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睡醒,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探头从窗子看去,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拢了一群人,有的人在纷纷的议论,有的人在哭哭啼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打算出去看看,可我的腿伤刚刚有愈合的迹象,所以行动不便,于是便嘱咐栓柱让他到外面去找一个木棍子什么的,拿回来给我当做拐杖。
我之所以非要出去看看,是因为我隐约的觉得发生的事情一定不小。栓柱十分的听话,到外面绕了一圈,找来一把锄头,我用一手攥着锄头,另外一只胳膊被栓柱搀扶着,摇摇晃晃的下了地。受伤的那条腿刚一沾到地面上,伤口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咬着牙挺了一阵子,可冷汗还是顺着额头流淌下来。
不过也就这一下,顺了过来也就好了,于是我在栓柱的搀扶下,推开了屋门,慢慢的走了出去。
还没等到人群的跟前儿,就看见赵金凤拎着一个篮子从门口走了进来。她第一眼先看到了我,也赶紧跑了过来,把篮子放在地下,把我手里的拐杖夺下来扔到一旁,一边搀扶着我一边训斥道:
“我看你还是伤的轻,为了看一个热闹,连命都不要了?”
我只是冲她笑了笑,可我还是惦记着人群中的事儿,于是在赵金凤和栓柱的搀扶下走到了跟前。
人们回头看见了我,便向两边散开了,给我留出一条缝隙,原来在人群中间,地上横躺着一个人,她的脸上盖着一张白布,不用问,这个人一定是死了。
旁边跪着一个年轻人,这个人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精瘦,尤其他那张脸,腮帮子都塌陷了下去,眼窝也特别的深,两个颧骨高高的隆起,乍一眼看上去仿佛是一张人皮包着的骷髅头。
他身上穿着粗布的衣裤,头发很长,有些蓬乱,看上去十分的邋遢。这个人我认识,他叫王革命,他娘叫王兰花,曾经是刘家镇的妇女主任,前两年得了病,身体不太好,整天的咳嗽,于是便辞职不干了。
王革命从小他爹就没了,所以一直是她们娘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十分拮据,他的性格有些内向,所以很少在街面上看见他。
据说去年年底的时候,曾经有人给他介绍对象,那个姑娘长得还不赖,王革明一眼就看中了。不过人家那个女孩却没看中他,其实也并不是看没看中他的人,而是觉得他们家穷,实在是太穷了,而且还有一个患病的老娘,嫁过去肯定会跟着受苦。发生了这件事之后,王革命的性格更加内向了,见人的时候总是唯唯诺诺,哆里哆嗦。因为自己家里的贫穷,使他从骨子里透着自卑。
看他哭哭啼啼的样子,再看看他面前躺着的人,不用猜这个死的人一定就是他娘王兰花。
其实人生老病死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他把他娘的尸体弄到了村部,这就不正常了,想必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时候赵村长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没等他弄清楚什么事儿,低头一看跪在地上的王革命,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刚想开口说什么,又看到了王哥面前地上横放着的尸体,赵村长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用多问,躺在地上的尸体就是王兰花。
此刻他顾不得许多,连忙三步两步的来到了人群中间,蹲下身子,伸手撩开了遮在王兰花脸上的白布。
果然里面躺着的是王兰花,她的脸色惨白,嘴唇铁青,双目紧闭,早已断了气,身子已经冰凉。可她的脖子上却有一道明显的勒痕,于是他抬起头问王革命:
“这是咋回事儿?你娘的咋死的?”
原本王革命便在这跪着哭哭啼啼,听赵村长这么一问,哭得更厉害了,这可把赵村长气得够呛,看到王兰花突然就死了,他的心里原本就着急,可王革命却哭起来没完,根本说不出话来。于是赵村长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王革命的衣领,稍微用力,便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别看赵村长已经是五六十岁的年纪,而这个王革命正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但他长得干干瘦瘦,看上去像个病秧子一样,浑身上下的骨头肉加在一起,也就八九十斤,赵村长拎着他仿佛降临的一只小鸡子一样轻松。
“你别哭了,赶紧说,到底是咋回事?!”
