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结束了这场特别折磨人的噩梦而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升的正高,虽然我刚来到刘家镇才不到一个月,但却明显的感觉到了天气的变化,的确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刘家镇的春天或许向来就是这样。
醒来之后,栓柱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我来到院子里看看,他也不在,估计是回家里去了,这是白天,所以我不必担心他。上屋村部的房间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是老郑和几个小分队员。小分队长刘老二和赵村长去了县城,所以村子里的大事小情的就由老郑来临时代管,他也是刘家镇治安小分队的副队长。
前两天刚种完田,那些讨厌的喜鹊会喜欢跑到田里去,用它们尖利的爪子刨开开盖在种子上的泥土,来把种子挖出来吃掉。所以现在刘家镇里的头等大事,就是要赶走那些喜鹊。所以老郑带着这些小分队员,商量着弄点荆条和干枯的灌木,找一些没人要的破烂衣服和草帽,做一些稻草人,插在田里来吓唬走那些喜鹊。
不过这些我都不关心,我想要去找白胜利,来确定一下烧替身的那天晚上他的确见过我。其实在我本心觉得这样的确定是没必要的,因为那天晚上我的确真真实实的见到白胜利还跟他聊了两句。但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当赵六姑质疑我这件事的时候,我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所以我觉得还是去见见白胜利,把这件事再证实一下,我的心里才踏实。
顺着村部往外走,一边走的时候,心里一边琢磨着,至于到底在琢磨着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心里特别的烦乱,这段时间以及这段时间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一股脑的涌上了我的心头,仿佛变成了一根又一根没有头绪的麻线纠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永远不会解开的,乱糟糟的疙瘩。
可刚往前走了一段儿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包画匠服毒自杀的时候,白胜利把他救活了之后,曾经说他当时是想帮着刘耀宗去山上栽树。这段时间以来,他和刘耀宗走的特别近,没事儿的时候经常一起喝酒,好像亲兄弟一般的热火。天气这么好,刘耀宗肯定去上山栽树了,说不定白胜利也会跟他在一起。
想到这,我便停住了脚步,下意识的往南面的山坡上看去。可村里的小路和南山坡隔着一片树林,我所处的地方有些地势低洼,所以被树林挡住了视线,于是我便抱着试试运气的态度,往南走,走进了那片树林。
我知道穿过树林之后,还有一片荒草地,草地中间有一条不宽的溪流,跨过那条小河,才是对面的南山,于是我便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一边走,心里一边琢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走着走着,无意间抬头一看,突然发现前面有一棵大树的后面蹲着一个人。虽然他后背冲着我,看不到他的脸,但从他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以及那蓬乱的头发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哑巴。
对于这个哑巴,我除了觉得他有些可怜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印象。或许每个村子里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于是我并没有搭理他,继续往前走。可当我离他不远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连忙的转过头来,抬头看了我一眼。
可他的眼神却令我有些吃惊,之前的时候见到他的眼神都是涣散的,因为他毕竟是个疯子。可刚才这一眼,却让我感到有些惊恐,他的眼神特别的深邃,透着阵阵的寒冷,让我浑身上下,莫名的颤抖了一下。
不过他的眼神很快便收了回去,还冲着我嘿嘿的笑了笑,然后挥舞着双臂,扭动着腰肢,嘴里呜哩哇啦的乱叫着,顺着树林往东面跑去了。
穿过树林之后,我抬头往南山上张望,还别说,真让我猜对了,就在南山坡东面,有一片到处都是石头的地方,那里光秃秃的,并没有松树,果然就有两个人。
刘家镇东南面的山并不大,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片大的土丘,更何况刘家镇原本就是个山沟,房子坐落在后山坡上,出门就是前山坡,所以与我所站的地方相距并不远。我能够清楚的分辨出那两个人正是刘耀宗和白胜利。
