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内心来讲,我最不愿意把栓柱这孩子牵扯进来,他的命那么苦,而且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过不管怎么说,利用他跟哑巴的关系,的确更容易了解到哑巴的真实面目。所以我出门的时候才没忘在怀里揣上一把短刀。一来是防身,二来也是为了以防不测,在关键的时候也能保护栓柱。保护栓柱不受到伤害才是最重要的。
栓柱并没有发现我的跟踪,就这样领着那条大黑狗一直向北,沿着那条茅草小路到了那间破房子的门前。我离他们保持着二十多步远的距离,探着头,透过苞米叶子的缝隙,偷偷的看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树枝燃烧的味道,果然,在那间破房子的门前,呼呼啦啦的燃烧着一堆火。在火焰的后面蹲着一个人,他头发蓬乱,身上穿的脏兮兮的,这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哑巴。
他正蹲在火堆的旁边,伸出两只手在烤火。现在是夏天,气温很高,可这个哑巴竟然在烤火,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疯子?
我心里暗自的琢磨着,可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他装的,他既然能有如此的毅力装了三年的哑巴,就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身份,好方便他暗地里图谋山上的财宝。相比来说,只是假装的烤烤火,这又算得了什么?
看见栓柱来了,他忽的一下站起身,手舞足蹈的在原地蹦跳了起来,看上去十分高兴的样子,栓柱也特别的开心,来到他的身边,两个人一起坐在火堆旁,栓柱从怀里掏出那几个烤土豆,递给他说:
“哑巴叔叔,你快吃吧,家里没有地瓜了,只能给你烤几个土豆……”
哑巴伸手接过了那几个土豆,在一旁拿起几根破树枝,完全不顾树枝上沾着一些泥土,便三下两下的把那几个土豆窜成了一串。树枝很长,他拿着另外一端,把这串土豆在火上来回的烘烤,不一会儿的功夫,空气中又弥漫起一阵烤土豆的香味儿。
烤了一会儿,他把土豆拿了回来,伸出一只手,打算把土豆拽下来,可手刚接触到土豆,他便被烫得呀的一声,木棍松了手,掉在了地上,他用两只手捏着自己的耳朵,疼得呲牙咧嘴。
坐在一旁的栓柱看了,被逗的哈哈大笑,他一笑起来,那个哑巴也跟着笑了,眼前的氛围十分的欢愉。单从这一点来看,这个哑巴的行为举止十分的幼稚,应该不像是装出来的,但我仍旧不能放松警惕,毕竟在之前,我得到的种种讯息都表明,跟陈寡妇好了的应该就是这个哑巴。而陈寡妇,不管如何的孤独难耐,也不会找一个真的疯疯癫癫的哑巴与之相好。
哑巴又伸手捡起的那串土豆,离开了火烤之后的土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烫了,他把顶上的那颗拽下来,递到了栓柱的手里。栓柱也没客气,结果烤土豆,拔掉了外面的皮儿。可哑巴却不顾这些,根本也没扒皮,也不在乎上面沾满了泥土,张开大嘴咬了一口,土豆还是有点烫,在他的嘴里来回的轱辘着,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一个看上去去沧桑又邋遢的哑巴,一个是只有十来岁天真烂漫的孩子,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那间破屋子的门口,开开心心的吃着土豆。栓柱跟他说着话,哑巴不能说话,便呜哩哇啦的叫唤着,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比划,一边吃着土豆,这氛围十分的温暖。
栓柱这孩子平时老实巴交的,不怎么爱说话,可却并没有想到,他跟哑巴相处的时候,却是如此的投缘,他的话也多了,好像他也能听明白哑巴那屋里哇啦的乱叫,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躲在苞米地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暗自难过,假如按照我所猜测的,哑巴的确是装的,他就是那个躲在山上的黑影子,或许也是他杀了栓柱他爹刘福生,那么对于栓柱来说,哑巴是他的杀父仇人。可此刻他们俩就能玩的如此开心,栓柱的脸上也一直露出我不经常见到的笑容。如此说来,这是多么大的一种讽刺?假如有一天我证实了我的猜测,我是否该告诉栓柱哑巴并不是一个好人?如果不告诉,我又不忍心他一直受此蒙蔽,而如果告诉他,恐怕会打破他心中为数不多的美好。至少此刻,栓柱如此的开心,我觉得这种开心是我所不能给的。
