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海静住进了这间屋子,她把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两扇正对着村部院子的窗子,也被她擦得透亮。所以我转回头,无意间往院子里看去的时候,可以清楚的看到赵金凤。她正在朝上午赵村长的房间走,可此刻,她也听到了我们谈笑的声音,正扭过脸,隔着窗子往里面看。
我看见了她,她看见了我,我们四目相对。我的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跟李海静谈笑时候的笑容,当然,这一切都被赵金凤看在眼里。我们在那一瞬间就这样对视着,我分明的看到了赵金凤的脸上,又闪过了一丝愤怒和难过。
李海静也抬头看见了赵金凤,便放下了碗筷,推开了屋门,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赵金凤的跟前说:
“金凤姐呀,你来得正好,我和叶校长正吃饭呢,你吃了没有啊,一起过来吃两口吧……”
其实李海静是个单纯的姑娘,她并没有想太多,因为毕竟这个刘家镇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与她年龄相近的姑娘也就剩赵金凤一个人了。并且在她刚来到刘家镇的时候,很多地方不熟悉,很多事情需要帮忙,赵村长就安排赵金凤没少帮她的忙。两个人平时相处的还不错。
可赵金凤看到了她和我在一起吃饭,并且谈笑得如此开心,肯定是心里误会了。虽然我和赵金凤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她对我早已失望至极,不过看到了这一幕,难免又让她生气了起来。
赵金凤是个直爽的人,心里想什么脸上都挂不住,于是她并没有跟李海静说话,而是一甩手,扭过头就朝上屋赵村长的房间走去了。弄的李海静一头的雾水,不知道赵金凤这到底是咋了,十分尴尬的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屋子之后,这才转身回来,皱着眉头问我道:
“叶校长,我金凤姐这是咋啦,看上去好像生气了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多说,只好安慰李海静到:
“没事儿的,她就是那么个脾气,可能在家里遇上什么不顺的事儿了吧,回头就好了,你别往心里去……”
李海静点头答应,可还是时不常地扭过脸看着窗子外面。
很快吃完了饭,我便起身离开,李海静也没做过多的挽留,因为外面的天已经慢慢的黑了下来,我再待在这里是多有不便的。
离开村部之后,我径直回到了我所住的刘福生的家。到了家之后发现栓柱那孩子已经回来了,我问他吃没吃晚饭,他摇头说,并没有吃饭,于是我赶紧到厨房里叮叮当当的给他热饭热菜。摆到桌子上之后,他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我便问他刚才是跑哪疯玩去了,怎么连饭都没吃上。
他一边吃一边回答我说,是跑北边的山上,打算找哑巴叔叔的,可是找了大半天,他没在那间破房子里。于是栓柱的孩子便在那破房子里等了他一阵子,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也没见他回来。
我并没有多想,那个哑巴自从上次打伤了刘耀宗之后,在牛棚里关了几天就被赵村长安排刘老二给放出去了,于是他又像之前那样南山北坡的乱跑,所以这个时候没回来是正常的。不过他既然打过人,我便担心了起来,嘱咐栓柱让他以后尽量少接近那个哑巴,免得他再次发疯,动手打人。
可栓柱却摇了摇头,他瞪着两只小眼睛,特别真诚的对我说:
“哑巴叔叔不会乱打人的,他是好人……”
我当然不愿意打破这个孩子幼小心灵中那点儿对人的不设防的信任,也没跟他多说什么,便点头答应。可栓柱却仿佛看出来我并不相信这一点,于是又对我解释道:
“哑巴叔叔不会打我的,他是好人,他知道我爹在哪儿?”
