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村部的屋子里和赵村长以及刘老二说话,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一个妇女哭哭咧咧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叫着。
“赵村长,不好啦,不好啦,栓柱他出事儿了……”
这一声喊叫,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朝院子里看去,原来跟头把式跑进来的是电工刘耀宗的媳妇刘玉梅。
其实刘福生在刘家镇里无亲无故,电工刘耀宗两口子和他走得却十分的近,听人说,在两年以前,县城里来了施工队,给刘家镇埋电线杆拉电,因为刘耀宗当年的时候曾在县城里工作过一段时间,电路上的事略懂一二,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就成了刘家镇的电工。
可俗话说的好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常在井边绕的人,哪有不湿鞋的。埋好了电线杆子,刘家镇通了电之后的第二天,刘耀宗一个人去小阴坡的山上检修电路的时候,竟然意外的触电了。
小阴坡上拉过来的,是通往刘家镇的线路,电缆线粗电压又高,要不是被正在山上放羊的刘福生撞见,拾起了一根大木棍子,用力的把刘耀忠从电线上拨开,并背着他跑到山下来就医,恐怕现在这刘耀宗都已经过完两周年忌日了。
刘玉梅自从嫁给了刘耀忠,十来年了没生下个一儿半女,因此两口子没少生气拌嘴,而正好刘福生那个孩子栓柱没娘照顾,邋遢的不成个样子,索性刘玉梅便认了这栓柱当了干儿子。于是两家就此认了干亲。
刘福生就这么死了,死的不明不白,只留下了他那个可怜的孩子,这两天家里办丧事,都是刘耀宗两口子忙前忙后的给张罗着,可这刘福生刚刚下葬没两天,他的孩子栓柱却出了事儿。
我的心头也不禁为之一震,晚上的时候还是栓柱这孩子拿了两个馒头给关在牛棚里的我吃,也幸亏是这两个馒头,要不然这一晚上过去不饿死我也能给我饿的扒了一层皮。
来不及耽搁,我便和赵村长以及刘老二一起腾腾的跑出了院子,直奔刘福生的家。
到了刘福生的家,发现左邻右舍的邻居都聚在他们家的院子里,有的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有的趴在窗子上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我们几个人分开人群,推门进屋,看到栓柱那孩子正躺在炕上,身上盖着一条单薄的被子,朝他的脸上看去,他的脸色苍白,两只眼睛紧紧的闭着,牙关紧咬,嘴唇青紫,并且已经泛起了一层干燥的白皮。
看到眼前的情景,赵村长急得一跺脚,赶紧回头冲跟在身后仍旧哭哭咧咧的刘玉梅喊:
“别哭了,赶紧去请白大夫……”
刘玉梅这才缓过神来,又跟头把式的跑了出去,顺着村子里的小路一直向西,去下队请那个赤脚医生白胜利了……
我凑到炕边上,低头仔细的看去,又伸出两只手指头,摸了摸栓柱脖子上的动脉。
“不好,这孩子没气儿了……”
我惊呼了一声,来不及解释,连鞋都没顾得上脱,翻身上炕,掀开盖在了栓柱身上的被子,解开了他的裤带,然后双掌重叠,在他的胸口上用力的按了起来,我心里默默的数着,一、二、三、四……
数到十五的时候,又伏下身子,用手捏住他的鼻子,嘴对嘴地朝他的口中吹气。幸亏我之前在城里的时候多少了解过急救的办法,虽然从来没用过,但现在事出紧急,也只好照葫芦画瓢。
屋里外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人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救人的方法,也不知道我这个从城里来的青瓜蛋子到底有几把刷子。我就这样一直的按着,额头上的汗水刷刷的渗了出来,滴滴答答顺着我的脸往下淌,滴落在了栓柱的身上。
按了好一阵子,栓柱的脸色仍旧铁青,没有丝毫的反应。这时候院子里有噔噔的脚步声响,吱呀的一声门被撞开,赤脚医生白胜利背着药箱闯了进来。还没等他说话的功夫,只见栓柱突然的咳嗽了两声,终于恢复了呼吸……
看到他缓了过来,这才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阵的酸软,瘫坐在了一旁的炕上,没了一丁点儿的力气。
白胜利大夫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也赶紧过来打开了药箱,拿出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把听诊器塞到栓柱的胸前,前前后后的听了一阵。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栓柱的脖子上竟然有一道紫红色的勒痕,不禁抬头朝屋梁上看去,果然在房梁上挂着一根绳子。不用多说,眼前的一切足以表明,栓柱这孩子是上了吊……