不过我当时有些纳闷儿,栽树这种事情不是应该选一些松软平整的地方吗?他们为什么会找那些石头嶙峋的地方?而且他们手里拿着铁锹和镐头,东刨一下西刨一下的,一直没在同一个地方挖出一个像样的树坑,他们这样子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毕竟我是从县城来的,栽树这种事我并不熟悉,或许这是什么特殊的办法,也或许是那个给刘郎中看病的大仙特殊交代的。想到这儿,我便加快了脚步,朝东南边的山坡走去。
离他们不远的时候,白胜利发现了我,于是他们便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互相对视了一眼,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来到了他们的身边,白胜利立刻换出一副嬉笑的表情,往前迎了两步,问我道:
“哎呀,我当是谁呢,是小叶老弟呀,你是来帮我们种树的吧?哎呀,你是个文化人,栽树这种粗活你干不了,不用你帮忙了,不用你帮忙了……”
他笑得有些虚伪,其实他的这种虚伪,之前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是自从我知道了他和刘玉梅还偷偷摸摸的,有一段暧昧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在我面前都是觉得厌烦的。
既然有这样的心里,所以我说话的时候未免就直接了一些。
“啊,胜利哥啊,我不是来帮忙的,我是有件事,想跟你问问。”
看来这出乎了白胜利的意料之外,他下意识和刘耀宗又对视了一眼,我清楚的在这一眼之中看到了他们的紧张,我很纳闷,他们到底在紧张什么?
“啊?啥事啊,小叶兄弟?”
他们如何的紧张,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也并不在乎,于是我便直接问他:
“胜利哥呀,前两天的晚上我去烧替身儿,回来的时候赵六姑的门口遇见了你,你喊我的名字,咱俩还说了两句话,是有这么一回事吧?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你的手里还拎着一把短把的小铁锹……我就是想确定一下,那天晚上咱俩的确是见过面……”
原本这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在我认为,白胜利只要点头说是,证明我们的确见过就可以了,并且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可万万没有想到,当我的话音一落的时候,白胜利的脸上虽然保持着原来的笑容,可却迅速的闪过了一丝慌张。这慌张和我刚来山上的时候不同,他并没有和刘耀宗再对视一眼,所以这种慌张只是他自己的慌张。
刘耀宗此刻也转过脸来,看着白胜利,他的脸上有着疑惑的表情,仿佛在此刻,他眼前的白胜利是陌生的。
他们俩的这种反应都出乎我的意料,我心里琢磨着,难道是我的表达没说清楚,或者说这个问题有点太突然了,于是我便补充了两句说道:
“啊,是这么一回事儿,前两天我去烧替身的时候,六姑曾嘱咐过我,说来来去去的路上,如果有人招呼我,千万不能回头,也不能答应,那天咱俩不是说了两句话吗,赵六姑说,烧替身儿回来的路上喊我名字的一定是鬼魂,他是变成你的模样才迷惑我,那天晚上你根本没见过我。其实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这件事儿……”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发现白胜利的眼珠在飞速的旋转,他像是在努力的思考着什么。听完我的这一番补充,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惊讶:
“啊?小叶呀?还有这事儿?我的天哪,这也太吓人了……”
说到这,才转过脸看着刘耀宗,脸上仍旧保持着那种惊恐的表情:
“耀宗啊,看来咱们刘家镇最近真的是不安宁了,真的有鬼魂出现了?会不会跟挖出来铜钱有关系啊……我可听说咱们刘家镇可有这传说……”
他东绕西绕的,并没有直接回答我,不过他的意思已经明白了,他是说那天晚上真的出现的是鬼魂。这让我感到特别的惊讶,白胜利转回脸来看着我,又确定的说了一句:
“小叶呀,那两天晚上村里正闹野狼,那三更半夜的,我哪敢出去呀,没有没有,你碰到的肯定不是我,你还是赶紧去找六姑去看看吧,没准你真的招惹了鬼魂了……”
“……”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一时语塞了,我完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那天晚上我的的确确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手里拎着的那把小铁锹,这一切都特别的真实,可他为什么说没有见过我呢?难道真如赵六姑所说的,那天晚上喊我的跟我说话的是个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