听他这么一说,我大吃一惊,这段时间以来,我不止一次的听栓柱说看到了他爸爸,我一直以为是刘福生死得突然,所以栓柱这孩子心里受到了刺激,产生了幻觉而已,可今天他又提起了他爹,并且说那个哑巴知道刘福生在哪,而那个哑巴竟然和死去的刘福生扯上了关联,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我本打算继续问栓柱,可是看他的样子,应该知道的并不太多了,所以并没有开口。栓柱吃完了饭,我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只鞋子,那鞋子很大,当然不是栓柱的,而应该是一个成年人的。
鞋有些破旧,并且只有一只,我便弯腰捡了起来,问栓柱道:
“栓柱啊,你咋捡回了一只破鞋呀……”
栓柱抬头看了看我,说:
“我在哑巴叔叔的房子跟前捡的,可能是他的,我看着都坏了,想拿回来帮他缝缝……”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笑了,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哪会缝鞋这种活儿啊。只不过他的心地的确是善良的,这样的善良,或许只存在于孩子的心中,这是难能可贵的。
我刚打算把手里的鞋重新扔到地上,可突然间发现哪里有些不对,我重新把这只鞋摆在了眼前,翻来覆去的查看。这只鞋应该是手工制作的,鞋底是用麻线纳成的,针脚细腻,做得十分结实,尽管鞋面已经有些破旧,可鞋底的磨损却并没有太多。
我突然想起了,在很久以前,我在西南的山坡上受了伤,被陈寡妇发现带回到他的屋子里,在她家里养伤的那天晚上,就曾看到陈寡妇坐在炕头上,一下一下的纳着鞋底子。当时我心里还琢磨,别看陈寡妇是这样一个命运悲惨的女人,村子里那些游手好闲的男人都喜欢拿他开玩笑,并不尊重她,但却没有想到,陈寡妇的手工活却做得如此细致,一针一线的把鞋底子纳的特别的紧密。而如今看到了这只鞋,难道是陈寡妇做的?
我又想起了陈寡妇在胡同里跟一个神秘的男人亲亲吻吻,搂搂抱抱,那我当时我还猜想,陈寡妇的这双鞋是那个男人做的,难道跟陈寡妇厮混的那个男人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哑巴?
这样的猜测一出,我不禁又大吃一惊。我来到刘家镇已经有一些时日了,上下两队这百十来口子人不说全部熟悉,但一见面大多也都能认识。可那个山上的黑影子我始终没发现他和任何我熟悉的人身形相近,我一直还琢磨着,难道这刘家镇还有一个隐藏着的人?但我始终没有想过那个哑巴,因为在我的心中,他仅仅是个哑巴而已。
不管怎么说,就算陈寡妇再孤单寂寞,也不会去找一个疯疯癫癫,浑身脏兮兮的哑巴做她的相好,那她为什么要给他亲手做的这只鞋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个哑巴是装的,他或许是一个正常人,装作哑巴,只是在隐藏他的身份。而因为他跟陈寡妇相好,所以陈寡妇才知道它的真实的样子。
我的天哪,如此说来,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否则的话,一个正常的人绝对不会装成哑巴,在这偏远偏僻的刘家镇一呆就是几年。
虽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但这样的猜测一发不可收拾。我先假设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个黑影就是哑巴的话,他平时里疯疯癫癫的南山北坡的乱跑,所以他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假设他也在暗地里探宝,哑巴的这个身份会给他最好的掩护,是最方便不过的了。
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那天是他首先发现刘福生尸体的,说不定就是他亲手打死了刘福生,然后他假装吓得惊魂失措的样子来报信儿!八壹中文網
越是这样想,我越觉得我几次三番见到的那个黑影和这个哑巴的身形越来越相似,也可能这是我的心理作用,但在当时,我甚至告诉自己,那个黑影应该就是那个哑巴。
我又想起前阵子哑巴动手打了刘耀宗,一下打中他的后脑,又一下砸中他的肩膀,这两下其实都奔着要害去的,难道刘耀宗也发现了什么蹊跷的东西,所以哑巴才要打他来灭口?
那么王兰花的死,陈富贵的死都特别的离奇,是否也跟这个哑巴有关,会不会都是他亲手干的?那么这个哑巴竟然如此的凶狠,图财也就罢了,还为了这些才而动手杀人……
我站在屋子里,手里捧着那只鞋,眉头紧皱的紧紧的盯着它,大脑在飞速的旋转,额头上渗出了一阵阵冷汗。越想越复杂,越想这事情越烦乱。
栓柱看出了我表情的异样,抬头问我道:
“小叶叔,你咋啦……”
我这才缓过神来,安抚了一下栓柱,拿着这只鞋,在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了针线和一根锥子,坐在炕上一下一下修理这只鞋,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先把这些修好,然后再上栓柱给送回去,暗地里观察着这些到底是不是哑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