我的心里一直在胡思乱想,始终有一个声音提醒我,我此行是来跟踪那个哑巴的,要躲在背后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会显露出他的本相,从而来证实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刘福生,如果是,不管怎样我都会在他的身上报复,轻则把这事说出去,让他被绳之以法。重则我将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对他进行报复。
当然,我对他的报复不仅仅是因为愤怒,而更是因为直觉告诉我,他的存在会阻碍我的计划的实施。或许这才是根本的原因。
就这样,我躲在苞米地里,一声不吭的看着哑巴和栓柱,他们俩在一起嬉笑的玩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那个哑巴看起来的确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感觉他的智商比栓柱还要低,不过栓柱去玩得特别的开心,这也是我平时所不能见到的。
他们就这样玩儿了一会儿之后,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栓柱站起身,对他说:
“我得走了,天黑了,要回家了……”
那个哑巴用力的点头,仍旧咧着嘴冲他笑,于是栓柱便带着那只大黑狗,顺着那条毛草小路往回走,我慢慢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朝苞米地的深处躲了躲,因为栓柱要从我的面前经过,我不能让他发现。
虽然栓柱没有发现我,可那条大黑狗应该嗅到了我的味道,站在路边冲着苞米地的方向使劲的摇着尾巴,栓柱走了两步,看大黑狗没有跟上来,转过头对它说道:
“有宝,你干啥呢,赶紧走了,咱们得回家了……”
那条大黑狗冲着我的方向汪汪了两声,我知道它一定是发现了我,它用力的摇着尾巴,是想告诉我栓柱它的主人在这儿。我皱了皱眉头,朝着有宝挥了挥手,它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的叫声,看样子是不太情愿。
这个时候栓柱走了过来,蹲了下来,轻抚着有宝的脖子。
“有宝,走啦走啦,咱们回家了,你又看见啥了?是不是又看见兔子了?……”
这个季节,田地里的兔子特别的多,他们经常会下山来,在地里觅食。而狗这种动物天生就喜欢捉兔子。大黑狗转过脸,在栓柱的身上蹭了蹭,便又摇着尾巴,欢快的跟着他走了。
看着他们两个走远了,我这才舒了一口气,如果这要是被那个哑巴看见,轻则他会继续装成疯疯癫癫的样子,掩盖他的真实身份,而不让我看出来,重则的话,他会伺机对我进行报复,那将是十分危险的。
看着他们走远了我又悄悄的往前迈了几步,透过苞米叶子的缝隙,朝着那间破屋子看去。
此刻天色已经暗淡,不过幸好屋子前面有一堆火,火虽然比刚才小了很多,但也仍旧能勉强的把眼前的一切照亮。我看着那个哑巴,拿着一根小棍子,来回的扒拉火堆。一时之间,火星飞溅了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把那根棍子扔到了一旁,扑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伏下了身子,用手捡起刚才栓柱吃土豆的时候扒掉的土豆皮儿,捡起来之后,也顾不得上面沾满了泥土,一个劲儿的往嘴巴里塞,看样子仿佛十分饥饿。
当然,刚才我亲眼看到他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土豆,所以他肯定是不饿的,那么这个举动,完完全全就是疯子的行为。我心中不禁暗想,难道是我判断错了,这个哑巴真的是疯子?
不过我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我担心他是因为警惕性极高,所以仍旧在故意装象。于是我仍旧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动静,就这么默默的盯着眼前的这个哑巴。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直了身子,竟然解开了裤带,就这样当着我的面朝那个火堆撒了一泡尿。他的尿浇在了火炭上,图兹拉拉的声响,一时之间,火星又飞架了起来,一股带着尿骚的味的蒸汽腾空而起。
那个哑巴看着眼前的景象,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到极致之处,竟然两腿蹦跳,双手拍起了巴掌。可他的裤子还没有系好,滑落到脚脖子上,他就这样光着半身,手舞足蹈的蹦跳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到他那间破屋子。
门前的那堆火渐渐的熄灭了,整个世界黯淡了下来,我悄悄的往前走了几步,尽量的靠近那间屋子。但我不敢走得太近,唯恐被他发现,我侧着耳朵仔细听去,屋子里传出了一阵打呼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