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陈寡妇的谈话声音极小,那些干活的人自然听不到。妇女们摆上饭菜之后,人们刚要洗手,准备吃饭,就看见一个瘦小的人影飞快的跑向了大石碑。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冲到了大石碑的跟前,扑通的一声就跪倒在地,咚咚的一个劲的磕头。
大石碑周围的地面还没来得及清理,地上有很多干活剩下的砖石瓦块。那个人完全不顾,头磕得山响。撞在了那些石头上,没几下的功夫就已经流出了血来。人们吓了一大跳,这才缓过神来,认出这个人,原来正是王革命。
几个手脚快的小分队员赶紧冲了过去,试图把他拉起来,可没想到的是,这个王革命别看身形瘦小,此刻却力气极大,他使劲的挣扎,费了好半天劲儿,人们才把他拽到一旁。可他的嘴里仍旧呜哩哇啦的喊叫着:
“饶命啊,老天爷饶命啊,大神大仙儿的饶命啊,饶命啊,爹……”
他一个劲的胡说八道,不知道这到底是咋了。自从前阵子他娘王兰花上吊死了之后,他就一直疯疯癫癫的,总说看见了他那从小就死去了个爹,还说他家里闹鬼。不过后来这件事情平息了以后,他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但人们却很少再见到他在街上来回溜达了,几乎每天他都闷在家里,也不出门,也不跟人交往。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以来,人们几乎把他的事已经忘了。
可如今他再次的发疯,跑到这乱喊乱叫的,人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几个小分队员连忙把他按住,他毕竟没什么力气,挣扎了好一阵子之后,便浑身一软,昏迷了过去。八壹中文網
人们围拢了过去,只见王革命脸色煞白,嘴唇发青,嘴角还吐出了白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有人惊呼道:
“是不是发了羊癫疯了?”
腿快的人撒脚如飞的去找白胜利,有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妇女,见多识广,连忙从一旁的饭桌上拿了几根筷子,用毛巾缠了几下,便赶紧来到王革命的身边,拿出两根筷子,撬开了他的嘴巴,把这一把筷子横着塞了进去。人们明白他的意思,凡是抽了羊癫疯的人,容易咬断了舌头或者咬坏牙齿,所以要他嘴里横着塞些东西。
这几根筷子被他咬得咯吱作响,于是人们又开始给他捋顺前胸后背,有人上手掐着人中,折腾了好一阵子,王革命的身子才慢慢的柔软了下来。这个时候,找白胜利的人也跑了回来,说白胜利的家里没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赵金凤端来了一碗水,把他嘴里的筷子拿了出来,慢慢的试着喂他喝下,果然,王革命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缓醒了过来。
那几个按着他的人松开了手,醒来之后的王革命一翻身弓下身子,哇哇的吐了一阵。吐完之后,顾不得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呕吐出来的污秽之物,竟然呜呜的痛哭了起来,人们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悲伤,都这样看着他,有人不禁说道:
“我看他是不是中邪了呀,不如去找赵六姑吧……”
人们纷纷随声附和,可一听说要去找赵六姑,这个原本已经看上去脸色发白的王革命却忽的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撒腿就跑。人们完全没有缓过神来,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王革命朝南面跑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王革命这一出来的太突然了,也正如刚才那个妇女所说的,也只能用中邪了这句话来解释。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刘家镇并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所以人们几乎把前阵子那些下人的事情都忘在了脑后,有人重新提起中邪这句话,人们不禁又恐慌了起来。
不过县城里来的那些工匠们却并不相信这些,他们也不认识王革命,更不知道他们之前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
人们这才纷纷的坐下吃饭,吃饭的过程中金凤始终照顾在金枝的旁边,又是给他盛饭又是给他倒水的,金枝仍旧像原来那样,不多言不多语。
干活的人吃饭总是特别快的,很快他们就吃完了,又喝了点水,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起身工作。