赵村长有些急了,冲着王革命大声的吼叫着,王革命抽泣了一会儿,指着地上的他娘说:
“我娘……我娘……我娘她招鬼了……”
他的话音一落,惊得那些围拢在一旁的人群呼啦啦的往后撤了半步。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赵村长眉头紧皱,一松手又往前一推,王革命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赵村长冲着他说道:
“招什么鬼?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王革命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身上摔得满是尘土,赶紧伸手抹了抹眼泪,又抽泣了两声,一五一十的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对着赵村长说了一遍。
自从王革命那次相亲失败之后,对他的心理造成了打击,回家之后跟他娘闹腾了一阵,埋怨他娘说家里这么穷,连个媳妇都讨不上。放在平时的时候,王革命要是敢跟他娘顶嘴,王兰花一定会骂他,但这次却不同,任凭着王革命哭喊着折腾的时候,王兰花却一声不吭。
家里向来就这么穷,孤儿寡母的又没有别的什么手段来让家里的日子好起来,所以也就习惯了。不过王革命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家里的生活的那天之后发生了改变。
所谓那天,也就是修梯田从地里挖出铜钱的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他娘手里拿了把铁锹从后面绕回来,身上沾满了泥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王革命问她,她就说在后园子里翻翻地打算过两天种菜。不过吃完晚饭之后,王革命到后面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菜园子的地被翻过。
不过他也并没有在意,后来刘福生离奇的死了,人们都传说,大晴天儿打了个劈雷,劈死了刘福生,并且在他的身上发现了铜钱儿,一定是遭受了铜钱儿的诅咒,所以才丢了性命。可这事儿传开了之后,王革命他娘王兰花却显得异常的不安,一天到晚心不在焉,好像一直有什么心事。有的时候会在屋子里发呆,要是王革命在后面喊她一嗓子,会经常吓的她一激灵。王革命问她到底是咋了她也不说,只是敷衍说没事儿。
前两天包画匠突然失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王兰花便更加的不安了。一天总是板着个脸,皱着眉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昨天傍晚吃完饭的时候,王兰花一个劲的掉眼泪,王革命问他到底是咋了,她不但不说,还一直嘱咐完革命,以后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好的干活,争取挣点钱,把媳妇娶了。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在留遗言。
王革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一个劲儿的追问,后来王兰花没办法了,对王革命说自己快死了。王革命知道她娘一直有咳嗽的毛病,可这毛病已经有多少年了,绝对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再次追问下,王兰花说自己招惹了鬼魂,会被鬼魂诅咒,所以命不久了。
王革命一开始只以为是他娘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再加上最近身体的确不是太好,所以胡思乱想,便也没太在意,可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听见屋子里有动静,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他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蹑手蹑脚的开门来到了院子里。
王革命好奇,便趴在床上偷偷的往外张望,看见她娘转身去了一旁的仓房,手里拿出了一把铁锹,然后又转身朝房后走去了。
“难道又是去翻地了?”
王革命心里暗自琢磨,他娘这一整天都有点精神恍惚,特别的反常,王革命担心出什么事儿,便悄悄地穿了鞋,披了件褂子,出了屋子,跟在了他娘的身后,可当她转过房山子,来到后院的时候,借着月色抬头一看,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把铁锹插在地上,而他娘就挂在后院的那棵梨树上,脖子上拴着一根麻绳,身子还在来回的摇晃,不过却没有了任何的挣扎。
这可把王革命吓了一大跳,万万没有想到,他娘会突然的就这样上吊了,他赶紧朝那棵梨树跑了过去,可刚跑到跟前的时候,却发现梨树后面人影一闪,一个黑影忽的一下就不见了。那个黑影动作十分的迅速,又轻轻飘飘的,没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他没有心思顾及这些,赶紧把她娘从树上解了下来,伸手一摸鼻子,才发现他娘已经断了气。他这才想起来,他娘一直叨咕着说已经被鬼魂诅咒,命不长了,难道刚才那黑影就是鬼魂?他娘王兰花是被鬼魂索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