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没有料到赵村长会突然让我搬到村部来住,还没等我说同意还是拒绝,老郑和刘老二听到赵村长的吩咐,已经腾腾的走出了院子,直奔青年点儿去帮我收拾行李了,我也只好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起回去青年点了。
我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套行李以外就剩下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我平时换洗的衣服,还有几本书,根本没用我动手,老郑和刘老二他们一个人提箱子,一个人扛行李,根本没费什么事儿,就把我的东西都抱到了村部的院子里。
村部的院子有五间正房和两间厢房,西面的一间一直闲着,里面有现成的火炕,屋子里还算干净,老郑和刘老二又简单的帮我收拾了一番,就可以住人了。
其实说心里话,要是论环境,村部的这间厢房要比青年点的强的太多了,不过我心里一直在琢磨,赵村长之所以让我搬到村部来住,应该有他的用意。
刚才他跟刘老二和老郑说,不要再追查银簪子为什么会到了那个哑巴的手里,因为即便是查出来,村子里上上下下的这百十来口子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话说清楚了弄明白了反倒会尴尬。我突然觉得村长话里话外的意思可能在指我,只有我是个外乡人,是个从县里来的知识青年,是不是赵村长在怀疑这簪子是我偷出去的?
心里这么一想,突然感到特别的不安,如果赵村长真是这么认为的,那么让我搬到村部的院子里来,又给了我一个打更的职责,看来就是要防止我再偷村部的东西,如此一想心里不经有些难过,当然还有一些气愤,之前的时候我就受了一次冤枉,说我偷了刘福生家的羊,而如今我原本好心好意的帮他们找回来的银簪子,可赵村长却如此的防着我。
不过转念一想,怕是我多心了,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和赵金凤接触的特别的密切,假如赵村长怀疑我是个小偷,品行不端,是肯定不会让我和赵金凤多来往的,但我每次和赵金凤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即便是被赵村长撞见了,他也不会表现出什么不悦的样子。
接下来的大半天,刘老二和老郑一直在帮我收拾西厢房的屋子,他们从家里拿来了秸秆和一些废旧的报纸,又用白面打了一些浆糊,帮我在厢房的屋顶上吊了纸棚,糊干干净净,平平整整。
又把剩下的报纸糊在了四面的墙壁上,这样防止墙壁的土蹭在衣服上,也能让屋子里少起灰尘。
经过他们这一收拾,屋子里显得更加的干净了,也温馨了许多。我一直跟在他们的身边忙前忙后,心里暗自琢磨着这事儿,索性不再多想了,一切顺其自然吧,或许一切都是我太过紧张了,太过敏感而已。
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他们才忙活完,然后都洗了一把手转身回家去了,我这刚搬过来,又不会做什么好吃的,索性也没留他们吃晚饭。临走的时候,刘老二递给我一把枪,笑着问我道:
“这东西你会用吗?”
我连忙摇头说不会。刘老二七里咔吧的把里面的子弹退了下来,硬是把枪塞到我的手里说:
“你文文弱弱的是个读书人,这个东西肯定是不会玩的,没事的,我把子弹已经退出来了,咋不抢了枪就留在你这儿,也好壮个胆,万一来了什么坏人的,也能拿出来吓唬吓唬他们……”
“来坏人?啥坏人?”
看我睁这么大的眼睛一脸迷茫的问,老郑哈哈的笑了起来,对刘老二说:
“得了得了,二哥,他是个知识青年,你就别拿这个吓唬他了,小叶呀,没事的,你就在这值班吧,晚上把大门关紧,啥事都没有……”
我点头答应,他们俩就离开了村部,临走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院门。八壹中文網
村部的这间厢房屋子里的灯也比我原来住的青年点的那盏亮多了,天一天比一天的暖和了起来,即便是晚上也没有之前那样清冷了,我闲来无事搬了一把凳子坐在了屋门口,借着从屋门投射出来的灯光,捧着一本书闲看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村部的院门响动,我抬头循声望去,只见走进来一个人,正是赵金凤。看到她我心里十分的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能看到她的样子,我心里所有的烦乱都会抛到脑后。
她的手里仍旧端着一个铁盆,上面盖着盖子,不用问又是带来了吃的,我连忙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对她说:
“哎呀金凤,又给我送饭来了,这要是让你爹看见……”
我的话刚说了一半儿,就见赵金凤一个劲儿的冲我使眼色,我朝她身后望去,原来赵村长就跟在后面。
我觉得十分的尴尬,硬生生的把那半句话憋了回去。连忙跟赵村长打招呼:
“村长啊,你咋来了……”
赵村长并没有说话,而是跟着赵金凤进了屋子,金凤打开她端着铁盆,里面炖了一盆子菜,还有一盘花生米。赵村长上了炕,盘腿坐在桌子旁边,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摆在桌子上,对我说道:
“小叶呀,你这一晃来了多久了?”