不过目睹了刚才一切的我,就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虽然王革命平时是一个特别老实不爱说话又内向的人,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心里太过压抑,这样的人偶尔发发疯说说胡话也是正常的。但直觉告诉我,他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或者经历了什么,因为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惊恐,应该是被吓的。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把什么事儿都与山上的黑影联系到一起,不过我必须保持这种敏感,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始终处于安全的境地。
我朝工地里看看,男人们在干活,女人们收拾碗筷纷纷回家去了,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于是我便悄悄地往后溜了几步,转过脸朝着王革命逃走的方向慢慢的跟了过去,我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去哪儿,看看他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
我顺着小路一直往南路,过了学校来到了那片树林里,我找了一块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四外张望,果然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棵干枯的树下蹲着一个人,他把头埋在膝盖之中,正在呜呜的哭泣着,不是别人,正是王革命。
我并没有着急过去,而是慢慢的往前走了几步,轻轻的迈着步子,尽量不发出声音,找了一处草丛茂密的地方也蹲了下来,偷偷的观察了眼前的王革命。
王革命就这样蹲在那棵树下一直呜呜的哭,哭了一会儿没了动静想必是哭累了,看他的样子应该不会再发生些什么了,我在这蹲着观察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我便站起身转身打算回到学校去看看。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王革命的方向传来哗啦的一声响,我连忙转过头循声望去,只见王革命倒在了草丛之中,我吓了一跳,不是他昏过去了吧,如果就让他任凭这样昏倒在草地之中没人发现的话,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危险。不管怎样,我也不能视而不见。
于是我连忙迈着步子跑了过去,来到他的跟前一看,果然他躺在地上,可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昏迷了,反而像是睡着了,并且微微的打起了呼噜。
我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身离开,当我走出树林的时候,又听见那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在看去的时候发现王革命正低着头朝他家方向走去。
从他跑到大石碑那去磕头,一直到现在从树林里低头往家走都是不正常的,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经历了人们意想不到的事而心理崩溃的人,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他的身上好像有什么故事。我本打算跟上去看看,可想起来现在是响晴白日,离天黑还有好一段时间,若是被人发现了我行为诡异,会引起他们的猜想。
可能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做贼心虚,我的心中埋藏的那个秘密,所以即便是看上去很普通的事情,我也担心会被人们从中猜测出一些什么来。
傍晚的时候收工之前,赵六姑竟然领着六姑父来到大石碑的附近,六姑父的伤最近好的很快,不过不管怎么说,毕竟他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别看之前的身体怎么硬郎,可是经历了这场大病之后,人便显得又苍老了许多。
看样子胸口的伤偶尔还会疼痛,所以赵六姑搀扶着他,六姑父手里还拄着一根棍子。不过他的大镰刀还是随身带着,就别在腰间,到了大石碑的时候,村子里的人纷纷围拢过来跟他打招呼,询问他的伤情,六姑父还像之前那样不爱说话也不做声。
“你说这老头子脾气就是倔,我说你都病成这样了,伤还没好,出来溜达溜达还带着镰刀干啥,可他就是说不清,我跟他过了大半辈子了,这把镰刀拿着可亲了,就差睡觉的时候又搂进被窝里了……”
赵六姑冲着大家伙说道,人们都笑了,他们也都了解,六姑父就是这么一个人。
太阳已经偏西,收工的时候到了,那些负责做饭的妇女早已在村部的院子里摆好了桌子,等待工人回去吃饭,金凤也始终跟在金枝的旁边,收拾好他干活的工具,刚要往村部走,赵六姑却伸手喊住了他。
赵金凤知道六姑找她一定是有话要说,于是让金枝先走,自己来到赵六姑的身边。附近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赵六姑拉着金凤的手说:
“凤啊,六姑问你点事,你跟金枝的事,真的就这么定了么?你可想好了?”
金凤应该猜到了六姑找她要问这件事,于是她点了点头,小声的说:
“六姑,我想好了,金枝这人挺好的,不多言不多语的,人也实诚……”
赵六姑点了点头,又对赵金凤说:
“金凤啊,等忙完这两天,你让金枝到我家去一趟,我有点话要跟她说……”