白胜利收起了听诊器,装回到药箱里,这才缓缓的对大家伙说: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就是憋了一口气,这口气缓过来也就好了……让他好好的睡一觉。这孩子岁数小,火力旺,一觉醒来就又活蹦乱跳了……”
听白胜利这么一说,屋里屋外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刘玉梅来到了炕边上,双手捧着栓柱的脑袋,哇哇的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叨咕着……
“我这苦命的干儿啊,你说他这么点的年纪咋就这么有情有义,他爹刘福生前脚刚死,他就打算跟着去阴间尽孝……我这有情有义的孩子呀,你得想开点,你爹没了不还是有干粮的吗?从今儿个起呀我就是你的亲娘,你耀宗叔,就是你的亲爹,我这苦命的娃呀,呜呜……”
看到眼前的情景,人们都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有些眼泪窝子浅的也妇女,也忍不住跟着抹起了眼泪蒿子。
白胜利装好了药箱,来到我的身旁,上下又重新打量了我一番,笑着对我说道:
“你就是县里来的知识青年小叶吧,你说你来了这好几天的功夫,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过一两句话,今天这孩子能活过来,可多亏了你呀,要没有你给他做人工呼吸,恐怕这孩子早已经过去了……”
听白大夫这么一说,人们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虽然我并不在乎他们对我的赞扬,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成就感的,心里琢磨着之前接触过的这个急救的知识,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救了这个可怜孩子一命。
赵村长看看屋里屋外的人,犹豫了一下,索性趁热打铁,大声的冲着大家伙说道:
“既然这孩子没事了,就都散了吧,散了吧,我顺便说一句,刘福生家丢羊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是进村的野狼给叼走了,咱们都冤枉了小叶了,回去之后都互相转告一声,别再把他当成小偷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听赵村长这么一说,人们再一次纷纷的议论了起来。
“你看你看我就说嘛,这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小偷……”
“是啊是啊,那天大家伙把他按住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冤枉人了……”
“可不是吗,你看见刘玉梅风风火火的暴脾气,还打了人家一个耳刮子,你看小叶的脸上现在还发红呢……”
“这也是缘分呀,刘玉梅冤枉了人家,回头人家救了刘玉梅的干儿子,玉梅呀,你还不赶紧谢谢人家小艳……”
大家伙七嘴八舌,人们总是这样都喜欢在事情发生之后来一个马后炮,仿佛这事情在发生之前,他们个个都耳清目明的预料到了结果,我心里十分的不屑,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刘玉梅听了慌慌张张的从炕上跳了下来,弯腰就要给我鞠躬,被我伸手拦住。
既然这孩子没事儿了,大家伙便纷纷的散去了,临走的时候,我看了看房梁上的那根绳子,又看了看他脖子上那紫红色的勒痕,心里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昨天被冤枉了,关进了牛棚,折腾了一天一夜,我现在最想干的就是回到青年点去,躺在炕上好好的睡上一觉。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刚醒过来就听见院子外面有脚步声响,紧接着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小叶呀,叶老弟,你在家没啊……”
话音一落,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我慌忙从炕上爬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白胜利。
“哎哟老弟呀,这是睡觉呢吧……”
白胜利满面带笑的跟我打招呼。
“老弟呀,今天和你见了第一面,我就觉得咱哥俩特别的投脾气,想好好跟你交往交往,这不,昨天晚上的时候我打了一只野兔,早上刚在家里炖好,现在还热乎着呢……我寻思着老弟赏个脸,跟我到下队的家里去,咱俩吃肉喝酒,好好的聊聊天……”
我本想拒绝,毕竟和白胜利只见过一两面,这就到人家去吃饭总是不太合适的,可怎奈白胜利盛情难却,非得拉着我,无奈之下我只好披了一件衣服,出门顺着村子里的小路一直向西,来到了下队他的家里。
还没等进屋子,就闻到了一阵阵炖肉的香味,我的肚子立刻就不争气的叽里咕噜的叫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