“半个多月,快一个月了吧……”
我回答道。但我不知道赵村长这是演的哪一出,心里未免有些紧张。赵村长冲我摆了摆手说:
“来来坐下坐下,咱爷俩今天喝两盅……”
“啊?”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我的印象中赵村长一直是个特别威严的老头,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我总觉得里面蕴含着一些深奥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我看不懂猜不透,我不知道这个年近半百鬓发已经花白的老人脑袋里总是琢磨些什么。更何况他是赵金凤的爹,所以我每次看到他,都会有些紧张。
看着我拘谨的样子,赵金凤捂着嘴,扑哧的一声笑了。
“我爹说了,自打你来了咱们刘家镇,还没好好跟你唠唠嗑呢,一开始还冤枉了你,今天又是你帮忙找到了银簪子,所以让我做了两个菜,要犒劳犒劳你……”
听赵金凤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犹犹豫豫的上了炕,盘腿坐在了桌子的旁边。
赵金凤把酒瓶子打开,给我们俩分别倒了一点儿,赵村长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
“你看你这孩子,满杯酒半杯茶,倒酒哪有倒半杯的,倒满倒满了……”
“倒满了啥倒满,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是个老酒缸啊,人家小叶是有文化的读书人,酒喝多了脑子烧坏了咋整……”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还是给我和赵村长又倒了一点儿。赵村长冲她挥了挥手说: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我和小叶喝喝酒唠唠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就别在这掺合了,去吧去吧……”
赵金凤瞪了她爹一眼,端起了一旁的铁盆,扭动腰肢出了屋子,转身回家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无端的感受到一种压力扑面而来。本想端起酒杯来敬赵村长一下,以表示礼貌,可是一时之间,手脚仿佛不听了使唤。
赵村长反倒是端起酒杯,自顾自的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又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边嚼着边问我道:
“小叶呀,我记得介绍信上是说你是县里头的黄主任介绍来的?”
我点了点头。
“哎哟,这一晃我可好多年没见到黄主任了,他右腿的风湿病好点了没有啊,走路还拄不拄拐杖啊?”
村长的这句话一问出口,我的大脑在飞速的旋转,思考着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喔,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介绍信是黄主任给盖的章,但我实际上没见过他,所以也不太清楚……”
回答完之后,我悄悄的抬起头,看了赵村长的表情,赵村长并没有看我,而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样的微笑特别的深奥,让我一时半会儿弄不清他的意思。不过转念一想,也可能是我太过敏感了。于是便壮着胆子端起了酒杯,对赵村长说:
“村长,我敬你一杯吧……”
其实我紧接着想说,自打我来刘家镇这几些日子以来,多亏了村长您的照顾……可我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赵村长却突然打断我,又问道:
“咱们刘家镇原来有几个知识青年,在这儿呆了好几年,可后来县里有了政策允许他们回去,他们就都走了,可你一个年轻的娃子才二十出头,看样子有点文化,咋就愿意到咱们刘家镇来呢?”
虽然赵村长的语气舒缓,表面上看上去就是在喝酒闲聊天,可我却感觉到他的话中有话,他的每一句话仿佛都是一双尖利的手爪,试图撕开我身上的皮肤,扒开我的心脏,搜寻里面隐藏着的秘密。让我不禁感到浑身上下一阵阵的寒冷,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我的大脑又开始飞速的旋转起来,在思考着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