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好心的邻居主动的愿意留下来照顾这疯疯癫癫的包画匠,有几个心善的妇女也把瘫坐在包画匠家院子里得陈寡妇搀扶了起来,一个劲儿的劝慰着她,并且陪她出了门往西走,把她送回了家。院子里这才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老郑带着几个小分队员也才放心的走了,想必是继续去南面的荒地中弄些荆条来做稻草人了。
包画匠的发疯虽然我并没有料到,但仔细想想这也是十分正常的。越是内向的人遭遇了委屈就越不善于说出口,就越愿意钻牛角尖儿。尤其是这种男女之事,别说是包画匠那么大年纪的孤寡老头,即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被冤枉了,也总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儿。
包画匠孤苦伶仃,日子过得拮据,即便是被陈寡妇冤枉用纸人来调戏她的事不足以让他疯癫,但或许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心里一阵阵的感叹,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人活在世上果真不易。不管是有钱也好,没钱也罢,总会经历这样那样的坎坷,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欲望,这些东西都会在人的心中形成症结,总有一天会爆发,让人因此而丧失希望。可我想要的又到底是什么呢?促使我愿意来到这刘家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这永远是我的秘密,我甚至不会跟我喜欢的赵金凤说,所以更不会向你们说。
这时候,迎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自行车响,我抬头一看,是大夫白胜利。他的自行车后面别着一柄铁锹,我心里纳闷,他跟刘耀宗关系这么好,又帮他干了一大天的活计,怎么刘耀宗没留他在家吃饭?
这时候白胜利已经骑到了我的面前,我刚想跟他打个招呼,可他却瞥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竟然是冷冰冰的,并没有跟我说话,就这样跟我擦肩而过。我的心里感觉有些纳闷,这白胜利到底是怎么了?刚才在南山坡上跟我说话的时候还嘻嘻哈哈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变得如此冷漠?难道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得罪了他?
我心中不解,可又不愿去琢磨这件事儿,暗自想着,随他怎么样吧,他这人勾三搭四的如此好色,原本也是我并不喜欢的人。过了西沟,抬头看去,只见从西南边的荒草地里走来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挑着担子,担子的两头挂着两大捆干枯的树枝。
这两款树枝一看份量就不小,肯定特别的沉重,可那个人挑着两捆树枝却步履轻盈,仿佛一丁点儿都不费力。那不是别人,正是赵六姑的男人。
赵六姑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那柄大号的镰刀,不用多问,两个人应该是去南边砍柴了。
他们也看见了我,赵六姑冲我摆了摆手,我站在原地等他们。
“小叶啊,我就知道你得来找我,走吧走吧,跟我进屋……”
我跟着赵六姑他们进了院子,赵六姑的男人挑着那些枯树枝去西面的园子里了,赵六姑把那把大号的镰刀放在了墙头上,摘下了身上的围裙,进了屋子,我紧随其后。
赵六姑在外屋的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干起了活,看样子是要烧火做饭,一边干活一边对我说:
“小叶啊,今天晚上你就在六姑家吃吧……”
我并不是第一次在赵六姑家吃饭了,并且也看得出来,赵六姑肯定有话对我说,我心里也有不少的事想跟她讨教,所以也不必客气。本打算去村部旁边的小卖店买点花生米和白酒什么的,却被赵六姑拦住。既然这样,我也只好到院子里弄了一些干柴火,帮着她干一些我能干的活计。
“刚才我在南边干活,听见下队吵吵喊喊的,是不是包画匠家出了什么事儿啊?”
赵六姑手里拿着一个泥盆,里面装了一些小米,又在大锅里倒了一些水,一边稀里哗啦的淘米,一边问我道。
“啊,是,包画匠可能是犯了失心疯了,在院子里呜里哇啦的,一边喊一边折腾,还脱了裤子,把陈寡妇吓得直哭……”
赵六姑听了,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她只是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哎,那天我已经料到了还得有事发生,包画匠这辈子可真是命苦啊?”
“啊?六姑,你已经料到了?”
我感到有些惊讶,转过脸看着她问道。
“包画匠喝药的那天,我不是去了吗,当时我就料到了,包画匠虽然大难不死,可早晚这个罪他是得要赎了……”
“赎罪?”
