然浅浅一笑:“三毛,够了。她只是个姑娘。”
捏着我的三毛哪里肯放过这个邀功的机会,紧紧的瞪着我,忽然一扬手一个耳光下来:“臭娘们!等会儿有你好受!”,骂骂咧咧的站到雪茄男身后。
嘴巴里有一丝腥甜,这一巴掌可不是学校里番茄的手劲,我惊异的看着这群人,黑社会?!这三个词赫然跳出来,可是,我什么时候招惹了黑社会了?!
“果然有点骨气。”,雪茄男拍拍手,在那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神态悠闲,恣意的顺着目光在我身上打量,忽然缓缓说:“我很好奇是谁让我那不可一世的宝贝女儿紧张至此,甚至冒了生命危险去一搏输赢,原来那个女生就是你。”
他淡淡的说,可是,我不知道他女儿是谁?
谁冒生命危险?
怎么了?
我周围的人都好好的,谁会动不动有生命危险。
“你肯定好奇,我是谁。”,他再次开口,不过耐心似乎不多,为皱了皱眉头,身后的那个三毛忽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神色忽然舒展开来,看着我轻蔑的笑:“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说完,一个男的上来拖着我就往外面带。我不走,但是双脚离地,被他们架着出了来。
雪茄男早已经出来了,一群人站在院子里,这里似乎是农村,举目一望无际的稻田和连绵起伏的山丘。似乎是县城下属乡镇上,因为这里的地貌与我们县城相似。但是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可是很快,我知道了一切。
这里是莫寰宇的老家。
因为莫寰宇就站在我面前,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周身的寒意森森,致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莫寰宇!莫寰宇!……”,我失控了,激动着,扑着要过去,我想叫住他,救我,救我……可是身后的人找已抓住了我,那个人扯着我的头发,以致我后仰着头,看不到莫寰宇,只看到苍白无力的天。
天要下雨了。
“义父。”
轰隆隆的雷声忽然而至,倾盆大雨一下子倒下来。
我听见莫寰宇叫那个人,义父。
我以前觉得,他只是不爱学习,只是贪玩,跟其他的同学一样。大不了长得高,身子状,所以男孩子都有些怕他,当他是老大。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叫这个地痞为义父。
寰宇,你是怎么想的。
见我没有挣扎,那个人放开了我的头发。
我终于再见到他,他的样子很可怕,我没有见过这种死寂的沉默出现在他的面容中。
雪茄男看着我,对着他说:“寰宇,你一向比同龄人早熟和沉稳,这是我最看重你的地方。很多事情我只要授意一点,你就知道怎么做,希望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他说话说到这里,忽然丢了雪茄,愤愤的走掉。
那两个男人放开我。
我跌坐在地上。
雨下下来,衣服和头发全湿了,我和莫寰宇一坐一站,静默了半天。
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爬起来,缓缓的往外走。
“你去哪里?”,他的声音问过来。
“回家,我要回家!”,我说,用尽全身力气。
我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该死的雨天。
“我送你!”,他说,忽然拽着我的胳膊就走。
被他牵着带着,我没有一丝反抗,如我这样的弱女子,还能怎么样。不过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无限无限的悲凉,我俩走在这个一望无际的乡野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雨泠泠,湿透了衣衫,还有身体里那颗跳动的心。
“海儿?海儿?!”,他忽然摇摇我:“马上就到大路了,我送你回去。”
“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些人,这里是你的老家对不对,那人是谁?他女儿是谁?!”,我忽然问。虽然发着烧,意识有些模糊不清,不过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追问着这个问题。
莫寰宇忽然面容冰冷,有些严肃:“你不是想知道东篱的背景么。”
什么?!
我一下子清醒透顶,难道那个人,跟东篱有关系!
是了,他说,我让她女儿抓狂来着,原来东篱是他的女儿。
“呵呵,呵呵。”,我忽然笑起来,莫寰宇叫那个人义父,他义父的女儿是东篱。多么可笑,他们俩个的关系居然是如此!
我的笑声把他冻住了,他浑身一滞,迟疑的看着我,带着惊惶的眼神:“海儿,你别这样。”
是我听错了吗,莫寰宇何时有这样恳求的语气示人……
我甩开他,奋力的向前跑,虽然我不识路,虽然这里到处都陌生,陌生的田埂,陌生的稻田,还有一排排意大利白杨,屹立在天地间。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可是我知道,我要离开他,离开这个伤心的源头……
“海儿!”,莫寰宇在身后大叫。
我不管不顾,脚下更加奋力的迈开步子。
忽然一个天旋地转,噗通一声,我一脚没踩实,掉进一个两米宽的水沟里,这沟里的水太深,直接没顶而来!
我会死吗……
这样的死法……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穿过鼻孔,进入耳洞,浸湿身体的每一刻。我浑身失去了意志,在水里渐渐下沉,似乎这个时候难得的清静下来,很享受,这种清静。
我渐渐的闭上眼。
真的,不想再动了。
人活着,真累。
噗通一声,另一个人跳进来,我知道是莫寰宇,他一下子落进来,强烈的水波震得我睁开眼,看见莫寰宇冲进水里,向我游过来。他意气风发,像一个骑士,像最初遇见我的样子,我忽然记起那个时候,一片星空落下,混着他的眼神,浪漫得不可一世。
浩然哥,恐怕你搞错了一件事情,她是我女朋友啊。
那个时候,他风轻云淡的走进我的世界,说的就是这句话。
何曾知道,本来平淡的同学之间的帮助,会纠结成这样深刻又痛苦的缘。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在水里,我睁着眼,莫寰宇抓住我摇了摇,嘴里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见,只看到无数的水泡从他嘴里冒出来,升上去。
然后,我终于,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