听到了赎罪这个词儿,我更加的不解了,包画匠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性格那么内向,平日里就不与人争执,怎么会谈到赎罪这个词儿?
看到我一脸的好奇,赵六姑又叹了一口气说:
“这是他的儿子的魂魄回来找他了,那是包画匠做的孽,早晚也得他自己扛着……”
“儿子?包画匠不是没有老伴一辈子没结过婚吗?啥时候有个儿子呀?”
我越来越好奇了,甚至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抬头问赵六姑。
“包画匠是没结过婚,年轻的时候啊,他的画匠活还不少,那时候日子过得还不错,经常进县城去买彩纸什么的。那年冬天进城回来的道上捡到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也就七八个月的样子,好像是有啥病,所以让亲生爹娘给扔了。包画匠这人心眼特别的善良,就把这孩子带回来,自己伺候着。把他那些年扎纸活挣的家底全拿出来给这孩子看了病。病看好了,家里也穷了。他就收了这个孩子当干儿子,爷俩就这么过着。有人给说媒什么的,他也不愿意见面,说是担心来了后娘,会对孩子不好。反正也是,谁家好的闺女愿意一过门就当娘了。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他就打光棍了……”
包画匠的这段往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禁对他心生敬意,看来这包画匠真是一个心善的好人。
“后来这孩子慢慢长大了,包画匠对她百依百顺得十分,啥事都惯着他,一来二去的就惯坏了。经常跟包画匠顶嘴吵架,怎么说也说不清。小的时候还好,包画匠在气头上还能打他两巴掌。可这孩子长到十多岁的时候,是个大小伙子了,包画匠打不过他,有的时候气急眼了,他还还手打他爹。那时候村子里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可这孩子是谁也管不了。人们都说可能是上辈子包画匠欠他的,这辈子来讨债来了。后来有一回,他偷看人家小媳妇洗澡,被人家的男人抓住了,教训了一顿,可他要记的仇,三更半夜的跑到人家的院子里,点着了人家的柴火垛。后来人家告到了包画匠的家,包画匠一气之下把这个孩子打了一顿,还撵他走,让他滚,说从此以后不再要他了。这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气之下就跑了……”
听到赵六姑讲述了这些,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可走了没几天,这孩子又回来了,不知道在哪儿带来了一帮不三不四的家伙,整天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包画匠的家里大吃大喝的,喝完了之后,还在村子里上上下下的折腾,弄得咱们刘家镇鸡犬不宁。第二天从县城里来了一队当兵的,说是一路上追赶一群土匪到这儿,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伙听见消息就想跑,都被那些当兵的抓住,带去了县城。当时包画匠怕他的儿子受牵连,就把他关到了地窖里。可风头过去之后,把这个孩子放出来了,他不但不感谢包画匠的恩德,还跟他闹腾说是包画匠故意把这些当兵的喊来的,拿着斧子就要砍包画匠。左右的邻居实在看不下去,就要去报官,可让包画匠给拦住了。晚上的时候还给这孩子做了一顿吃的,在饭菜里下了毒,把这个孩子给毒死了。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之后,其实心里都是可怜包画匠,那个孩子本来就不是他亲生的,要不是包画匠心地好,他根本也没机会长这么大。死也就死了,就当是为民除害了。所以打那之后,人们都对包画匠有儿子的这件事闭口不谈,免得包画匠听了再伤心难过。”
包画匠这一段往事,的确令我心有感触。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忘恩负义的家伙,也可怜着包画匠为了这么一个孽障的儿子,竟然付出了一生的幸福作为代价。
“那天包画匠喝药的时候,我在他们家门口的柴火垛看到了一团黑色的烟气,那就是鬼魂的阴气。大白天的就能出现,看来这鬼魂不简单,所以我觉得包画匠之所以能喝了农药,不一定是他自己想喝的,没准是那个鬼魂迷了他的心神,当初他的儿子就是被包画匠下了农药毒死的,现在他又喝药自杀,我看,八成是他的那个儿子的冤魂回来了……”
不管我怎么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可听了赵六姑说的这一番话,也不禁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